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眉眼略弯,从袖中取出雪白的绸布,蒙在他眼上:“你数到一百个数再摘下,来找我们藏在哪,不许偷看!” 这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山秋拍着胸口,笃定道:“我肯定能找到!” 紧接着他小声地数起来,青荧和见月相视一笑,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去。 踩在脚下的雪绵软细腻,走过的地方留下无数脚印,见月觉得有趣,便在雪地里跳来跳去,看着或深或浅的脚印留在林间小道上。 天边霏雪不断,地面的脚印很快就被掩盖,见月不厌其烦地在路面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待这些脚印快要被雪完全遮住时,她再次踩了上去。 青荧悄无声息地飞到她身后,趁着她踩雪之际,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头,顺手拂去落在她肩上的雪花。 “啊!” 见月被吓了一跳,脚下打滑,步伐稍微踉跄,她没站稳直直地朝地上摔去,就在这时,青荧迅速出手将她拉了回来。 好不容易站稳,见月正要开口,就看到青荧匀称的食指抵在唇前:“嘘。” 见月默默噤声,眨了几下眼以作交流。 青荧翻出张符纸,仔细地贴在见月额间,见月摸着额上略显粗糙的符纸,压着气息问:“这是什么?” 青荧抬手将符纸贴紧了,纸面泛起淡淡的金光,她托着长音道:“别急,等会你就知道了。” 十指交缠快速结了个印,指尖处隐约有风在打转,青荧默念几句口诀,扭头对见月笑道:“小点声,别太惊讶。” 见月还未明白这话是何意,须臾间,她整个人飞起,风雪划过面颊,吹散的发丝贴在脸上,让她睁不开眼睛。 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见月也不知自己被带到了何处,耳边萦绕着青荧的笑声:“怎么样,感觉如何?” 眼前的画面重影相叠,什么都看不清,见月甩甩头,想让自己保持清明:“好…好晕……” 青荧怕她难受,便关切询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并未。”见月摇着头道,语气逐渐兴奋,“居然还能在天上飞,好…好厉害!” 青荧笑而不语,这符可是她特意找老祖宗要的,老祖宗画的符千奇百怪,她在符堆里翻了半天,才勉强找出一张自己会用的。 歇息片刻,见月缓过神来,她拉住青荧的袖子,眼神熠熠:“有趣,还能飞吗!” “当然!”青荧骄傲道,“你想来多少次都可以!” 身后响起微弱的脚步声,见月以为是山秋追了过来,便和青荧提议道:“山秋来了,不如我们先分开跑,等会你再来找我。” “好。” 如同先前那样,青荧转头朝着反方向跑去,脚步声逐渐变弱,像是直奔见月而去,青荧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未多想。 周围很快就重归寂静,青荧在树后藏了会,便打算去寻见月,隔着重重树影,她竟在远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青荧大步走了过去,想要一探究竟。 只见树下的小鬼睡得正酣,还在“哼哧哼哧”地打着呼噜,雪白的绸布蒙在眼上,青荧的脚步声没能将他惊醒,他翻了个身继续睡。 彻底看清后,青荧错愕道:“山秋?!” 山秋砸吧了两下嘴,依旧没什么反应,雪花落在脸上冰冰凉的,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拂。 青荧索性上手把他晃醒,语气焦灼:“山秋醒醒,快醒醒!” 堆积在身上的雪花被她抖了个干净,山秋抹了下嘴角的口水,话声含糊:“嗯?谁啊?” 一把扯下他眼上的绸布,青荧掰开他的双眼,强行让他和自己对视:“你怎么在这睡着了?” 她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山秋顿时清醒,“噌”地从树下跳了起来,不好意思地道:“我…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夜里搭个棚子搭了许久,他本就有些疲惫,这会又被蒙住眼睛,他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青荧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旁,无边的恐惧瞬间将她淹没。 不是山秋,那方才路过的是谁? 见她神情不宁,山秋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怎么了?” “快去找见月!” 留下这句话后,青荧匆匆离去,剩下山秋在原地不知所措:“咋了这是……” 青荧把小鬼们都叫醒去找人,然后自顾朝山顶飞去,如今能找到见月的,估计只有老祖宗了。 听见声音,李婆子佝偻着腰从棚里走出:“这…这…出了何事,怎么这般动静?” 斟酌许久,青荧还是将事情如实告知。 李婆子听了脑中发晕,“扑通”跪下,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求姑娘,救救小姐!” 青荧赶忙将人扶起:“会的!” 而后她飞入殿中,几句话将前因后果说明,旋即跪在时聆面前,连头都不敢抬,只觉得有莫名的压迫感,压着她喘不过气。 殿外风雪骤停,积雪消融,仿佛从未来过。 眼前出现一双精致的绣鞋,绛红的裙角微微漾起,青荧不敢出声,只能把头埋得更深。 时聆径直越过地上的青荧,数团鬼火自掌间飞出,声音漠然无温:“去探。” 鬼火提供无尽的视野,时聆皱着眉不停翻看着,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护山阵毫无反应,也没有法术入侵的痕迹。 “小鬼们可有看到什么人?” “并未。”青荧赶紧接话,“白日小鬼们都在歇息,只有山下几个花精说看到有人上山摘野菜。” 白日有人上山,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鬼怪有法术在身,能随时隐藏自己,而见月不过凡人,年纪又小,若是遇上歹人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时聆瞥了她一眼,淡声道:“起来吧。” 说完不再看她,时聆朝殿外走去,刚要迈过门坎时,青荧急切出声:“姑娘……” 时聆没有回头。 李婆子长跪在殿前,泣不成声,额头都磕破,殷红的鲜血从破口处流出,她不敢进去,只能在外拼命叩头。 时聆依旧视若无睹,连个余光都没分给她。 就在李婆子快要绝望之时,一道清晰的话音传入耳中。 “她会回来的。” 李婆子眸中燃起希望的光芒,正准备道谢,却发现女子已经消失不见,于是挪动膝盖,向着她离开的方向深深跪拜。 刹那间,无数山雀自树上飞起,啾鸣声四起,空中闪现耀眼的金光,很快又消失不见。 青荧揉了揉酸痛的膝盖,扶起李婆子,温声安慰道:“不必担心,是姑娘在施法,有她在,见月不会出事的。” 李婆子哭得眼睛红肿,悬着的心还是放不下:“小姐孤身一人,若是…若是遇上施府的人…那可怎么是好啊……” 想到施府诡异的换命之说,青荧的心也是一沉,她敛去眸中神色,低声道:“不会的,姑娘法力通天,肯定有办法。” 既是在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李婆子还是唉声叹气。 半晌后,山中又归于平静,风过无声,只有檐下铃铎轻晃,发出清脆声响。
第59章 法阵 ◎“你最后一次看见小姐,是在那个方向?”◎ 施府外路人往来不绝, 时聆隐去身影,高坐屋檐朝府内观望。 庭内的小丫鬟懒懒散散地扫着地,趁着四周无人, 她掩着嘴偷偷打了个呵欠。 池中几尾锦鲤躲在莲叶下戏水,水面泛起细微波纹, 俨然是悠闲舒适的景象。 清风拂面, 时聆在清浅的花香中闻到极淡的血腥味,顺着风来的方向望去,只看到角落里门扉紧闭的居室。 掌心鬼火明灭, 时聆拿出袖中的花环,上面沾染了见月的气息,她低声吩咐几句:“听明白了吗?” 鬼火闪烁几下, 接着飞进施府,朝那昏暗的地方靠近,通过鬼火的视野,时聆能清楚看见门扉上斑驳的刮痕,还有不经意间掉落的木屑。 屋中幽暗阴森, 透不出一丝光亮, 里面寂静无声, 桌上的的陈设隐晦又模糊,连轮廓都无法看清。 并未察觉到见月的气息, 鬼火又回到时聆手中。 府内的屋室几乎都已探过,但始终找不到见月身影, 望着不停摇曳的鬼火,时聆面色愈发沉重。 人的命数虽短, 但却有着无尽的贪念, 他们用尽手段, 只为满足那卑劣不堪的欲望,甚至不惜堵上自己的性命。 于是世间流传出各种诡异阴毒的邪术,尽管大多下场惨烈,但还是引得后世人争相效仿。 因此听青荧提到换命之术时,时聆只当是世人胡乱弄出的邪术,并未放在心上。 天自有道,人间的事她无从干涉,就算有再多的人因此丧命,她也只能冷眼旁观。 而如今,见月却在山里凭空消失,杳无音讯。 护山阵并无反应,说明她不是被法术带走,就连山脚下的花精也未看见她的身影,她究竟是如何被带离魍离山的? 能避开满山精怪的视线将人带走,甚至连时聆都未曾察觉,这根本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事。 除了施家,她想不到还有谁会大费周章,只为带走见月。 时聆翻身跳下屋檐,迅速换了个皮囊,身上的红裙变成破烂的布衣,杂草般枯乱的头发垂在两边,蓬头垢面,胡须邋遢,沧桑的双眼紧闭,手里还拿着一面幢幡。 是个盲眼先生的模样。 她跛着脚从暗处走出,伸着手在空中胡乱摸索着,触碰到粗糙的大门,她手握成拳“咚咚”地敲了起来。 门边两位看守的小厮站起身,一左一右地拉着她的胳膊,大声呵斥道:“干什么呢你!想找死是不是!” 时聆被他们拽得脚下踉跄,险些跌在地上,她口里不停地“哎呦”,按捺住心中的不耐,使劲挣开两人的手。 待站稳之后,她摇晃着手中的幢幡,装模作样地掐了几下手指:“我掐指一算,你们府上是不是丢了一位小姐?” 听到她的话,小厮冷笑道:“城主大人重金寻女,城里无人不知,就你这寒酸样,还想来骗赏钱不成?” “你怎知我是来骗赏钱的?”时聆摸着扎手的胡须,意味深长地道,“万一我知道你家小姐的下落呢?” 见她还在废话,小厮直接上手推搡,不耐烦地道:“你个叫花子能知道什么,快滚快滚!” “我可是道士,上知天下知地,无所不晓。”时聆神色淡定,“如果我没算错,你家小姐应该已经回到施府,而且已经有些时辰了。” 此话一出,两个小厮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说话的声音也染上一丝慌张:“你…你别胡说,快滚!” 果然。 时聆心一沉,没心思再和他们就纠缠,转身朝树后走去。 变回原本的模样,时聆目光骤冷,既然见月就在府中,为何探不到她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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