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荧火光正要碰上,时聆遽然睁眼,抓过捣乱的鬼火,漫不经心道:“怎么,想烧我?” 被她攥在手里,鬼火使劲挣扎着,掌灯就在下面笑吟吟地看着,丝毫没有干坏事被发现的窘迫:“哪能啊?不过是想跟你玩玩。” “你若无事,就跟我下山一趟,看看是哪个妖物在作祟。”时聆松手把鬼火放了回去,淡声道,“天上一群吃白饭的家伙,人间妖物横行,也不知道下来收拾。” “行啊。”掌灯接过鬼火道,“你且变个模样再下去,免得又被人拉去当娘。” “那是意外。”时聆道。 前些日子,有位女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看上去不过五六岁,这么小的年纪,也不知是怎么跑到山里的。 时聆蹲在她身边,举着木枝戳了戳女孩的丫髻,慢条斯理地问道:“小姑娘,你怎么上来的?” 女孩一抬头,顿时呆在原地,脸上的泪痕未干,她也不去擦,就抓着时聆的衣袖,两眼放光,张口就是:“娘,娘!” 时聆:? 仔细询问后她才知道,女孩父母早亡,自小由祖父抚养长大,因跟着老人上山,被树下的野花吸引,一时走散不知该去何处。 时聆托着脸,把树枝往地面一撑,随口道:“你祖父长什么样,我带你去找他。” 在女孩开口之前,她又飞快强调:“不许喊娘。” 女孩眨了几下眼,乖巧地点点头。 按照她的描述,时聆很快就在山上找到那位老人,将女孩送走后,她趁着二人说话的功夫悄然离去。 如今提掌灯提起这事,她只觉唏嘘,再无其他感受。 “别到时候一个心软,留在那不回来了。”掌灯笑道。 脚尖点地,时聆轻飘飘地从树上跳下,不带任何情绪地开口:“他们寿命太短,我为何要想不开,同他们纠缠?” 辞林附在古树上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并肩朝山下走去,最后隐没在浓浓翠色中。 如今的时聆已在魍离山待了近千年,后生的小鬼都要恭恭敬敬地称她一声老祖宗。 也依她当年所言,捉了一群小鬼给她修建宫殿,天君得知此事,还为此送了大量的奇珍异宝,将她殿里塞得到处都是。 此后不过二三百年,时聆便突破神境,只差渡了天劫就能飞升,可她却毅然决然地放弃神位,回去当她的山鬼去了。 没过几日,临登神位的掌灯从天而降,站在了时聆面前。 是不问自取的窃贼,掌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只能故作高傲地昂起头:“时聆,你的神位,现在是我的了。” “嗯,我知道。” 时聆摸着灰炭的脑袋,并未露出半点不悦的神情,而是抬起头朝她微微一笑,“你不是从小就想成神的么,如今心愿已成,应该高兴才是。” 是啊,她该高兴才是。 可掌灯却笑不出来。 掌灯最讨厌她这副样子。 永远是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不能入她眼中,就算是顶替了她的神位,她也会笑着祝贺。 甚至当年神君陨落时,她也只是在河边发了几天呆,接着就再未踏入林波河半步,开始没日没夜地练剑练法。 毋庸置疑,时聆是魍离山最出众的山鬼,她沉着冷静,视天地为无物,做任何事情的稳操胜券。 可这样的她,像被人操控的傀儡,没有自己的情绪。 “我在你心里,也是可有可无的,是吗?”掌灯气得眼眶发红,“我宁愿你骂我、恨我,也不要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从未这么想过。”时聆垂着眼轻声道,“掌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真的为你高兴。” 掌灯死死盯着她,意图在她的表情中看见些微起伏:“正好我神女案上还缺只批文的墨笔,不如就把你的妙韵给我,如何?” 灰炭被她们吓得不敢说话,只能欢迎加入抠抠群叭刘一七期伞伞零四看更多用柔软的前爪去碰时聆,时聆安抚地捏了下它的爪子,继而对着掌灯道:“你若喜欢,拿去便是。” 她直接将妙韵笔扔了上去,掌灯凝视着手中的墨笔:“好…好……” 似是想起什么,时聆又问:“对了,你的封号择好了吗?” 掌灯抿了抿唇道:“嗯,就叫掌灯。” 时聆愣了片刻,旋即一笑:“你就用名字当封号?” 天界向来以封号相称,神仙的名讳从不轻易告知于人,哪怕是在辞林身边待了百年,时聆也是只知封号而不知其名。 掌灯缄口不言。 为何不取封号? 天上的神君多如繁星,她怕再取个新的封号,时聆会认不出她。 掌灯把笔揣回袖中,转身道:“我走了,你多保重。” “嗯。” 掌灯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天边,时聆收回视线,默默在原地站了许久。 次日,时聆在凌乱的树叶中,看见一团幽暗的鬼火。 她知道,那是掌灯留下的。 掌灯离开后,时聆忽然觉得自己的裙子有些素,于是她施展法术,将身上雪白的衣裙变成绛红色,金丝纹样逐渐浮现,一如掌灯身上那件。 时聆抱着灰炭坐在树下,小声道:“灰炭,只有你陪着我了。” 灰炭用毛茸茸的头顶蹭了蹭她。 只不过后来,灰炭没撑过第二道天劫,气息奄奄地躺在时聆怀中,虚弱地伸出爪子,想去碰她的脸:“我…只能…陪你到这了……” “嗯。”时聆握住它颤抖的前爪,最后一次摸着它的头顶,轻声道,“睡吧。” 感受着怀里的温度一点点变冷,她抱着灰炭在林间坐了整夜,无边的孤寂瞬间将她淹没。 曾经陪在她身边的,好像都离开了。 天边飘起濛濛白雪,盖住她绛红的裙摆,她身形未动,仿佛没有察觉,任由风雪压了满身。 稀疏的雪花很快变得密集,顷刻间山林便被轻烟似的雪覆盖,触目皆是皑皑白雪。 此刻的辞林只是无数雪花中的一粒,迎着风漫无目的地飘散着,倏而在雪色中看见一抹绛红。 他被寒风卷着飞速下降,转眼间那道身影近在咫尺,然后,精准地落在她的眉间。 眉心微凉,时聆愣怔地抬起头,望着漫天飞雪,呢喃道:“灰炭?” 积雪在缓慢消融,辞林的意识也在逐渐消散。 他不是灰炭。 是在她肩头延伫的雀,是落入眉间的簌簌雪,是林花碧树,是世间万物。 却唯独,不是他自己。
第81章 遗憾 ◎为什么救她。◎ 魍离山的夜漫长又孤寂, 就算是昭阳殿的金光也暖不了这夜色半分。 时聆倚在软枕上,朱红的裙摆散在地上,她倾身侧目, 透过那扇微张的殿门,她看见殿外明灯晃晃, 像是燃不尽的烛光。 小鬼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先前有那只聒噪的兔子在,她只觉得吵闹,而现在耳边一时没了声音, 她又觉得异常冷清。 重复的日日夜夜,当真是无趣。 时聆随手画了两只花脸怪出来,又在杂乱无章的脸上戳了两点以作眼睛, 虽然模样难看了些,但勉强还能用,花脸怪扯着嗓子咿咿呀呀地唱起戏来。 花脸怪笨拙地挥舞手臂,努力学着人物的动作,恨不得将身体扭成个麻花, 看上去古怪又滑稽。 时聆举着酒盏小口地抿着酒, 待到盏里的酒见底, 她才施然抬眸,曾听人说借酒消愁, 可她却愈发清醒,甚至过往的画面更加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于是她砸了酒盏, 散了纸怪,勉强支起身子施展法术, 将自己的记忆全部附在画卷上, 然后变出笔在上面圈画着。 操纵记忆的法术, 对别的神仙来说可能是困难重重,但对时聆来说,却是易如反掌。 她徐徐翻动卷轴,目光在上面扫过,将有关辞林的画面落笔圈出,而后轻轻抬腕,那些画面便被迅速抹去。 附在她珠钗上的辞林目睹了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她将关于自己的记忆一一抹去,就剩下几个模糊的背影。 至少不是全部抹去,他安慰自己。 殿外传来阵阵轰鸣声,还伴随着小鬼的惊叫,如此大张旗鼓,时聆用脚想都知道来者是谁。 她不慌不忙地收起卷轴,眯着眼露出点不悦的神情:“掌灯,你好好的神女殿不待,跑我这里做甚?”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掌灯在心里暗骂一句醉鬼,接着从袖中取出个精巧的物什,昂起头骄傲地显摆:“哼,看我新得的好东西,整个天界都没几个,你肯定没见过。” “哦。”时聆冷冷瞥她一眼,漠然道,“你这裙子真难看,给我擦桌子我都嫌弃。” “你!”掌灯气道,“有本事你别学我穿红的!” “凭什么?”时聆反问,“那你也别学我穿白的。” 掌灯一时无话反驳,便举起手中的东西,在她面前晃了几下:“此物名为玲珑芥,可纳万物,无论凡物妖物,一概能入,且里面深不见底,毫无限制,怎么样,没见过吧?” 小巧圆润的玲珑芥被她捏在手中,露出半面花纹,底部的细长金链垂在半空,碰在外壁发出清悦动听的声响。 时聆换了只手撑脸,拖着长长的语调道:“哦——的确是个好东西,正好我这东西多得没处放,这玲珑芥就归我了。” 她手一伸,玲珑芥就像被吸住一样,从掌灯手中挣脱,直直地朝时聆飞去。 手中蓦地一空,掌灯怔了几秒,继而反应过来,冲着时聆气急败坏道:“你!你怎么抢我东西啊!我干了好几百年活才拿到这一个,你快还给我!” 时聆接过玲珑芥仔细打量了一番,旋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啊,那你挺辛苦的,回去好好休息。” 掌灯双手叉腰,扯着嗓子道:“你简直不可理喻,我懒得跟你计较,你最好早日给我还回来。” 说完,她气鼓鼓地转身离开昭阳殿。 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时聆目送她离开后,用手碰了下玲珑芥,清脆声入耳,她勾起唇角,连带着心情都好了许多。 她不是看不出来,掌灯压根没有想把东西要回去的意思,若是掌灯不愿,这东西她根本拿不过来。 此时一个小鬼从外走了进来,他相貌丑陋,常别其他小鬼欺负,因此脸上布满了伤痕,他埋着头站在殿中,说话的声音沙哑难听:“姑…姑娘……” 时聆敛去面上笑意,收起玲珑芥淡声道:“十三,在我面前不必犹豫,有话可以直说。” 十三这才开口:“山…山上……有个老妇和女孩求救……青荧…让我来问姑娘的意思……” “哦?人?”时聆意味不明地道,“人的生死皆是命数,我向来是不插手的。” 听她的意思是不准备救,十三正准备离开,又听时聆开口道:“不过呢,我今儿心情好,就勉为其难地见她们一面,至于救不救呢,就看她们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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