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能够修复娲皇像的补天神石,没有人可以克制住心中的好奇和窥探之欲。 毕竟比起偶尔能在野史孤本上见到的承命者描述, 关于补天石的记载则更是少得可怜, 唯独在女娲大神的平生事迹中可见寥寥数语,以及上附一张不知真假的水墨绘图。 纪若昙的雪白道袍在肃风中轻扬,迎着星辰寥落的夜景, 恍若一抹锋利而疏冷的月色。 他在护山大阵的屏障前下落, 而后同守门人相互颔首示意, 这才从容不迫穿过结界来到山门下。 “宗主。” 纪若昙拱手向作为仙道魁首的明澹一弯腰。 在场身份低于纪若昙者众多。 待他行礼完毕, 一时间但见几十颗头颅纷纷长揖到底, 响亮的问候声如同山呼。 纪若昙寡言, 扔下一句“不必多礼”, 遂径自向着议事的清思殿走去。 明澹亦与他并肩,其余人落后半步。 “若昙你一将寻到补天石的消息告知于我, 我便立时通知了小洞天内的所有宗门,大家心中悬着的巨石放下之余,更称赞你心怀大义,实乃诸修士之中的楷模。” 冬夜的寒风吹拂过耳,隐有呼啸。 明澹的话音混合着风声,其间的欣然和赞许便有些不真切。 纪若昙却道:“我虽按图索骥寻到了补天石,但也难以确定它是否真的有修补万物之效,倘若届时难以令得娲皇像恢复原来的神效,岂非叫九州之人耻笑我云衔宗信口开河。” 他的话并不避人,身后最近的宋阙父子听得一清二楚,转眼他们二人起了窃窃的议论。 立功者尚未确定、不见喜色,庆功者却先兀自欢愉。 如此鲜明的对比,多少令得大张旗鼓行事的明澹有些尴尬。 他维持着唇畔的弧度,只眼底的笑意淡去:“若昙言之有理,此事竟是我疏忽了——但所有人都没有见过补天石,就连我云衔宗也仅在传说中得闻,因而哪怕不是真的,大约各位同道也能理解。” “无妨,等会儿到了清思殿,叫叶尊主亲手修复一下就知真假。” 纪若昙并不在意明澹的窘迫,他说着微微向后扭头,目光巡视一圈,而后略带不解地问道,“我仿佛只看见了如梦世的几个弟子,怎么今日叶尊主没抵达云衔宗吗?” “此事正是我要同你提起的另一件要紧事。” 见纪若昙转移了话题,没有抓着自己的一点错漏大做文章,明澹也立刻调整好面上的神情。 他正色解释道:“我在几个时辰前就向叶尊主传递了消息,请她即刻带着娲皇像前来,不过如梦世那头回复,叶尊主尚在闭关,最快也要明日才能出关,所以今日没办法进行修补之举。” “有欲海勾结内应盗走娲皇像的前车之鉴在前,我也知晓越快修补越不会出错。” “不过……” 明澹的话停在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 纪若昙顷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自从上次被他当众诘问,叶流裳自觉失去了作为一宗之主的颜面,这些日子以来性格行事越发古怪。她说明天才能出关,纵然明澹心中着急,也不可能亲去如梦世将她强行拖到这里。 纪若昙略一思忖,道:“那就把补天石镇在清思殿吧,再请宗主分别从当事的云衔宗、紫台和如梦世众人中分别抽调人手,以三人为一组看守补天石,直到叶尊主抵达云衔宗为止。” 他的提议很快被明澹应允:“好,还是若昙思虑周全,那就这样行事吧。” 毕竟补天石多放在纪若昙手中一天,万钧之责便担负在云衔宗的肩头一天。 若不出错还好,若中间突生变故,那到时候不仅没了功劳,或许还会被架在火上烤。 修仙者的脚程很快,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来到了清思殿。 明澹将他同纪若昙讨论的结果话与所有人知晓,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成。 简短商议之后,三宗看守补天石的人选各自抉出——云衔宗丹阁阁主和阵阁阁主,紫台宋昶和一位分部主,而如梦世则是为首的纪云相和另一位长老。 纪若昙原想亲自看守,但他的脸色难掩疲态,实在不好。 明澹遂命他回去休整一日。 “无衍道君,您这一行劳苦功高,看守补天石这么点小事,我们底下人会做好的!” “是啊,是啊,若看守之事再叫无衍道君亲自费心,未免显得我们太不近人情了!” 三宗之中,敬仰纪若昙者人数众多,听闻明澹的建议,又见纪若昙的面色,纷纷关怀响应。 纪若昙不再多言。 他摊平右手,一枚闪烁着七色之光的嶙峋奇石瞬息悬浮在掌心。 若忽略光彩,单看补天石的外形,实在与殿外地界上随处可见的石头别无二致。 可那不断变化的华光,温润不散,似有神性,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纪若昙抬起手,放任奇石越升越高,悬浮在众修士的头顶。 然后他合并二指,一道清凌的灵力打在补天石之上,随即迅速扩张,化作结界环绕在其周围。 “今晚镇守的事就拜托诸位了,纪某告辞。” 做完这一切,纪若昙再无客套,他拱手作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 相比外界目的不纯的欢迎,怀渊峰上的众人在得知纪若昙归来的消息后,高兴的模样更显真诚。 纪若昙外院的住所被打扫得纤尘不染,书案上的花瓶中,则插上了他最喜欢的植物凝香枝。 三五守门弟子在天日未落时就候在了院门旁,只为争先向纪若昙请安。 而整座怀渊峰中,唯有许娇河居住的内院静悄悄的。 门扉厚掩,无人进出。 仿佛拥有这座院落的主人,根本不知晓自己的道侣会在今日旋返相聚。 “道君好!” “道君终于回来了!” “那极雪境危不危险,道君可有受伤!” 纪若昙一向深得人心,因此欢迎者中抛开成年的守门弟子,还有几个早些年归于剑阁修行,但不属于纪若昙门下的年轻道童簇拥在一起——他们一面将他迎入外院,一面叽叽喳喳地问着问题。 略显稚嫩的童声清亮,如净泉般冲刷着纪若昙瞳孔深处的倦怠。 他柔和下眉目,伸出手掌,挨个抚摸过身高不及他腰间的小娃娃们的脑袋:“还好,也不算很累,没有受伤。你们都用过饭了吗?天色不早了,应该早点回到自己的山峰休息。” “不累不累,还是道君更加辛苦!” 热烘烘的体温,形成一层温暖的肉身结界,抵挡了寒冬无孔不入的寒风。 纪若昙在道童和看门弟子的陪伴下进入住所,又命更加年长些的弟子去拿松子糖来给道童们吃。 道童们挨着纪若昙,在他房内的八仙桌旁坐了下来。 其中,一位梳着双平髻的年幼女童仰面问道:“道君,我看我娘每次下山做任务,我爹若是得空,就会在家备好酒等她回来,为何娇河君没有在外院等着你,难道她也没有空吗?” “不对!” 另一个头发裹呈个圆球竖在头顶的男童接过话道,“我看娇河君每天也就早上和下午去虚极峰练剑,平时这个点她早就回到房中啦,此刻内院的角灯俱还亮着呢!” “那是为什么呀?” “娇河君平日就生得懒,定是她嫌麻烦,又贪图房内温暖,不愿来迎接道君!” “嘻嘻,嘻嘻,好懒,好懒!” 道童们拍着手笑了起来,他们纯澈的目光中不具恶意,唯余好奇。 将话听入耳中的纪若昙,却无意识抿紧了薄唇。 不多时,守门弟子将盛在罐子中的松子糖拿来,挨个分给小道童们每人两颗。 见过了道君,也吃到了糖。 小道童们来此的心愿达成,笑着将糖攥在小小的拳头里,起身向纪若昙告辞。 奈何步子还没迈出,他们又被纪若昙拦了下来。 年轻的道君肃然眉宇,一字一句认真地告诫道:“不是娇河君懒,不愿来迎接于我——是我不好,我做错了事,伤了她的心,她才会躲起来不同我相见,你们知道了吗?” “不可随意诋毁娇河君。” “噢——” 小道童们懵懵懂懂,齐声应道。 …… 送走了道童,时间又被耽搁不少,夜幕更是黑得阴沉。 纪若昙坐在正对外院大门的太师椅上,缓缓举盏饮茶。 他喝得很慢,说是饮茶,又仿佛在凝神想事。 “道君,外面天寒地冻,可要把屋门关上?” 守门弟子来问过一回,被他沉默着摇头拒绝。 又问需不需要准备热水沐浴,纪若昙复而回答:“你出去做自己的事就行。” 纠结几秒,表情变了再变的守门弟子决定出去,只是等到差一步就要离开屋门之际,他忽然回过头大着胆子道:“其实道君您也很思念夫人,何不去内院看望她呢?” “……” 长时间的安静。 纪若昙维持着端直的坐姿,一双冷得发沉的瞳孔盯得守门弟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弟子惶然跪地道:“抱、抱歉,道君,是弟子失言了!” “……” 纪若昙还是没有说话。 他倏忽站起身,支起朝向内院方向的窗户木架,看着远处,只留给弟子一个岑寂的背影。 半晌,才道:“算了,你下去吧,替我关上门,我要休息了。”
第135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三十五天 怀渊峰内院, 房中。 许娇河正坐在窗棂边。 她手前的梨花木矮案上,则摆放着大大小小十来个锦盒,以及一面精致的竹筛。 许娇河整理出一小片空地, 放上这些天不离身的《玄命九宫》。随后, 她挨个打开锦盒,又将书翻到关于承命者的那页, 仔细对比起其上罗列的灵材, 是否与自己得到的一致。 熬制断契汤所要耗费的灵材十分繁琐, 昏黄油灯下, 许娇河挑检得心无旁骛。 灯火拉长了她专注的身影, 流逝的时间仿佛冻结在这份静谧之中。 直至被门外的敲打声破坏。 叩叩。 叩叩。 “夫人, 奴婢把您想喝的牛乳茶端来了,您看是否方便叫奴婢进来?” 闻言,许娇河随手将书塞到矮案底下,道:“你进来就是。” 一声微不可闻的吱嘎声响起, 露华进来的足音无声无息。 自从那次两难的抉择后, 她待许娇河总是处处小心翼翼。 许娇河看破不说破,由着露华从拔步床的雕花倚栏内抽出一把方凳。 露华又将方凳搁在她的手边,单手自腰间掏出馨香的丝帕, 将其擦拭上上下下擦拭干净。 做完这些活计, 她才缓缓俯身, 把牛乳茶放在凳面, 垂眸道:“温度刚好, 请夫人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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