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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娘子最终也还是知道他去了哪里。 于是几日后的黄昏，她坐着马车也来到了南屏街。 无味馆里，已经坐了几桌，瞧见一个体弱娘子进来，众人好奇过之后也没太在意。 这是个男女都能在外吃饭的朝代，所以这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不过，长生还是很快就请了黄娘子去后院。 后院里，三娘靠着树笑道：“娘子既然来了，就坐着用一顿饭菜如何？” 黄娘子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坐了下来：“劳烦您了。” 龙三娘进来厨房，做了两个菜。 一个是老醋拌柳芽。一个是糖烧里辣脊肉。 还有一道，就是长寿面。 黄娘子拿起筷子，先吃了一筷子老醋拌柳芽，轻轻蹙眉。 这一道，酸，苦，咸。 又吃了一口糖烧辣脊肉，这一道，甜，辣，腻。 可她没说什么，只是一口一口，将这两个菜都吃了个干净。 最后又把长寿面吃了。 “如何？”三娘笑着问。 “酸甜苦辣咸，各有滋味在心头。可长久下来，却如同这长寿面一般，延绵不绝，自有滋味。”黄娘子道。 “凡人最是可爱，凡人最是可恨。凡人总是脆弱，凡人总是坚韧。人间七苦，人世五味。不知黄娘子究竟了悟了几分？”三娘问。 黄娘子退后几步，行了一礼：“奴家往常不懂，今时今日，竟也参悟了许多。多谢三娘提点。” “既然明白了，便回去吧。吃了我的五味菜，倒也能保你长寿。你二人修今世，也修来世。黄泉尽头，也能携手。” 听了这句话，黄娘子激动起来：“奴家多谢三娘！” 黄娘子提心吊胆的来，心满意足的去了。 胡大娘将外头所有的菜都做了，才笑道：“这得了能黄泉依旧携手的承诺，想来此生无憾了。” “是个痴情的。”张大路过说了一句，就继续提着水桶走了。 胡大娘笑呵呵：“是啊，凡是妖类都求长生。求修道，求震慑一方。倒也有黄娘子这般，只求与凡人相守一生，不离不弃的。倒也难得了。”
第8章 黄犬 你道是如何？ 原来这黄娘子本是一只修炼百年的黄犬。 因自身本事不济，争抢地盘时候被大妖赶走，流落在人世。 偶遇年轻时候的蒋员外。蒋员外见它浑身伤口，就将自己身上的馒头给它吃，替它包扎。 那时候它实在是弱，虽说是妖类，可长久下来，也是要死的。 那段时间，它跟着蒋员外，养好了伤势，才捡回了一条命。 蒋员外那时候还不是个员外，只是一个小伙计。不过倒也不差一只狗的吃食。 蒋员外的老娘年轻时候就守寡，也是个心慈的。 将黄犬接回家之后，她看着这狗是个母的，就叫它黄儿。 对它极好。 黄儿养好伤之后就留在了蒋家。那时候蒋家给蒋员外说了一门亲，还是蒋员外的一个表姑的女儿呢。 可那家女儿不愿意，非要嫁了一个富商。 蒋员外伤心的很，搂着黄犬哭了一夜。 那时候，黄犬在蒋家已经呆了三四年了。 它还不懂这些，只是想着，妖类都要报恩，不然难以成就大道。欠了因果就要受罚。 所以，她背着人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样貌还不错的年轻女子。 又找了妖类相熟的人，编造了个出身，说是进京投奔，可却找不着亲戚了。 蒋家本就仁慈，一个姑娘晕倒在门口，自然不能不管。 一来二去的，就把人救回来了。 黄犬消失，也令蒋家母子伤心，可也没办法。 这黄姑娘倒是个很懂事的，虽然一开始什么都不会做，却很会讨人欢喜。 蒋家老夫人看她细皮嫩肉，估计也是个好人家姑娘，是爹娘没了才落得如此地步的。更心疼了。 没有一年，她便与蒋员外成亲。 蒋员外是个好人，娶了她就一门心思喜欢。对她极好。 又过的几年，蒋员外从伙计成了掌柜，又渐渐有了自己的买卖。 生意越来越大，家里也富裕起来。 老夫人虽然早年身子不好，但是人一直都好。与儿媳妇相处也极其和睦。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成婚多年，黄娘子一直没有生育。 蒋员外几度表示不要紧，实在不行就收养一个吧。 老夫人也同意。 可黄娘子不甘心，她自然知道问题是她这里出的。她本妖类，怎么可能轻易和人生出孩子来？ 蒋家老夫人身子也不好了。 她更是担忧不已。 一面用自己粗浅的法力暗中替老夫人调理，一面求告了不少妖类，想要为蒋家生孩子。 这一忙，就又是十几年。 终于，有个有资历的羽族告诉她一个方法，那就是要彻底变成人。 从妖类变成人，是一件凶险又痛苦的事。 一旦转变，永远不能再反悔。 黄娘子义无反顾。 借着要回老家扫墓的理由，离开了三个月。 她将自己那本就不成形的妖丹亲手打碎，从犬成人，并不像是平时的变化。 而是要一寸一寸的骨头都改变。 她如愿的成为了一个人。 可骨子里头，还是一只犬妖。一个失去了所有妖术，没有了妖丹的犬妖。 并且因为转变，伤身体太严重，变得羸弱。 可她是高兴的。 再回到蒋家，她依旧是那个孝顺婆婆，疼爱丈夫的好女人。 只是从此，汤药不离口。 只是人的药，却还治疗不了的她的亏损。 终于，又过了一年，她怀上了蒋平。 孩子生出来，她做主叫孩子叫蒋平。不求什么，只求这孩子一生平顺。 生完了孩子之后，她就预感自己可能活不了几年了。 但是她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只是，她并不清楚，其实蒋员外很早就知道她的真身不是人。 太早了。那时候他们刚成婚。 有一次喝了酒，蒋员外半夜起夜就发现睡在被窝里的不是娇妻，而是失踪了好些年的黄犬。 蒋员外当时也是怕的。 只是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只想着便是人成了犬，可这犬也并不伤人啊。 他在床榻边枯坐了许久，天将亮的时候，他眼睁睁看着那犬后腿伸长，成了个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 黄犬失踪，而黄氏出现，太巧合了。 甚至黄氏进门后，对家里的熟悉。以及一些小习惯。 蒋员外也挣扎过，可对上了黄娘子那真诚又依恋的双眼，就只能叹气。 他想，娘子是妖都愿意委屈自己做人了。他还有什么不好接受呢？何况，娘子费心费力，替他老娘调理身子，想来也是用了些妖术的。这样的好媳妇，去哪里找啊？ 多年无子，他也知道大概是因为娘子不是人。 那一年，他出门行商，娘子‘回老家’，他是过后才知道的。 从那时候开始，娘子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后来生了孩子，这几年更是江河日下。 他走南闯北，也有些见识。知道娘子为他是付出了多少。 他其实没少搜罗好东西给黄娘子用，千年的参，万年的果。 可惜都是无用。 直到遇见了龙三娘的那个梨子。 他们夫妻从未认真说过身份这件事，可其实多年来，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也是心照不宣的。 黄娘子想着，或许她活不了几天了，她死了，蒋员外再娶一个就是了，倒不必最后几年还闹的不好看。 而蒋员外不提，是因不想叫娘子担心。就这么过吧，他早就不嫌弃什么妖不妖精的了。 有时候抱着娘子，还想着抱着个毛绒绒的小黄狗，也挺好的。 只是蒋员外再是见多识广，也终究不知道，他娘子永远变不成毛绒绒的狗了。 这一日，从三娘的无味馆回到家里。 黄娘子笑盈盈的：“我今日去无味馆，吃了一顿五味菜。龙三娘真如老爷说的，是个有手艺的。三娘说，我是个长寿的。三娘还说，你我修今生，修来世。等百年后黄泉路上，也能携手。” 蒋员外眼泪都下来了，将黄娘子的手拉住，哽咽了半晌才道：“定与你携手。今生携手，来生也携手。生生世世，都与娘子一处。愿娘子选了我，今生永不后悔。” 黄娘子没说话，只是扑进他怀中。 她本来也不后悔。而此时此刻，只觉得心都是满的。得夫如此，今生何求？
第9章 八宝豆腐脑 薛冲用了好几日的功夫，才打听出来那天遇见的人，可能是无味馆的龙三娘。 于是，他终于找来了。 大堂里，人声鼎沸，但是全都是说着些家长里短。 长生过来招呼他：“这位公子吃点什么？咱们小店都是家常菜，今天有剁椒蒸扁鱼，是个时鲜，公子尝尝？” 薛冲点点头：“好，你看着来几个菜就是了。” 他不好意思直接说找人，心想人都说龙三娘是常在外头招呼的，要真的是，就能看见。 要不是，也免了尴尬。 正好，他也饿了。 扁鱼是从外头运来的，江鱼。不过倒也不算太难得。 所以价格都是普通百姓能接受的。 龙三娘将洗好的扁鱼用刀拉开几道口子。 将去年腌制的青红剁椒均匀铺上去。 先上锅蒸，鲜鱼蒸十来分钟就够了，这鱼算不得太大。 大笼屉里，放了八条。 三娘又切了些葱花备用。 又用鸡肉丁，混着瓜子仁，花生碎，香菇丁一起入浓鸡汤。 一边将早上做好的豆腐脑舀好。 等那几个丁都滚煮过几次之后，切碎木耳丁，黄花菜丁撒进去。 过须臾，将卤子里打进去一些淀粉。就可以出锅了。 白瓷的小碗盛着白生生的豆腐脑，再浇上卤汁。撒上一些葱花，芫荽。滴几滴无味馆特制的酱油，再滴上几滴麻油。 喜欢吃辣，桌上还备着一碟子的辣椒油。 一早蒸好的春饼捡十张一盘，另一个盘子里，是葱白丝儿，黄瓜丝儿，这季节黄瓜自然难求。是燕京城一处暖棚里的。 再做一盘炒肉丝，炒豆芽，炒土豆丝。 炒海带丝。 然后拼做一大盘。 胡大娘又炒了几个别的菜。 三娘亲自端着一份豆腐脑送到了薛冲的面前。 薛冲从看见她开始，就心跳加速。三娘今日穿一身水红色的袄子，浅笑盈盈的走来，就叫薛冲心被击中了一般。 “这八宝豆腐脑，可是我做给自己人吃的。将军吃不吃？”问的是吃不吃，可实际上已经放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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