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嘴皮子的不是你么!树上的鬼在心里暗骂,但也不敢说出来,只能嘀嘀咕咕地跳下树默默走开。 仍嫌不够,她还在后面追着喊:“胆小鬼!下次见了我记得躲远些!” 待那鬼跑远之后,她对着十三笑眯眯道:“不用怕,他已经被我赶走了。” 眼前的小鬼叫青荧,十三曾在祭典上见过她,她自幼生得俏丽,虽然年纪尚小,但汲取的灵力比许多大鬼都要多,因此很受老祖宗赏识,做什么事都会带着她。 而他相貌丑陋,法力又低微,山里的小鬼都看不起他,想到这,十三低下头不敢看她,恨不得将脸藏到衣领里。 青荧飞到他面前,见他自卑寡言,便变出一个假面给他:“给你,戴上这个,他们就看不到你的样子了。” 几番犹豫,十三接过假面,喉间发出干涩的声音,像是刀刃划过纸面,暗哑又刺耳:“多…谢……” 青荧正要开口,却听不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夹杂着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她立刻飞了过去,神情戒备:“是人!” 这个时辰怎么会有人? 青荧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草木后,法力凝聚在指尖,随时准备丢出去。 身前的草木骤然被扒开,就在她打算施法时,一双苍老如枯木的手出现在眼前,上面满是皱褶,青荧顿时怔在原地。 下一秒,草木中露出老妇狼狈的面孔,她的脸上被划出无数道小口,血污和尘土黏在一块,她却没心思去抹。 看到青荧的一瞬间,她眼底闪现希望的光芒,口中艰难地发出声音:“救…救救…我们……” 但转眼看到站在青荧身后的十三,她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两眼往上翻,仿佛很快就会晕倒。 见状十三只好戴上假面,安静地退到暗处。 青荧伸手拉住她,用劲将她搀扶起来,这才注意到她怀中还护着一位女孩,也不知她们走了多久,两人身上的衣服被树枝勾得破烂不堪,布鞋上也沾染上泥土。 怀里的女孩惊惧惶恐,眨着乌黑的眼,鸦睫轻颤着,脸上写满了不安。 青荧于心不忍,擦去她脸上的灰尘,轻叹道:“这是怎么了?” 老妇“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死死抓住她的裙摆,颤抖着嗓音苦苦哀求:“小姑娘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这……”青荧面色有些为难。 山鬼一族久居深山,从不去山下招惹百姓,千年来都相安无事,也未曾遇见有人向山鬼求救,青荧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轻轻拽了下自己的裙摆,青荧小声道:“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要不这样,我带你去见老祖宗,看她愿不愿意救你们。” 老妇心中大喜,不禁抹了把眼泪:“好好好……” 青荧朝十三使了个眼色,想让他提前去知会一声,十三了然,捏着假面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许是在来时的路上崴了脚,老妇走起路一瘸一拐的,青荧便扶着她朝山上走去,信手施了个小法术,稍稍减轻她脚上的疼痛。 由于十三的通传,她们还未走至山顶,林间已乌泱泱围了许多鬼怪,都从树后伸出脑袋张望,想要一探究竟。 顺着石阶逐步往上,抬眼就能看见空中漂浮的明灯,摇曳的烛光照亮漆黑长夜,老妇惊得瞪大双眼,嘴巴微张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石阶旁忽然冒出两团鬼火,明明灭灭地泛着幽光,似乎在引领她们前行。 迈过最后一个台阶,恢宏的宫殿蓦地映入眼帘,殿前置着偌大的软榻,甚至还有兰帐轻悬,带着清淡的花香。 透过朦胧的帷帐,依稀能看见榻上的女子身姿曼妙,烈焰般的裙摆轻微垂下,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迷蒙。 老妇哪见过这样的场景,双腿发软险些跪在地上,年幼的女孩也被吓得不轻,拼命地往她怀里缩。 青荧扶着她们在不远处停下,接着弯下腰恭敬地喊了声:“姑娘。” 帐中传来极轻的回应声,一只白皙纤瘦的手缓缓挑起帷幔,帘后露出一双上挑勾魂的媚眼。 老妇这才看清里面的模样,那女子娇媚明艳,美得不似凡人,更像是话本中摄魂聂魄的妖精。 女子手中还举着晶莹剔秀的酒盏,身边飘着两个巴掌大的小鬼在为她斟酒,许是饮了酒的缘故,她目光迷离,面上晕出淡淡的红。 她走下床榻,一步步向她们走来,老妇心跳如鼓点般急促,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心口跳出来。 眼前的景象太过靡丽,老妇便以为她们是妖怪,但转念想到那诡异的施府,她咬了咬牙,在那里是死路一条,说不定在妖怪手里还能活下去呢! 想到这,她神色坚定,拉着女孩跪在地上,“咚咚”地磕着响头:“求姑娘救我们一命!” 焰红的裙摆随着步伐微晃,时聆停住脚步,随意地将酒盏扔在地上,任由碎片落了满地。 她施然垂眸,望向她们的眼神波澜无惊,看不出一丝起伏:“你知道我是谁么?” 老妇竭力抑制,但身体还是忍不住颤抖:“无论姑娘是谁,只要肯收下这位小姐,那便是老奴的恩人!” 时聆嗤笑一声,毫不在意:“我还指望你报恩不成?” 眼中划过倦色,时聆转身又坐回榻上,掌心又变出新的酒盏,旁边的小鬼立刻替她斟满酒。 女孩的头抵在地面上,浑身颤栗哆嗦,时聆托着脸靠在软枕上,状似不经意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妇被吓得提心吊胆,生怕说错一言半句会惹她不高兴:“老奴叫李婆子。” “没问你。”时聆慵懒地打了个呵欠,眯着眼散漫道,“旁边那个,叫什么名字?” 李婆子刚想回答,但想了想还是让她自己说比较好,于是碰碰女孩的胳膊,冲着她疯狂使眼色。 女孩咽着口水,强迫自己抬起头与那女子对视,但在看见女子容貌的瞬间,她不由得看呆了,不知不觉就愣在原地。 好美。 她脑海中有片刻的空白,只剩下这一个反应,府里的夫人姨娘加起来都难敌她万分之一。 “小姐!” 焦急的呼唤声在耳畔响起,女孩这才回过神来,伏在地上磕磕巴巴地道:“我…我…我叫见月……” “拨云见月?”时聆摇晃着酒盏,轻笑道,“是个好名字。” 不料见月却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与年岁不符的深沉:“我娘是低贱的乐伎,所以叫贱乐,她在雪地中跪了一夜,我爹才为我改名见月。”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来不及被风吹散就消失在空中,时聆撩眼看她,眼神中染了些莫名的情绪。 手轻轻一松,酒盏便浮在空中,两个小鬼齐力接住,而后安安稳稳地放到了案几上。 时聆拎起长裙,款款走到她面前:“同样为人,你母亲哪里就比别人低贱了?只有懦夫才会欺负弱者,以此获得快感。” “那所谓的尊贵和低贱,又由谁来既定?” 时聆弯腰拉住见月的手腕,用力将她拉起,手腕有些痛,她下意识想要抽出手,却始终无法挣脱。 时聆另只手毫不留情地抬起她的脸,让她直视那藏于云后的明月:“看见了吗?在晦暗的夜色中,它是唯一的光亮。” “既然这世间肮脏恶浊,黯淡无光,那你就做自己的月亮。”
第56章 山鬼 ◎拂开身边弥漫的云雾,终能窥见后面明亮的月光。◎ 黑暗中皓月高悬, 微凉的山风拂过,吹散天边相连的云团,这才得以窥见朦胧云雾中, 那轮皎洁的明月。 见月怔怔地望着天上浮动的云影,呢喃自语:“做自己的……月亮?” 时聆冷哼一声, 骤然松开手:“你若自轻自贱, 那便没人瞧得起你。” 一时没站稳,见月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手腕被掐得通红, 她禁不住伸手去揉:“可是……” “没什么可是。”时聆打断她,语气中隐隐透露出不耐。 醉意渐浓,时聆眼角染上薄红, 脑袋也昏昏沉沉的,眼前的人影模糊了刹那,她揉着眉心,神色略显疲惫:“我对你悲惨的身世不敢兴趣,也不想听这些。” 话落她转身向软榻走去, 疏影横斜间, 时聆站在萧瑟的树下侧首回眸, 唇角勾起轻微的弧度:“不过,若是我哪天心情好了, 还是愿意听你一说的。” 见月只好将话都咽回腹中,可还是忍不住伤神, 自己生如草芥,如今又是无根的浮萍, 漂泊无依, 甚至随时都有可能被捉回去。 “青荧。”时聆倚在软枕上, 安然自若地吩咐着,“找几个小鬼去给她们搭棚子。” 青荧脆声应道:“是。” 听她的意思是要留下她们,李婆子喜极而泣,连忙拉着见月,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 时聆掀起榻边的帘幔,柳眉轻挑,潋滟的眼波慵懒扫过地上的两人,她掩唇轻笑:“哎呀,忘记说了,我是这里的山鬼,不爱别的,就是喜欢吃人。” 而后她随意挥了下手,身边两个斟酒的小鬼便飞到李婆子面前,龇牙咧嘴地吓唬她,李婆子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下一刻,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小鬼身后传来:“是不是很可怕?” 李婆子吓得浑身哆嗦,却还是咬着牙道:“只求姑娘能收下小姐,老奴死而无憾!” “你太老了,我就喜欢吃小孩,越年轻越好。”时聆伸出舌尖,轻轻触碰了下唇角,转眼又去看见月,“你觉得呢?”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丧命于此,反正这世间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见月跪在榻前,额头触地,不慌不忙地道:“若是姑娘想,见月别无二话,只求姑娘给个痛快。” “无趣至极。”端详她许久,时聆恹恹道,“青荧,带她们下去。” 说完她翻身下榻,素手轻挥,那张软榻瞬间消失不见,她趋步往殿中走去,只留下单薄纤瘦的背影。 李婆子和见月未曾起身,仍跪在地上,向着她离去的身影俯身叩首。 厚重的殿门轰然阖上,将外面的景象彻底隔绝,青荧将跪着的两人扶起:“山中罕有人至,一时找不出歇息的地方,且先胡乱将就两日。” 想起方才的情形,李婆子心里一阵后怕,她拍着心口吁声道:“这是哪里的话,能活着就不错嘞,哪还敢想别的?” 接着李婆子替见月理好蓬乱的裙角,又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泥,眼神中是毫不遮掩的心疼:“只是苦了小姐……” 见月乖巧地蹭了蹭李婆子的掌心,颇为粗糙的肌肤划过她的脸颊,泛起微弱的疼:“见月不觉得苦。” 青荧看着略显狼狈的两人,疑惑道:“你们怎么会跑到山上来,是遇到仇家追杀么?” “此时说来话长。”李婆子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如实告知,“老奴是施家的乳娘,无意间听到老爷想杀了小姐,便连夜带她逃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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