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神山里住着一位神女,可是大家都对这个传闻将信将疑,又不得不把这个传闻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神仙是女子, 大约也会怜悯她们吧。 可是她们在漫天的风雪里走了两天两夜,人数只剩下最初的一半不到。 在这茫茫的雪地里, 既看不见归途, 也看不见来路,呼啸的风声像凄厉的哀嚎, 叫每一个人心生绝望。 但没有一个人出言抱怨,更没有人去指责,她们共同作出了进神山的决定,哪怕是死在这里,也要比在外面被人生吞活剥要好。 她们宁愿痛苦地死去,也不想麻木地活着。 哑姑在这群人中不算身体最好的人,可她硬是撑着一口气走到了现在。 她相信这个世上有神女的存在,她幼年贪玩,不慎在野外迷路,误打误撞进了一间废弃的庙宇,她在那里睡了一个晚上,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家了。 她仍然记得那座庙宇虽然破败,可是神像的神情却无比温柔,半敛着眸子,低头看向她。 可是世上真的有神仙存在吗? 传闻晋悼帝曾大兴土木,为神女建庙,可惜他短寿,继位没几年便患恶疾而死,所谓中年早夭曰悼,他这个谥号也是由此而来。 紧接着便由他的弟弟继位,便是那位鼎鼎有名的晋成帝,成帝同样推崇神女,令人宣讲神女事迹,令家家户户奉神女香火。 令人叹惋的是,这位贤明的成帝活得也不算长,在四十岁的时候突然驾崩,死前未留下任何子嗣,最后只好由大臣商议,从旁宗子弟中过继。 坊间消息说成帝死得蹊跷,其实是被悼帝的旧部暗害,为的是让悼帝的儿子登上皇位。 至于成帝为何一生无子,也是一桩后世难解的谜题。 自成帝之后,晋朝慢慢走向衰落,直到如今,已是大厦将塌,王朝将覆,百姓揭竿而起,四处战火纷飞。 哑姑蜷缩着身体,双手贴着胸口,紧紧地将自己收紧,似乎这样就可以保存身体里最后一丝温暖。 她不免向上天祈求,求神女怜悯,没有人知道她经过怎样的事情,怎样挣扎着来到这里,她已经尽了她的全部努力,她不相信不能为自己挣出一条活路。 这一点也不公平。 在哑姑失去意识的下一秒,天空突然像日出时候那样被照亮,哑姑感觉到了一股暖意,怔怔地抬头,往光芒的方向望去。 她看见一位女神翩然落地,祂只着一件薄衣,甚至可以看到祂披帛之下的皮肤肌理,祂却一点也不像觉得寒冷的模样。 哑姑的腿突然就瘫软在地,就像是一口气撑到现在终于倒塌,她用只有自己才可以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神女不会消失。” 在成帝后面继位的那位皇帝十分忌讳鬼神之说,在晚年令人砸了各地的神女庙,不允许人们再谈论神女。 “百姓只知有神女,不知孤这个皇帝,真是岂有此理!” 上位者用绳子勒住了人们的喉咙,用刀尖抵住他们的舌根,而人类向来善忘,于是几代之后,神女就这样消失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哑姑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祂伸出手,他只是想跪倒在祂脚边,亲吻祂的裙摆,却又觉得自己身上沾满淤泥,并不敢真正地触碰祂。 哑姑的意识已经半模糊了,可她仍然撑着自己说出:“我想活着……” 就算活着再痛苦再辛苦,她也想活着。 白昼盯着这个人类看了半晌,明明祂从前并没见过这个人类,却总觉得十分熟悉。 “算你运气好,碰上这个时候的我。”白昼捻起食指,轻轻往她头顶一点,祂袖中有白光飞出,像一个能容纳万物的乾坤袋,将这群落难的女子收了进去。 天上的鲲鸟悄无声息地收拢翅膀降落在祂身边,化作一个小女孩的模样。 “您干嘛要救她?每年想要闯进这里的凡人数不胜数,谁知道她们有没有安其他的心思?”鲲鸟又吃醋,又不满:“那群可恶的人类,竟然想把我抓去煲汤!” 鲲鸟是只十分小气记仇的鸟,对于多年前的事情仍然不能释怀。 “最讨厌人类了!” “大约是因为……在很多年前,她们也曾叫我一声母神。” 白昼将巫马姳的身体还给了她,骤然回归本体之后,竟有些神思恍惚。 现在的祂,是真正的合虚山主,白昼。祂能觉得自己的心比在凡间的时候冷酷了不少,哪怕想起祂失了约的小女孩,心中也是波澜不起。 可到底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改变了,白昼一时也无法凭借直觉说这是好还是坏,一手抓住鲲鸟的脖颈,没有给她再说话的机会:“走了。” 风雪在白昼回来的那一刻骤然停止,然而合虚宫里却一点也不风平浪静。 白昼坐在她那颗千年海底红珊瑚上,揉着眉头听侍从向祂汇报,说祂闭门谢客这些年,要有哪些不知好歹的家伙前来叨扰。 侍从小心翼翼地道:“九曜星君年年都来,小仙们不是他的对手……” 白昼以手扶额,另一手轻点笔尖,竟从笔尖化出丝丝雾气,很快又消失不见。 “九曜?”白昼试图从记忆里搜寻而无果:“他是什么来头?” 侍从不敢答话。 于是白昼看向旁边的鲲鸟:“你来说。” 鲲鸟心性不成熟,化作人形也不过是个幼童。 于是她心直口快地说道:“山主忘了,当年和他有过一段露水姻缘,要不是这段露水姻缘,他还未必能做今日的九曜星君呢!”
第33章 多情这件事实在不能怪白昼, 祂生来就承载了世间万事万物对祂的爱。 年轻的时候还不懂得克制,轰轰烈烈地谈过那么几场,现在回想都觉得十分幼稚, 当初真是鬼迷心窍。 白昼想了许久, 从记忆里挖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大约是个纯情少年, 白昼那些年喜欢的都是同一类型的男仙,温顺的、聪明的。 祂又是个滥好心的神, 每每看到那些弱小又身世可怜的男仙,总忍不住向他们伸出援手, 短暂地收留他们。 但祂可以拿自己的道起誓,祂是滥好心不是滥情,祂确实是看他们可怜,并非见色起意, 更不是见一个爱一个。 结果祂在外界的名声就被传得越来越乱。 白昼想不起来这九曜星君是谁,索性不想了。祂问了一句被祂带回来的女人们,方才得知有人在祂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冻死了,或者是留着最后一口气, 到合虚宫的时候恰好断气。 白昼了解此事, 虽心有不忍,但也没有出手干预世间轮回之道,只是说:“那便好生安葬。” “有一个人活了下来。”侍从来报的时候, 忍不住惊讶的语气:“她真是……出乎意料的顽强。” 因白昼是生之神,所以祂身边的小仙或是灵兽都对死亡异常敏感, 在侍从看到哑姑的时候, 就认定她是必死之人,谁知她身上的死气竟然逐渐消退。 “山主……要去看看她吗?” 白昼摇头:“等她养好了就将她送走。”白昼救她是顺手所为, 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也不知怎么,祂这次一回来就觉得心神不宁,鲲鸟化成人形,跪坐在地上,她的脑袋枕在祂的膝上,似有察觉,抬头看祂:“大人,您怎么了?” 白昼摸着她的头发,总觉得不如羽毛好摸,祂道:“我心有不安,恐有大事发生。” 鲲鸟抬起头来:“是不是瞑昏女神……” 白昼的手一下顿住,“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没有!”鲲鸟急急否认:“还不是因为……那个预言……” 拥有预示之眼的曦禾女神在陨落之前,曾预言瞑昏灭世,会在未来某一天将世间变成炼狱。 传闻合虚山主正是因为这个预言将自己的亲妹妹封印在合虚山下。 只是曦禾还曾说过,暝昏会被魔神的侍从放出来,此人居心叵测,为了自己不可言说的丑陋欲望,宁可将三界置于腥风血雨之中。 而距离曦禾女神曾经说的日子,快要到来了。 鲲鸟本以为自己说完这话,主人会和她一样忧心忡忡,谁知主人突然冷了脸色:“不可胡言乱语,以讹传讹。” 鲲鸟立刻噤声,她是在瞑昏女神被主人封印之后才破壳的,因此她没有见过瞑昏女神,更不知道主人对这位孪生妹妹是怎样的情感。 主人很少提起瞑昏女神,只是时常望着南方发呆。 就比如说主人刚说完这句话,又盯着虚空开始出神。 白昼的思绪被匆匆的来客打扰,侍从慌里慌张地扑进来:“九曜星君过来了!”她语气惶恐,看样子是这位九曜星君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或者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她一抬头看见白昼不悦的神色,这才想起自家主人已经回来,立刻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向主人告状:“山主大人,您要为我们做主,这九曜星君日日都来,把这闹得鸡犬不宁,他还拔仙鸟身上的毛做扇子!” 白昼生气之余,又有些纳闷:“我从前喜欢的是这样的男仙?”祂不是最喜欢温柔乖顺的男仙吗?怎么听上去像是个胡搅蛮缠的泼夫? “算了,我去看看。” 祂已经记不清这位前任,但在白昼回来的短短时间内,祂已经对他有了深刻的印象。 随着白昼的衣角飘落在山顶的岩石上,在场所有仙鸟走兽都在瞬间安静了下来,温顺地将身体贴近地面,发出讨好的叫声。 祂翩然而至,以手中的笔作剑,迅速地划开一道新屏障,将那闹事的男仙困在中心。 祂又觉得这男仙实在吵闹,便用绳子捆住了他的舌头,令他无法张口说话,只能仰着头,眼泪涟涟地看着祂。 他穿着绣金色祥云花纹的纯白衣袍,身材颀长,肩宽腰窄,用一玉帛束腰,头顶金冠,面若冠玉,俊美异常。他的眼睛圆润像兽,有点点泪光浮现,像是在控诉祂。 白昼竟有些不忍了,挥一挥手,解去对他口舌的束缚。祂的眼睛里尽是陌生:“来,自报一下家门。” 白昼说:“我看你年纪不大,去找你的长辈好好聊一聊。” 对方的眼睛里满是震惊:“你不记得我了?” 白昼诚实地说:“有点印象,记不清了。” 九曜说:“但你那时候说最喜欢我,你全都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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