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谦逊地说着“粗茶淡饭”,摆放在许娇河的面前,却是色香味俱全的五菜两羹。 许娇河扒拉几口米饭,又舀了一勺小碗中的汤汁送进口中。 食材的鲜美自舌尖徐徐绽放,可她吃得食不知味。 正用着饭,门外游廊下静候的女婢道:“宗主回来了。” 她遂咽下菜肴,停了筷箸,再望向前厅,一身正式冠服的明澹已然出现在视野之中。 明澹略有些风尘仆仆,也来不及将许娇河引到交谈的雅间,只挑拣了她正对面的位置坐下,问道:“我收到了兰赋的通禀,说娇河君有要事要同我问询。” 厅内有兰赋和后厨的一众帮侍,外面还有弟子女婢。 明澹温和唤她作“娇河君”,显然半点不愿落人话柄。 “见过宗主。” 许娇河亦恭敬地起身就要行礼,又见明澹摆了摆手表示不必。 她只好继续坐回去,垂眸解释道:“也谈不上问询,只是有些事想请教一下宗主。” 说完这句话,许娇河静坐在原地,没有着急说下去。 明澹立即心领神会道:“那兰赋你带着人先暂且回避一下。” “是。” 兰赋入内,领出后厨的人款步离开,顺势带上了膳厅的大门。 明澹撑起灵力结界,水波般的纹路迅速填满目光所及之处。 待许娇河重新抬起头来,他复添上一句:“现在可以说了。” “宗主,我想了解一下,有多少人知晓我是承命者的这件事。” 许娇河问得直白,她至今仍因纪若昙的事心浮气乱,着实顾不上修饰自身的言辞。 明澹注视着她的从容眸光突地显出几分愧悔:“娇河,此事说来终究是我不好,不该在叶尊主的胁迫下不得已将你的特殊命格公开,其实我一直想找个适合的时机向你郑重道歉。” 对面的青年贵为宗主,身上的衣衫还绣着云衔宗内最为尊贵的崖川山海纹,可他的语气这般愧疚和后悔,仿佛真的为泄露了许娇河的秘密一事,而良心不安了日日夜夜。 许娇河望着他,自袖中掏出丝帕掖了掖唇角。 她问起此事,并非要问责谁的过错,仅仅想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 于是,她静道:“我没有怪罪宗主的意思,不过是想向您询问下我晕倒后发生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 明澹眸中的惭色稍减,“这件事可是闻羽告诉你的?他没有同你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他如今执掌剑阁,事务繁忙,我也不愿打扰于他。” 许娇河随便为明澹的困惑找了个理由。 话音出口,她又忽然想起,若论繁忙,谁又能及得上眼前的明澹繁忙? 可收到消息,他不还是专程挤出了时间,回到虚极峰来同自己见上一面…… 许娇河有些尴尬,连忙找补道:“要麻烦宗主抽空回来一趟,实在是我不懂事。” 她说这话时,活像个逃学找不到正当理由,又害怕先生惩罚的孩子,胡乱低着头,不敢同明澹对视,只在心中向天期盼着对方别再问些自己根本回答不上的东西。 然后听见一声雪化般的笑:“这里只得你我二人,你不必如此拘束的。” 许娇河循着笑声抬起双眼,发觉一向正经的明澹眉宇之间映出一片忍俊不禁,“你愿意问闻羽,或者问我,皆是你的自由,我只是疑惑他为何同你说起,又不将整件事说清。” 像是被这种无奈和温柔打动,许娇河练完剑到现在紧绷的身躯缓缓放松下来。 甚至也开起玩笑:“其实是因为宗主待我最有耐心,想着多问几句您也不会烦的。” 闻言,明澹的神色更是柔和,他雪白的衣袖落在桌面,用手支着侧颊,面孔靠近许娇河一点:“我从不会对你不耐烦,你也从不会因为旁人的言语私下揣测于我,这样很好,我很自在。” 明澹的话音肖似其人,如同笼龛中的神明,鲜少带有暧昧游离的情绪。 进入耳畔,许娇河却莫名感觉到颤意累积、耳廓发烫。 贴着凉浸浸的发丝,内里的赧然越发分明。 她仓促又饮下一勺微凉的汤羹:“宗主还是先与我说说昏迷后的事。” “好。” 明澹答道。 他温声轻语,详细周全,涉及自身的方面,亦将当时的心绪和想法直接剖析到底。 许娇河听了,深觉有理。 原本不欲责怪他的心思更是全然隐匿。 她暗忖,旁人未必能寻到《玄命九宫》这般的孤本典籍在手,更何况有纪若昙这位结契的授命之人顶在前头,想来就算有人真的觊觎她能够替死的珍贵命格,在行事之前也要掂量掂量自身的斤两。 许娇河的心放下半颗,一场交谈也进入尾声。 明澹捻指掐算着时辰,歉然提出告辞:“清思殿内我还有事,只能改日再叙。” 许娇河应承点头,在他离去之际,又陡然出声:“宗主,关于极雪境那头的消息……” 明澹回首,飘然的眼风探出问究。 “若昙他,送来的信件中,可有提到我只字片语?” 许娇河怀着仅剩的希望小心翼翼开口。 明澹却皱起了眉。 他似乎有些不忍,但犹豫到最后,还是说道:“没有。” …… 许娇河没有用膳,双手捧住下巴,漫无目的地发呆了半晌。 直至兰赋走进来,询问她是否用完了饭,又或者再将菜拿去热热。 桌上的菜肴几乎未动,许娇河察觉到她的靠近,扭头道:“我中午不想回怀渊峰休息了,不如你为我准备药浴吧,这样提前泡完了,也省得耽误剑术课的进度。” 她的话音清晰而有条理,半点也不像明澹前端交代的“娇河心情不好,说话要注意分寸”。 兰赋目光闪了闪,再次仔细地端详过许娇河的面孔,笑着应了声好。 在她又一次离开后,镇静异常的许娇河却将交叠双臂,将头埋进了臂弯。 …… “这样看来,她和纪若昙之间的隔阂真的加深了许多。” 热气腾腾的浴室内,明澹和兰赋相视而笑。 他屈起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在木桶边缘。 梆梆的声响清脆而富有节奏,似乎并不担心会惊醒处于离魂状态的许娇河。 兰赋回想着因为遗落了一样东西,折返回来时,在门口看见的对方抖动肩膀抽泣的场景。 美人梨花带雨,分外惹人怜惜。 她无声窥探了许久,只觉得从心脏到脉搏都兴奋异常。 “娇娇这么漂亮,不解风情的纪若昙却把她给惹哭了,他真该死。” 兰赋咧开嘴,回忆着许娇河哭泣的模样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她清秀的面孔浮起不正常的酡红,提起纪若昙时暴涨的杀意如有实质。 “他就快要回来了,你这药浴还要浸泡多久?” 明澹的思绪并不似兰赋外放,只目的分明地催促起最要紧的事。 “只要明日最后一次就好了。” 兰赋不耐地回答着明澹的垂问,因想到了某处,心情变得不甘又低落,“你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药浴泡完,你的计划达成,我便再也找不到理由,能够继续以真面目同娇娇相处……” “一想到娇娇在背叛纪若昙之前,都没办法住到虚极峰来,我就心如刀绞——” “我好恨啊,好恨!” “明澹,你能不能快点杀了他!” “杀了他!!” 说到最后,兰赋控制不住声调,柔美的嗓音化作了尖刻的咆哮,吵嚷得明澹鼓膜发胀。 他嫌恶地看了她一眼:“闭嘴,你想把你的好娇娇吵醒吗?” “纪若昙终归是要死的,只是在死之前,他必须要帮我完成那件事。” 一说起会将许娇河吵醒,兰赋瞬间安静了下来,她恢复平日的语调,但终究掩藏不住扭曲的表情:“你在极雪境内那样算计他,就不怕他回到小洞天后,当众诘问你心怀不轨吗?” “这千百年来,极雪境唯有他一个人活着出来过,我又不了解其中的情况,就算有什么失误不也很正常吗?”明澹一面无谓地回应,一面俯首,将一绺被药液浸湿的黑发挽到许娇河的耳后。 “你要小心,纪若昙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兰赋拧着柳眉,勉强接受了他的应对措辞,又忍不住提醒道:“可不要到最后功亏一篑了。” “别再说出那些我不想听的话,兰赋,否则你知晓后果的。” 明澹笑意不变,撩完头发,又抚摸起许娇河的嘴唇。 在他怪异的爱/抚之下,闭眼的许娇河缓缓抬起了头。 她睁开双眼,瞳孔却不具任何清醒的光彩。 兰赋唬了一跳,只以为是自己将她吵醒了,连忙想要恢复平素伪装的表情。 明澹嗤笑:“胆小如鼠。” 他不再关心兰赋的动静,转头全神贯注地掌控起睁眼无神的许娇河。 “娇河。” 明澹柔情万般地唤道,“纪若昙是个不可信、不可靠的废物,对吗?” “……” 许娇河没有说话。 须臾过后,才在他的灵力操纵下僵硬地点了点头。 明澹感到满意,又不那么满意,指腹磨蹭着她光洁的脸孔,“跟我说,纪若昙是废物。” “纪若昙、是、废物。” 明澹终于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他不给你写信,说明从头到尾都没有挂念过你。” “而我不一样,哪怕忙着商议要事,也会抽空过来见你。” “……” 许娇河依旧沉默。 “你说,是我好,还是纪若昙好?” 明澹轻轻歪着头,万分爱怜地问道。 “你、你好……” “所以,我是谁?” 明澹的语声渐低,在兰赋也不曾发现的角度中,他眼底蛰伏已久的疯狂渐渐涌现。 “我是夫君。” “我,明澹,才是你的夫君。”
第134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三十四天 两日后, 纪若昙自极雪境返归,宣称找到了传说中的神石补天。 而在离开欲海之前,他则利用另一只天号鸟, 将这条消息传给了明澹。 至此, 两只天号鸟悉数完成使命。 只是作为道侣的许娇河,却不曾收到只字片语。 入夜, 云衔宗, 山门外。 明澹步下云辇, 亲自等候在护山大阵入口, 他的身边是秉礼长老、紫台父子、如梦世纪云相等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人众如静默的鸦群一般屏息而立, 直至纪若昙挺拔瘦削的身影显于夜幕之中。 “若昙!” 隔着几十丈的距离, 明澹遥遥呼唤,他眉眼和话音间的欣喜显而易见。 随着纪若昙的飞近,其他人亦不自觉凑向前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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