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擦去了指腹的血,从怀中拿出那只凤钗,他只能想起一个模糊的影像,然而就是这个模糊的影像,让他不仅赔上了作为凡人妫海境的一生,也让他的仙途止步不前。 仙人并不是神,神不死,仙人却会衰亡。 此处仙气稀薄,空蝉境若不能尽早从这里出去,这里便会成为他的葬身之地。 不过事到如今,他并不是很恐惧死亡这件事,他反而觉得如释重负。 既然祂是他遥不可及的存在,那么他走到这一步,就已经是结局。 他并不想再见祂一面,他心里那些隐秘的奢求已经像泡沫一般破灭。 祂的信众,不多他一个不少他一个。他何其有幸,遇见了转世的神明,做了一场美梦。 空蝉境闭上眼睛打坐,心里略有些遗憾,师傅亦对他有大恩,他还没来得及回报,可是他求生之念已断,也只能对不起师门了。 便在这时,他怀中的金钗隐隐发烫,钗上的凤凰展翅欲飞,似乎真要不受控制地飞出来。 空蝉境惊诧地握住凤钗,睁眼抬头,看见了只在梦里见过的“人”。 这话说的也不准确,因为梦里的祂总是模糊的,巫马姳只是神在人间的化身,并不是神的真容。而神在人间降世的时候,凡人无法直视祂的面孔,所以对于妫海境来说,他只记得那一天耀眼的白光,他如梦初醒的时候,神已经不见踪影。 白昼受到了感召而来,祂在往皇城的过程中,感受到自己在凡间留下的契,那是神在人间历劫时留下的允诺。 会是谁的子孙后代? 白昼发现对方的气息正在慢慢衰弱,思虑之后还是调转方向,往皇陵而去。 欲往皇陵的中心走,那股熟悉的气息就越强烈。虽说巫马姳是白昼的上一次转世,可这并不意味着白昼对身为巫马姳的事情还记得很清楚。 祂最终来到帝王的棺木之前,首先看见那个坐在棺木旁的年轻人,他察觉祂的到来,目光中充满震惊,一瞬间竟红了眼眶。 白昼也被他的反应打个措手不及,“你是……?” 祂看见了握在他手中的凤钗,又察觉他是修仙者,只是祂已然忘了自己何时留下这个“契”。 神温声说道:“这支钗上有吾的神力,吾曾经答应你的先祖一个允诺,既然你拿着这只钗,吾可以完成你的一个心愿。” 空蝉境仍然怔怔地看着祂,他在听祂说话,又似乎完全听不进去。 原来在祂眼里,自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蝼蚁,甚至会被错认为自己的后代,哪怕他的手上拿着曾经属于祂的东西。 祂也不会记得在人间时与祂相谈甚欢的凡人皇子。这就是神啊,寿数绵长,万物于祂,不过沧海一粟。 白昼看他不说话,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或者你可以请吾把你从这里带出去,你看上去不大好,在这里支撑不了多久。” 对于空蝉境来说,他有两个选择:一是把自己的身份全盘托出,当然有很大可能神听他说完也不知道他是谁;二是认下妫海境后代的这个身份,用空蝉境的名字重新开始。 空蝉境的脑子转得比以往更快,他又燃起了生机:“请求您把我从这里带出去,我……我和师兄走散了,被困在这里,也没有办法回到仙界,我可以跟着您一起回去吗?” 白昼了然,估计是偷偷跑下界的小仙,出了点差错回不去了。白昼颔首:“可。” 祂伸手一抓,将空蝉境抓进了袖子里,“吾在凡间还有一些事情,事了后可以带你一起走。你师门何处?” 空蝉境老老实实地报出自己的师门。 “哦。”显然白昼并不知道这个小宗门。 紧接着白昼去了皇宫一趟,祂悄无声息地落在朝天殿的梁上,看着身穿龙袍的公主用朱砂批阅奏折。 祂并没有在这位公主身上感受到瞑昏的气息,反而感受到了几分人皇气息。 白昼有些疑虑:难道这件事真的和瞑昏没有关系? “殿下,不好了——”昔日皇帝的大太监慌慌张张地进来:“大臣们聚集在殿外,说……说公主摄政从无先例……” 太监微微抬眼,碰上公主的目光,吓得趴在了地上。 “从无先例?”淑蕊冷笑一声,径直从案边抽出一把长剑:“那么本宫此后就是先例!父皇已经封本宫为皇太女,现在父皇昏迷不醒,由本宫代为摄政,谁敢有异议?” “殿下息怒!”太监早就被淑蕊用把柄胁迫、用金钱收买,早就是淑蕊船上的人,只是他没想到这位公主有这么疯,只是他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陪着这位公主一条道走到黑。 不过他自幼净身入宫,对男女的世俗观念倒也不重,反正他是奴才,侍奉哪个主子不是主子,只要主子有本事,管她/他是女是男!是公主还是皇子! “但是现在这些大臣聚集在殿外,一定要殿下给个说法……” “什么说法?”淑蕊不悦地说:“太子毒害父皇,六皇子起兵造反,他们不找太子和六皇子要说法,找本宫做什么?” 淑蕊略一思忖:“罢了,本宫去看看。” 太监心中松了口气。 大殿之下,果然跪着一排排臣子,一见淑蕊露面,个个以头抢地,“殿下——公主代管国事是我朝从未有过之事,就算是前朝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您应该把国事还于四皇子,搬出皇宫,择一位驸马才是正事……” 淑蕊皱着眉听了半天,大臣们说来说去也就是支持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的区别,哦,还有让她早点嫁人。 淑蕊突然松开眉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还?可是父皇并没有让四哥监管国事啊,我怎么不知张御史可以代替父皇下圣旨呢?” 大家本以为公主是女流之辈,又久居深宫,被他们这么一逼很快就会露怯,可他们忘了敢带兵“救驾”的公主又怎是任他们摆布的?他们来这里,想以人多势众来逼迫淑蕊,而不是直接让她放手国事,并不是因为讲什么礼义,而是因为淑蕊手上有兵权,他们无法动硬,只能来动嘴皮子。 众臣在淑蕊的逼问下节节败退,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爆发了一句:“公主如此,难不成是想临朝称帝吗?” 淑蕊非常诧异:“父皇前几日已经下旨封本宫为皇太女,难道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啊,对,关于择驸马一事,本宫倒是要选一些皇夫入宫,不知道众卿家可有适龄的公子?” 一个个的净想把她嫁出去,怎么不让他们把儿子嫁进宫中?
第70章 大臣被公主一时的“口出狂言”震住, 只想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可当他们抬头,对上公主幽深的瞳孔,对方自上而下地俯视他们, 哪里像久居深宫不喑世事的单纯公主! 他们不禁打了个寒颤, 觉得对方真能做出此事。 这些大臣一个两个都变成了哑巴, 怕淑蕊真把他们的儿子要过去, 做什么皇夫,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气氛一直僵持在这里, 有人不死心,还想做徒劳的努力, 不料他刚一张口,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就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古往今来,从未有过臣子胁迫君王的规矩。”淑蕊冷下脸来:“诸位大臣,莫要挑战本宫的耐心。” 现在朝中局势大半落入她手中, 明眼人早该向她投诚,尊她为新主。 可这些臣子不满她身为女子,竟然还妄想拿捏她。倘若她是皇子,局势走到这一步, 他们早就识趣地跪下来高呼万岁, 争先恐后地献出家中适龄的女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的威严随时可以被挑衅,无论她做出怎样的成就, 在这些老顽固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女人。 她与他们谈能力, 他们说你是个女人;她与他们谈对错, 他们仍旧说,你是个女人……因为她是女子, 所以从她口中说出的话永远得不到重视。他们打量她,就像打量一件物件。 既然如此……淑蕊握着剑的手没有抖一下,可是那臣子已经吓得腿软,锋利的杀意让他意识到,对方不是家中听从他的母亲,顺从他的妻子,遵从他的女儿,而是一个握有实权的君主。 “本宫听说,你家中有适龄的公子,才华横溢,不如让他入宫侍奉君主,来表示你一家的忠心……” 臣子心头一震,纵使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却不敢再去触这位公主的脾气。 “行了,大伙都散了吧。”淑蕊收剑入鞘,开玩笑一般地说道:“你们全都围在这里,本宫还以为你们要逼宫造反!毒害父皇的余党尚未全部缉拿归案,本宫近日为此事愁心,也不知这贼子是否躲在暗处,意欲将朝政搅得鸡犬不宁。” 为人臣子,需时时刻刻提着自己的脑袋,以防人头落地。这些不再年轻的臣子立刻听出了公主的言外之意,谋害皇帝的余党就在他们之中。 是谁?又或者是公主借刀杀人的方式? 淑蕊把他们好生一吓唬,现在大家开始担心脖子上的脑袋,而不是公主的婚事。 淑蕊做这一切的时候,白昼就站在一旁,祂隐去身形,默默观察着这位公主。 祂确信瞑昏并没有附身在这位公主身上,这位公主所做的一切完全出于自发。 她看上去也并不像是个滥杀无辜,昏庸无道的统治者。白昼跟着公主进殿,一位身穿夜行衣的男人恭敬地朝淑蕊行礼,整个过程中他未敢抬眼,可白昼却闻到了一点奇怪的味道。 一种酸涩的爱。 淑蕊低头看这份新名单,对他大为嘉奖:“做得很好,你有什么想要的奖赏?” 黑衣人以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不过从整体的轮廓来看,是个英俊的儿郎。 “为殿下效命,是属下的职责。” 白昼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克制、一种压抑。 祂是生之神明,自然能看到他双手上沾染的鲜血,杀戮让他觉得痛苦,却又因为另一个人而坚持下来。 可是这种坚持在他得知她要广收后宫之时开始有了裂缝。 “殿下预备在朝中择夫婿吗?” 在几个月之前,他接到了一桩新命令,公主要他参加比武招亲,假扮她未来的驸马。谁知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打乱了他们原有的计划。 最开始,他并不知道公主要夺位,可以说公主做出如此行径也超出了他的预料。 但他是一把刀,公主是握刀的人,公主要刀锋指向何处,他便全听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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