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时聆又想起件事情,便开口问道:“你为何出现在这里,是有东西要销毁吗?” 山秋还未从方才的动静中缓过神来,步伐踉踉跄跄的,听到时聆的话,他摇了摇头,那些重要的东西,他早就拿走了。 顺着裂缝往地下去,光线变得暗淡,越往里走亮光越少,时聆掌中燃起鬼火,没什么情绪地道:“那你来做甚,杀施怀仁吗?” 山秋恍若未闻,没有任何反应,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就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时聆见状,一下就明白了,当年那个连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家伙,已经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愤恨与交织,说不上哪种情绪更多些,她也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怎么如此呢? 从前的他分明不是这样的。 不见天日的地底被黑暗笼罩带来无尽的压迫感,两边点着几盏幽暗的青灯,隐隐照亮脚下的路,前面漆黑一片一眼望不见尽头。 时聆敛去眸中神色,在暗道中摸索着前行,里面即若无人,凡有轻微的声响会被不断放大。 忽然远处发出巨大的动静,打破了地下的沉寂,似是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伴随着痛苦的闷哼。 时聆加快了脚步连忙赶去,暗道尽头是开阔的空地,弥漫在空中的血腥味经久不散。 挂在墙面的神像与前些时日相比,略显陈旧,上面沾了许多灰尘,落在神明雪白的衣袍上。 季陈辞背着她站在画像前,身形似修竹,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他徐徐转身,望着时聆道:“来了?” 时聆没出声,目光落在他脚边的那团黑影上,只见施怀仁蜷着身子在地上匍匐,被折腾得不成人样,不过短短数日就消瘦许多,他面颊深陷,脸色苍白如纸,原本合身的衣裳穿在身上,却显得格外宽松。 看着他狈不堪的模样,时聆并无太多反应,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她环顾四周都没看见云湄的影子,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时聆走在他身边紧张道:“云湄呢,被他藏哪去了?” 季陈辞沉思几秒,而后才道:“他说没见过云湄,此事应该与他无关。” 时聆却不相信这番说辞,怀疑道:“你怎知不是他的谎言?” 季陈辞摇了下头,指着地上的人道:“他的儿子已经死了,不存在继续换命一说,就算他绑走云湄,也没有任何用处。” 闻言时聆朝施怀仁的方向瞧去,这才注意到他怀中还紧紧抱着个孩子,丹章被他藏在衣服下,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换命失败,丹章的身体会变得越来越差,被病痛反复折磨,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上回在见到丹章,他状态虽差,但却没到病入膏肓的地步,时聆打量着丹章尸体,低声询问:“怎么回事?” 季陈辞回道:“他自己掐死的。” 当时他赶到地下,并未看见什么奇怪的场景,施怀仁正忍受着烈焰般的灼烧,他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衣裳被冷汗打湿,咬破了嘴唇也毫无知觉,直到口中满是血腥味,施怀仁咬牙将鲜血咽下,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走近。 钻心刺骨的疼痛还未散去,他觉得自己轻飘飘地浮了起来,吓得他抱紧了怀中的小人。 季陈辞站在他十步之外,用法力将这地底探了个遍,都没察觉到云湄的气息,他望着空中的人,面无表情道:“云湄呢,你把她藏哪去了?” 提起云湄,施怀仁的眼神不再空洞,他突然开始放声大笑,笑完之后又开始哭:“云湄…我的云湄…我好久都没见过她了………” 他神志不清,口中还说着含糊不清的话,看上去疯疯癫癫的,也不知是真疯还是装疯。 季陈辞无意与他纠缠,刚准备把他丢到地上,就看见他怀里好像抱着个东西,于是季陈辞上前两步,站在他面前:“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施怀仁突然大叫起来,目眦尽裂,用凶狠的目光死死瞪着他:“走开!快走开——” 料不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季陈辞停住脚步,目光在他怀里轻扫而过,尽管他极力隐藏,但还是被季陈辞看到了。 是个男孩。 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叫丹章。 施怀仁紧紧抱着丹章,仿佛护着世间最宝贵的珍宝,可季陈辞却瞧得真切,那丹章分明没有气息,已经死去好几日了。 生怕他情绪失控,季陈辞稍微向后退了些,悄然打量着丹章,探究的视线从他头顶一点点往下,落在他露出的脖颈上。 只见上面布着几道淤青,好像是……掐痕?季陈辞正欲细看,施怀仁就将他藏入衣中,满脸防备地看着他。 但是没过多久,施怀仁又把丹章从怀里抱了出来,举在胸前,神神叨叨地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施怀仁身上的法术还未解开,他仍然浮在空中,他拼命伸长胳膊,把丹章举往季陈辞面前举。 丹章的尸体就这么出现在眼前,他的头无力地垂下,面上是无法呼吸憋成了青紫色,半露的眼睛微微凸出,样子甚是恐怖。 也不知死去多久,丹章的尸体已经开始发臭,季陈辞皱了下眉,又往后退了几步,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死的?” “哈哈哈,是我掐死的,我亲手掐死的!”施怀仁双目赤红,扯着嗓子疯狂大笑,消瘦的脸庞极度扭曲,“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我就掐了一会儿,他就没气了,哈哈哈!”
第86章 绝望 ◎这座府邸,将是他的牢笼。◎ 居然是自己掐死的? 季陈辞眼底划过一丝惊讶, 想不通他为何会这样做。 施怀仁竭尽全力想为丹章铺出一条生路,甚至不惜对亲近的人痛下毒手,这样的他, 为何会亲手掐死自己的儿子呢? 季陈辞撤去施在他身上的法术,施怀仁登时摔在地上, 双手一松, 丹章便顺势从他怀中跌落。 见状施怀仁立即朝着丹章爬去,他呼吸急促,浑身颤抖, 慌张的神情透露出他的紧张,仿佛陷入无尽的恐慌中。 看着他焦虑不安的样子,季陈辞不禁感到疑惑, 他的担心并不像装的,既然这般紧张,又何故要将丹章狠心掐死? 即使知道问不出东西,但季陈辞还是不由得蹲在他面前,轻声问道:“好端端的, 为何要掐死他?” 抱着冰凉的尸体, 施怀仁眼睛开始变得空洞无神, 他把衣服盖在丹章身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呢喃自语道:“丹章…你手怎好凉…是不是这里太冷了……” 眼前的人精神恍惚,口中反反复复都是那几个字, 套不出有用的话,季陈辞端详他几秒, 起身打算离开。 丹章已死, 以他现在这个样子, 就算抓了云湄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哪怕换上她的命,丹章也不可能再醒过来。 谁知季陈辞刚走出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阵阵哭声,他回身望去,便见施怀仁紧紧抱着丹章,脸上全是泪水,说话断断续续的:“丹章…别…怪爹心狠…爹只是…只是不想看你痛苦下去了……” 转念间又想起什么,施怀仁情绪彻底失控,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对着季陈辞怒吼道:“你们明明都…都救走云湄了!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 他握着丹章冰冷的手,失声痛哭:“我已经…已经放弃了…我救不了丹章…就想让他走得不那么痛苦…这都不行吗!你们还想要我怎样!” 竟是这个原因,季陈辞站在原地,大致猜到了来龙去脉。 那日时聆强行破阵,打断换命仪式并救走云湄,她们离开后,施怀仁彻底陷入绝望。 若要让丹章活下去,只有换命一种办法,可如今云湄被带走,有时聆相护,他再去抢人简直是难如登天。 结局已经摆在面前,他们已到日暮穷途的地步,只剩下死路一条。 为了能让丹章少受些罪,施怀仁狠下心把他掐死,与其拖着病体苟延残喘,倒不如死了干净。 看着丹章一点点放弃挣扎,咽下最后一口气,施怀仁的情绪彻底崩溃,面部变得扭曲而狰狞,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如癫如狂,不成人样。 听完这些,时聆默默无言,良久后她伸手拂过丹章的尸体,很快他便化为点点云烟,消散在空中。 怀中骤然一空,施怀仁愣了片刻,而后刺耳的尖叫声响彻地底:“丹章——!” 时聆不为所动,转身向外走去,淡声道:“走吧。” 施怀仁在地上痛苦爬行,拼了命地去够她的衣角:“啊——杀了我!快杀了我!” 地下的烛影晃动,映出时聆波澜无惊的脸,面对他的骂喊,时聆置若罔闻,没有任何反应。 “施家世代如此,为何只罚我一个!”施怀仁喊到嗓音嘶哑,像纸张划过粗糙的树面,他声线颤抖,仰着头不甘地道,“我没错!错的是你们!” 听到这话,时聆脚步一顿,她背着施怀仁,声音如寒风般冰冷:“世间因果轮回,你又怎知他们没有报应呢?” “八百年间,施家换命失败者不计其数,为了保住施家城主的地位,他们就从宗亲中挑选适龄的孩子,过继到加家中,成为下一任家主。” 时聆稍微侧身,望向他的眼神漠然无温:“这些,你可都知道吗?” 这么多年来,宋云深也救下不少女童,一旦换命失败,施家就没有男孩可以继承家主之位,家中女儿只为换命而生,自然不可能将施家交到她们手中。 至于施家所受的诅咒,只要后世无人继承家主之位,诅咒便可了断,但他们并不愿意这样做,倾尽全力也要让施家延续下去。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人心贪婪,永远无法满足。 时聆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缓缓抬起手。 施怀仁以为她要杀了自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面对死亡,他本能地感到恐惧,然而想到很快就能和丹章团聚,他又隐隐期待着那只手能赶紧落下。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举在空中的手并未落在他身上,掌风擦着他疾驰而过,直直地朝墙上的神像冲去。 下一秒,那张巨大的画像出现在时聆手中,她收起卷轴转身离去,没看地上的施怀仁一眼。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施怀仁心如死灰,他猝不及防大笑起来,连丹章都不在了,他却要在这度过他的漫漫余生。 孤独、绝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座府邸,将是他的牢笼。 … 走出暗道后,时聆又在府中转了几圈,实在是找不到云湄,便问身后的山秋:“云湄真不是你抓的?” 山秋使劲摇头,他此次的目标,是施怀仁而非云湄,至于为何要杀这个疯子,山秋也不知道,他只是奉命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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