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名门大家出身,读过书, 是有脾气的。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调侃小姐。”紫竹哭道, “小姐她如何,这手还能好吗?以后还能弹琴吗?” “你自己看, ”司樾收手,“还痛么。” 说话间,蓝瑚的血已然止住,她动了动肩膀,竟已没有半分痛苦。 她坐了起身,另只手隔着衣服摸了摸,衣服下面已光滑一片,和原来并无差别。 蓝瑚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这才顾上害怕,湿着眼睛对着司樾道,“多谢真人。” 司樾摆手,又去看被撞晕的宁楟枫和受伤的山长。 这一趟踏青,本是为了放松高兴,却把孩子和老师都折腾得受了伤。 门主和几位长老赶到后,紧忙安顿了山长和甲堂的学生,停了第二天的课,门里的气氛都有些紧张。 “鸿蒙玄域里怎么会有妖魔?” 大长老眉头紧皱,对着白笙道,“去年山下出现水鬼,还能说是偶然,可鸿蒙玄域一直存放在我峰内……这件事不寻常,白笙啊,让各峰严查自身,找几位长老来和我一起制作护身符箓,发给所有弟子和山下百姓,再派人手到附近巡查,一日两巡。” 白笙领命,“是。” 接连两件祸事,裴玉门的管事们不得不提高重视。 该做的都吩咐下去后,大长老又对门主道,“所幸这一次有司樾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是否备礼去停云峰?” 傅洛山的脸色十分复杂,往常这些命令应该是他下的,可今日他迟迟没有说话。 “大哥?”二长老看出了些端倪,“莫非您知道这妖魔的来历?” 傅洛山长叹一声,“我怎会知晓。” “我想也是。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停云峰,一面感谢司樾出手,一面向她打听那妖魔的来头。” 几人纷纷称是,独门主傅洛山一拍扶手,“谢什么,她既是裴玉门的峰主,做这些难道不是理所应当?还要什么谢礼。” 二三长老都惊讶地看着他,“大哥?” 傅洛山挥手,“好了好了,你们先去吧,不必去谢她,这件事我会查。” 几位峰主只得离开,白笙送走他们后,迟疑地看了向皱眉不展的傅洛山。 白笙眸光微移,片刻后又垂下了视线,只拱手道,“师父,那弟子就去了。” 傅洛山嗯了一声,随即抬眸看向他,“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对司樾如此刻薄?” 白笙低头达到,“一年前,门里有一十万灵叶的进项。我问您怎么填,您说,是司樾师叔斩杀魔狼所得。” “你果然聪明。” 门主仰头,长叹一声,“无功不受禄啊……水鬼那次,我还道是偶然,如今看来……唉,她那时向我立下保证,眼下也的确没出什么大乱子,可到底愧对山长和学生。尤其是宁蓝两家,这、这该如何向他们家里交代?” “左不过赔礼道歉。”白笙对他躬身拱手,“师父,就由我去两家走一趟,向他们负荆请罪。” “你?”傅洛山看向他,“唉,只怕是要受些委屈了。” 白笙一笑,“和十万灵叶相比,算不得委屈。” 这一厢议事,另一边的停云峰上,几个孩子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纱羊听说后,震惊地追问司樾,“那到底是个什么怪物?怎么会出现在裴玉门的秘境里?命簿上可没有记载这样的事啊!” 司樾的出现是一场意外,如果没有她在,山长和恒乞儿不死也是重伤,如此就一定会被命簿记下。 司樾没有说话,屋子里只有蓝瑚低低的啜泣。 炕上躺着宁楟枫和恒乞儿,宁楟枫被撅飞出去后,后脑撞了地,昏迷不醒。 恒乞儿虽没有大碍,可一直也没醒来。 蓝瑚坐在炕边,挽着帕子捂着嘴,眼眶通红地守着宁楟枫,低着头哭泣。 当初入学,宁楟枫和恒乞儿争夺司樾。 那时她还在心里埋怨宁楟枫,觉得他心浮气躁、不堪重用,不曾想是她误会了他。 今日面对那穷凶极恶的妖魔,宁楟枫本已跑远了,却在看见她受伤时,毫不犹豫地折返回来,为她冲上去搏命。 她原还在为不能拜司樾为师而遗憾,可这一遭后,她是再难舍下宁楟枫了。 “不用担心,”司樾被这细细的哭声弄得耳朵发痒,“他的伤可比你轻多了,我已化开了他头里的瘀血,第二天准醒。” “是啊,蓝瑚。”纱羊也暂且放下自己的惊诧,先去安慰蓝瑚,“你们也都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这边有我们呢。” 天色已晚,蓝瑚也不能一直待在司樾的房里。 她揩了揩眼睛,站起身来,和紫竹对着两人一拜,“有劳,若是他们醒了,还请来叫我。” “你放心。”纱羊送她们出去,也推了推隐忍泪意的凌五,“你也回去休息罢,明天你主人才要你服侍呢。” 凌五摇头,求道,“让我留下吧。” 纱羊看了眼司樾,司樾摆手,“多一个不多。” “好吧,”纱羊道,“那你就留下吧。” 安顿了几个孩子,到了后半夜,凌五也靠着炕,在地上睡着了。 纱羊给他拿了条被子盖上,飞到在司樾身边,轻声问:“你真的不知道?” 司樾在摇椅上打盹,纱羊推了推她,“司樾,醒醒,和我说话。” “你说,会不会是有什么妖魔出世了?”她在司樾耳边问:“或者是哪个门派起了野心、练了邪术,在骚.扰别的门派?” 司樾还是闭着眼,睡得昏昏沉沉,没有回话。 “司樾、司樾——”纱羊又推了推她,却引得凌五在睡梦中皱了皱眉。 顾忌着几个孩子,纱羊不敢闹出大的动静,只得作罢。 眼下这屋里就她一个人醒着,实在没什么意思。 纱羊飞了两圈,无事可做,便飞到了司樾腿上,蜷成一团,也睡去了。 这屋里彻底安静下来,唯有一根红烛流着蜡泪。 在纱羊沉睡后,摇椅上的司樾缓缓睁眸。 她抬手覆住了腿上的小虫,另只手一翻,掌心里躺着一块紫黑色的晶石。 这晶石小小一枚,乍一眼漆黑如墨,可在烛火的照耀下又透出两分紫意,和一年前从水鬼体内取出的那枚同出一脉,十分相像。 司樾盯着晶石看了一会儿,末了,收紧五指,将这晶石捏成齑粉,随手撒去。 那只覆盖着纱羊的手抬起,食指摸了摸纱羊的脑袋。 她仰头靠着摇椅,双眼放空望着屋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这一晚各人都睡得不安稳,翌日一早,蓝瑚和紫竹便又去司樾房里探病。 如司樾所说,太阳甫一升起,宁楟枫果然醒来了。 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对上蓝瑚一双泪意楚楚、欲哭还休的眼睛后,猛地回想起了一切,急忙抓住了蓝瑚的手,“你怎么样?” 紫竹在后面瞪大了眼睛,蓝瑚也是指尖一颤。 可她没有挣开,只是低下头,避开宁楟枫过于直白的眼神,轻声道,“我没事,多亏了司樾真人及时赶到,救了我们。” 宁楟枫上下打量了一番蓝瑚,目光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见那里果然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主人,”凌五趴在炕边,又哭又笑地看着他,“您可有哪里不适?” “我没事。”宁楟枫透过他,看见了后面的司樾,脸上一喜,感激道,“多谢真人相救。” “不客气不客气。”司樾挑眉,“先把人姑娘松开。” 宁楟枫一愣,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还紧抓着蓝瑚的手不放。 蓝瑚的头已低到不能再低,而紫竹也急得踮了脚,就差上前把宁楟枫的手撕开了。 “啊,”宁楟枫如梦初醒地急急松手,对着蓝瑚道歉,“我不是有意的,只是着急你的身子。” 紫竹本就大睁的眼睛睁得愈加大了,“二爷!您说什么呢!” 什么叫“着急你的身子”! 宁楟枫也发觉过来,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着急,是担心、是担心!” 蓝瑚起身,再不敢待在炕上。 她去了紫竹身边,和宁楟枫隔了半丈远。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既然你已大好,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她便提裙和紫竹离开,再不看宁楟枫一眼,唯有转身时,才露出了一对赤红的耳尖。 纱羊看着这一幕,心里满足。 月老的线果然不错,这一次即便两人的经历变了,可感情还是在的。 这一次秘境之行虽然凶险,可也加深了几人的羁绊。 不止是宁楟枫和蓝瑚,纱羊听说,危机关头还是小魔头站出来保护的他们。 这一世,小魔头大抵是不会再抓蓝瑚放血了。 没了小魔头作梗,这对亡命鸳鸯必能善始善终,和和美美地过完这一世。她和司樾也算是功德一件。 只是凌五和紫竹……他们的命和小魔头无关,纱羊便也不能干涉他们的死局。 多少有些遗憾。 眼下,受伤的宁楟枫醒了,可恒乞儿依旧昏睡。 到了中午,纱羊有点急了,“他也没有受伤,怎么还不醒呢?” “可是要用什么药吗?”宁楟枫问。 昨天是蓝瑚守他,今天轮到了宁楟枫守恒乞儿。 如果不是恒乞儿机敏,他们恐怕在竹林就要被魔猪咬死了。 宁楟枫记着恒乞儿用弹弓帮他的情,心中十分感念。 司樾吃完饭回来,听他们这么问,扭头瞥了眼炕上的恒乞儿。 恒乞儿的呼吸还算平稳,可眉间微皱着。 “他好像很痛苦。”宁楟枫回头看向司樾。 司樾摆手,“八成只是做的梦不如意。” “你真的确定他无事?”纱羊焦虑地在恒乞儿上面乱飞,“会不会是和邪物近距离接触后邪气入体了?” 司樾睨她一眼,“那他早该入体了。” 纱羊一顿,看了眼司樾。 “那倒也是。” 门外响起了轻柔的脚步,蓝瑚入了门,一眼就看见了炕上昏睡的恒乞儿。 她蹙了蹙眉,“还是没醒么……” 宁楟枫摇头。 “紫竹。”她侧过身,示意紫竹把食盒放在桌上,“我给他带了点参汤,一会儿要是醒了,就喝一点吧。” “嗳。”纱羊点头,接了汤,“谢谢你了。” 几个孩子聚在屋里,担忧地看着炕上的恒乞儿。 他们心中都有些不安,觉得如纱羊所说,是邪气入了体,否则好好的人,怎么会昏睡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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