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环境未变,恒箫照旧歇在那块岩石上。 他低着头,散乱的长发遮住了眉眼,那双血瞳透过发丝,直直地盯向恒子箫心底。 他道,“我对赵尘瑄是执念,你对司樾又如何?” “放肆——”恒子箫抬手,长剑破空而来,黑眸冰冷,“师父岂是赵尘瑄等人可相提并论的!” “哈…哈哈哈哈……”恒箫抚着额头,痴痴地大笑出声,“你还没有发现么!你对司樾,比之我对赵尘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又如何。”恒子箫道,“我师父所授皆是正道,那赵尘瑄不过是个人面兽心、玩弄权术之徒,你跟着这样的小人,下场只有是自取灭亡!” “荒谬,真是荒谬——竟然把一个魔头称为正道。”恒箫止了笑,沉沉地盯着恒子箫,“可你别忘了,司樾为什么会收你为徒。” 他阴恻开口,“你我都是一样的,一样被人利用,一样被人抛弃。唯一不同的是,我是在助我师父成功后被他抛弃,而你——不管成功与否,都会被抛弃。” 他站起身,趔趄了一下,高大的身影如一具空壳,和头上的玉簪一样摇摇欲坠。 待他站稳,那肮脏的大氅落在身后,吸满了脓血的黑色锦靴朝恒子箫徐徐踏来。 他走着,扯着一抹嘲弄,“你口中的正道,到底是你师父本性如此,还是她为了让你飞升而故意装出来的呢。” “闭嘴!”恒子箫身旁长剑嗡鸣,爆发出强劲的剑光,一剑穿透了恒箫的胸膛。 这一剑恒子箫用上了十成十的力,可被剑穿过的恒箫毫发无损,脚步未停。 他一步一步朝恒子箫走来,那双猩红的瞳孔落在恒子箫眼中,带着两分蔑视。 “你不是很早就知道了么。” 他低吟着开口,“司樾,根本没有把你当做徒弟,她从来不在乎你。” “无稽之谈!”长剑飞回,恒子箫反手握于掌中,对着身前的恒箫猛然平扫——却如方才一样,剑刃仿佛只是削在了一阵风上,那恒箫没有半点损伤。 “那就试一试吧……”恒箫站定在他身前,“若你堕落成魔,坏了她的计划,你那正义、仁慈又伟大的师父,会不会露出恶魔的嘴脸来。” 不用恒子箫再斩,恒箫的身影就在他眼前慢慢淡去,直至融化在这个和他一样的血色世界里。 “呃啊——”一股紊乱混沌的气流直冲恒子箫天灵,狂暴的杀戮之气涌入他体内,全身气血翻涌却无处宣泄,心脏里好似灌了一注沸腾的岩浆,直逼得他嘶吼出声。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师父不是赵尘瑄!她不会利用他!不会抛弃他!他也不是恒箫! 他是…他是…… …… “司樾!”纱羊追出了森林,气喘吁吁道,“你真是让我好找,突然跑出来作什么,白让人担心!” 北部森林之外,司樾揣手立于雪地之上。 她遥望着裴玉门的方位,紫黑色的瞳孔里一片沉寂。 在纱羊出现后,她才回了一眼,笑吟吟道,“哊,你担心我呀?” “我…”纱羊是想坦率一些的,可这人总是一副轻浮浪荡的模样,叫她想说点好话都说不出口,“哼,我是怕你溜了,不好向司君交代!” “也好,”司樾一点头,“你那担心且留着,一会儿用得着。” “什么意思?”纱羊不解。 司樾余光往裴玉门所在方位一扫,纱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陡然一惊。 裴玉门上方的天空昏黄一片,云间有雷光闪现,即便是在这里也能隐约听见那轰轰的雷声。 “云色玄黄,且有龙形——这是飞升的九重雷劫!” 纱羊倒吸一口凉气,“子箫不是才进入末期吗,怎么这么快就要渡劫了!” 她急忙看向司樾,“司樾,快走!飞升的雷劫非同小可,你这个做师父的得帮他一把!” 司樾站着没动,“我要是去了,那雷是劈他还是劈我啊。” “当然最好是劈你了!”纱羊道。 “你的良心呢?” “唉呀!你皮糙肉厚的,劈几下就劈几下,我想你也不是没被劈过。”纱羊抓着她的头发往前飞,“快走快走!别耽搁了!” “好好好,知道了,别扯我头发。”司樾被迫往前走去。 在纱羊的催促下,两人赶到了裴玉门,而眼前的景象则让纱羊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动作。 电闪雷鸣之下,空气中充斥着恶臭的血腥味。 一直以来,还算热闹的裴玉门山下的小镇上空无一人,死寂一片。 “这、这是怎么回事——”纱羊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的场景。 往前走去,在裴玉门的开山主峰上,她们见到了恒子箫,亦或者说,是恒箫。 他的穿着打扮还是恒子箫无疑,穿着一身再寻常不过的黑布粗衣,可却披散了头发,颓废地垂首而坐。 在他座下,是累累的尸骨。 不计其数的白骨垒成了一座骨山。 他低着头坐在那尸骨堆积而成的山上,长发披散,遮住了脸,右手中握着那把白笙赠给他的剑,剑上正滴着稠血。 “这是怎么回事!”在近距离看见这一切后,纱羊再也按捺不住,尖叫出声,“子箫!子箫你都做了些什么!” 听见声音,那骨山上的男人迟缓地抬眸。 他冰冷的脸上是一双猩红的血瞳,已然成魔。 三人遥遥对视着,倏尔,恒子箫扬唇一笑,带两分病态的执着和妄为的肆意。 “师父……您来了。”他道,“隔了三百年,您终于愿意见我了。” “可惜——”他望向生下的骨山,笑意愈深,报复一般。 “弟子终究还是辜负了您的期望。” 纱羊浑身的血液都要凝结,即便是她也明白了过来——恒子箫恢复了从前的记忆。 这并不突然。 上一世的恒子箫已然成魔,既然成魔,他就已非小世界的生灵,天物时镜对他的作用有限。 早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时常梦见从前的往事。 纱羊的担心,终究还是应验了。 眼看飞升在即,恒子箫却恢复了记忆,这座下的白骨不知是多少条命!。 纱羊一口气没有吊上来,差点就要昏厥。 “怎么办啊司樾,”她哭着抓住唯一的倚靠,“他、他怎么变成这样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她望着司樾,尸骨上的恒子箫也望着司樾。 两双不同的眼睛都向司樾问询同一句话——事到如今,她又该如何。 迎着血风,司樾看着恒子箫,话却是对纱羊说的。 她道,“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纱羊喊道,“他都成这个样子了,我还不担心吗!” 司樾扭头,看向她,“你不懂,人类尤其是雄性,到了十二三岁的时候都喜欢自称魔尊、邪主、黑暗使者什么的。” “人类就是这样。和换牙一样,过几年就好了。” 她一指山上的恒子箫,“他应该也是到了这个阶段,大人不用多管,顺其自然就行。” “走罢。”说罢,她转身,“要是继续留在这里,等过几年他回想起来,会羞耻得无颜再见我们的。”
第131章 她大摇大摆地走了, 纱羊愣了下,骨山上的恒子箫也愣了下。 “你站站你站站!”纱羊追了上去,扯住司樾的头发让她回头, “你没看见那么大一堆人骨吗!哪个人类十二三岁的时候会干出这种事情, 何况他也不是十二三岁了!” “他小时候吃得差, 长得慢吧。” “哪有慢三百年的!”纱羊指着那堆骨山,“正常人三百岁的时候才不会自称什么魔尊、邪主、黑暗使者,正常人三百岁的时候应该是那堆骨头的模样。” “行,那你就当他是那堆骨头吧。”司樾回过头, 看了眼天空, “别磨叽了,这天阴沉沉的,都打雷了,快避雨。” 不等纱羊叽喳尖叫,她扣住她一把塞进自己衣领里, 左右看了看,去了边上一个亭子坐下。 轰—— 雷鸣愈响, 一道电光划过, 将昏暗的大地辟出一片蓝光。 司樾坐在亭子里, 和骨山上的恒子箫隔了十来丈。 中间空空荡荡, 毫无遮蔽, 恒子箫看着她,她也就看着恒子箫。 “司樾!”纱羊奋力从她衣领里冲出个头来, “都这时候了,你傻了吗!” “我才不傻。”又是一道闪电划过, 她道,“这天气, 傻子才站在外面呢。” 纱羊回头,不知是否错觉,外头那骨山上,冷酷的恒子箫耳朵倏地一红,神态也露出两分别扭来。 看司樾的反应,纱羊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逐渐反应过来,那堆骨山八成是假的了。 “嘿——”司樾对着恒子箫扬了扬下巴,隔空唤道,“长得高劈得快,你真要一直坐在那上面?” “我…”恒子箫张了张口,耳朵上的红潮蔓延至脸颊。 司樾就抱着胸,斜倚着亭柱,静静看着他。 那目光让恒子箫浑身都烧灼起来,他此时真是进退维谷,骑山难下。 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司樾侧身,把耳朵凑了过去,“什么——你说你不下来?好,好样儿的!在师父的庇护下渡雷劫算个鸟蛋,站在尖尖儿上迎天雷那才是真汉子!” 她懒懒地鼓起掌来,“好!大丈夫也!” 这一串妙语连珠,令恒子箫再也没脸蹲在骨头堆上装酷。 他当即跃了下来,低着头走到司樾身边,孩子似地不知所措。 纱羊一愣,看看司樾,又看看恒子箫,“这到底是这么回事?” 司樾抬眉,对着恒子箫道,“抬起头来。” 恒子箫抬头,那张脸上的双眸已恢复常色,漆黑如墨,哪还有一点红意。 “哦呦,”司樾嘲笑道,“你的红眼儿哪去了?刚才不是还挺亮么,俩小眼红得跟灯笼似的,怎么没了呢?” 恒子箫的眼睛不红了,取而代之的是赤红到滴血的脸。 他低低道,“师父,我错了……” “别介,你有什么错呢,你错就错在太俗气。红眼怎么够呢,要不再试试绿色,再试试黄色?” 司樾点了点自己的眼角,“来来来,你看我,赤橙黄绿青蓝紫,喜欢哪个色儿?要不一天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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