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掏出随身携带的怀渊令,小心翼翼将令牌放在结界中央。 浅淡的光芒把令牌整个吞进,原本平静无波的镜盘倏忽浮现一条盘起身体的蛟龙,金黄的竖瞳在与许娇河对视的刹那醒转,张牙舞爪地游动一圈,又对许娇河吐出一口灼热的龙息。 “呀!” 许娇河掩面,猝不及防后退半步,差点整个人摔进游闻羽怀里。 见恶作剧成功,蛟龙和结界一同隐去,显出真正的藏宝库空间。 “讨厌死了!每次来都这样!” 许娇河满脸晦气地整理着裙摆,谨慎地观察两圈,才抬步走了进去。 她没来过几次这里,就算执掌了怀渊峰也不曾想起。 原因有二,一是藏宝库的守护灵喜欢欺负弱小,每回见她都要捉弄几次。 第二点最重要,这里面堆放的宝贝全都登记在册,上报给了云衔宗,轻易挪用售卖不得,倘若被发现,轻则浸水牢三天三夜,重则施以鞭刑——任凭哪样身娇肉贵的许娇河都承受不起。 不过现在有正经用途就不一样了。 仪礼所赠送如何,代表着云衔宗的颜面。 刀枪剑斧、书画卷轴。 夜明珠,鲛人泪。 天地须弥瓶、十方如意尺。 …… 众多连许娇河都叫得上名号的稀世异宝陈列其中,散发着如梦似幻的辉芒。 她随手拿起博古架的一盏琉璃灯,欣赏起镌刻在灯罩上的花卉图纹,又生硬着语气问置身另一侧的游闻羽:“你知道得最多,且来说说那些神秘兮兮的如梦世之人都喜欢什么?” “师母您手上这盏引魂灯就很好。” 游闻羽道,“如梦世以驭灵术入修仙道,不论生灵死灵,人的魂灵或是魔的魂灵,在他们手下皆能炼制成杀伤力巨大的武器,这盏引魂灯恰好能够摄入方圆一里内金丹期以下的魂魄,是如梦世苦苦寻求了很久的法宝,师母您灵根未启,魂魄不稳,小心被它吸进灯中。” 这看起来小巧玲珑的漂亮物件,竟然有这么可怕的能力? 许娇河咋舌,连忙将它放回了博古架上。 她忽然想起纪若昙母亲的称号,试探着说道:“那悬灵老祖的道号……” “如梦世第一代尊主,悬灵老祖叶棠,与澄华道君纪怀章并称青杰双骄,据说她座下最厉害的一头魂灵,可堪比拟人类修士的大乘境界。倘若战斗起来,能够悬于身后,开启法天象地。” 如梦世控灵,不拒人魔,亦正亦邪,为其他宗门所忌惮。 若非传闻叶棠弃道之前并未超度本命魂灵,而是将它镇在如梦世的高塔中充作守护者,按照今时今日第二代尊主平庸的能力和心机,如梦世也不可能继续在小洞天中维持着超然的地位。 游闻羽将脑海中有关如梦世的消息过了一遍,转头又在东面的博古架上拣出另一件合适的法宝。 他看向迟迟不语的许娇河,问道:“师母在想什么?” “法天象地,是那个释放出来,能把人变得跟山一样的法术吗?” 许娇河一边问,一边游移着眼神,显然落到了某段遐想中去。 “是啊,这是一种高阶法术,唯有洞彻期及以上的修仙者才能使用。” 游闻羽有些讶异罕少关心修仙术法的许娇河,竟然能如此清晰地描绘出法天象地的作用。 很快,陷入过去记忆的许娇河给出了解答:“我记得,七年前遇到夫君的那日,便是他一路追杀邪魔来到了侍郎府的后院,那魔头掐着我的脖颈让夫君退出院子,结果被夫君击伤了一条手臂。” “然后那魔头怒吼起来,飞到空中变作巨大黑雾,夫君便幻化出法天象地,与他战到了一处。” 许娇河认为自己当时痛哭流涕、抖成一团的样子,实在过于丢脸,就将魔头受伤后抓着她飞起来,企图把她摔成肉饼,又在坠落的瞬间被纪若昙抱在怀中救下的场景略去不提。 “劫持您的魔头,是上一任魔尊扶赫之。” 游闻羽眼也不抬,将与纪若昙有关的话题一律跳过,只挑了件无关紧要的真相告知许娇河。 “你说上一任魔尊……才过了七年,我还活着,他已经死了吗?” “是啊,第二次人魔大战,他身受重伤,久久不愈,又在几百年后的人间被师尊设局伏击。” “不过他早了那么多孽,也确实该死了。” 藏宝库深处越来越暗,许娇河懒得再走进去。 她折返到入口最亮之处,望着两盆做成昙花式样的白玉永燃灯随口道:“这样想想还是小洞天的修士有意思,那魔族来一个是黑雾,来一双还是黑雾,鼻子不是鼻子,眼睛没有眼睛,瞧着当真单调。” 游闻羽本想告诉乱说一气的许娇河,魔族的招数较小洞天修士来得更加光怪陆离、变幻莫测。他唇角扬到半截,骤然想到对方话语中某句不经意却十分关键的真相,面色一怔,继而微微沉了下去。 等了半晌,没等来游闻羽的回答,许娇河撇了撇嘴,转身研究起永燃灯的花样。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前一后,背道而行,任凭气氛变得冷淡,没人再出声打破。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游闻羽那头却是没有一点快要好了的迹象。 博古架遮挡着彼此的视线,只听得到偶尔响起的脚步声。 许娇河站着嫌累,索性从藏宝库西面搬来万年沉香木制作而成的太师椅,倚着灯光坐下看起话本。 只是书还未翻,她无意识的余光忽然在花盆靠近墙壁的侧面,发现了一道可以灵活拉关的小门。 许娇河将其轻轻打开,一本卷成圆筒状的册子塞在其中。 将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也不怕火光把书烧毁吗? 许娇河瞧着奇怪,把它取了出来,却见展开的书封写着三个瘦金大字—— 《惊剑册》。
第22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二十二天 许娇河第一次觉得人生好迷茫。 她不明白被传得神乎其神, 放眼九州之内没人不向往的《惊剑册》,为何会被随随便便塞在灯座底下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方,就好像随手塞了团用完没处扔的脏帕子一样。 而更让她难以理解的是, 这么做的人竟然会是对于起居行卧都有严格要求的无衍道君纪若昙。 《惊剑册》三个大字刺痛了许娇河的眼球, 她将它倒扣过来,一面捧着话本, 一面短暂发起了呆。 自己现在要怎么办? 要把它藏起来吗, 还是交给游闻羽或者明澹? 要是被外人知道大名鼎鼎的《惊剑册》真的落到了弱小的自己手里, 那小命还能在吗? ……可她真的不想要啊! 她清楚自己的骨头几斤几两, 加起来还没这本书的一页纸重。 “师母。” 许娇河正在胡思乱想, 耳边冷不丁响起瞬移过来的游闻羽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 手指没抓紧话本,那蓝皮白页的册子便顺着她的掌心滑到了荷瓣似的裙摆之上,且没有收住继续下滑的趋势,把《惊剑册》一同撞落在地。 好巧不巧, 《惊剑册》书脊落地, 又啪地一声向□□斜,露出了带着大名的正面。 怎么办? 三个大字露出来了……这下连把它称作是话本的谎都撒不出来了。 许娇河感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快停止,她本就转得缓慢的脑子更是彻底罢工。 “师母?” 游闻羽又是疑惑地叫了一声。 随即弯曲膝盖, 蹲在地上, 替她捡起掉落的书籍。 雪域蚕丝织就的浅蓝衣袍与地面摩擦, 发出窸窣的声响, 这动静仿佛摩挲在许娇河的心脏上方。 她意识到这种时刻自己应该抓住游闻羽的手, 或是捂住他的眼睛, 然后赶紧把《惊剑册》藏进灵宝戒中, 等后续考虑清楚再将作处理。 可过度放大的情绪麻痹了她的身体,令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游闻羽缓缓伸出手去。 …… 出乎许娇河意料的是, 游闻羽没有把手探向《惊剑册》,而是率先捡起了话本。 游闻羽将话本翻到正面一看,上著书名《孽海艳情录》。 下方还有一排蚊蝇小字:寡居师母和道侣首徒之不可言说的二三事。 他愣住一秒,又忍不住想笑。 难怪许娇河被自己唤了声就吓得整个人僵住。 她这颗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会在同徒弟共处一室的时刻,偷看这种暧昧旖旎的禁书? “师母,您的书。” 游闻羽半蹲在地,双手捧书,恭恭敬敬地递给许娇河。 他的视线在刚才捡起话本时,不小心略过扉页上精心绘制的男女主角人像,想起女方一双小脚套着的鞋履,便如许娇河眼下所穿的那一双般,前头尖尖向上翘起,顶端还坠着圆润通透的珍珠。 他见过这双穿着鞋袜的脚,也见过那寸悬在床榻旁摇来晃去,白得生出光晕的肌肤。 游闻羽忽然有些心猿意马。 可许娇河满心满眼都记挂在就掉在他鞋履旁的《惊剑册》,迟迟没有伸出手去。 为何? 为何游闻羽没有把《惊剑册》一起捡起? 他没看到吗? 惊慌和困惑在她的脑海心间相互交织,激得发丝遮掩的脖颈后方浮起细小的颗粒。 而伸手半天等不到回应的游闻羽,索性由着自己的性子放纵一回,不假思索地捏住许娇河柔若无骨的小手,使了点力气将僵硬蜷缩的手指平铺开来,把话本递到了她掌心。 “师母,您看这种话本的事情,被小徒看见倒是没什么。” “只不过,倘若被兰赋或是宗主看见,那就、说不清了。” 游闻羽的咬字在微妙的关卡一顿,配上一本正经的声音,怎么听怎么缱绻。 许娇河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抬起眼,看见了话本上方令血液倒流的名字。 “……” 继找到《惊剑册》六神无主之后,一本话本引发的误会,叫许娇河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我、我没有专门看这个,只是随便、找了一本……” 她的脸颊红到变成了一颗熟过头的番茄,指甲几乎抓破话本封面,语无伦次地对游闻羽解释道。 “我知道,我知道,师母买了很多话本,什么式样的都有。” 游闻羽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站起,好心好意地替许娇河补充完毕借口,“那这本师母还看吗?我观这著书人也忒大胆了些,竟然敢公然挑战小洞天的禁忌。” 他说得大义凛然,许娇河思忖自己若是强行要回去,岂非成了觊觎徒弟的淫/行长辈? 无可奈何的她,也只好沿着这条没有回头路的台阶走下去:“我也不清楚为什么那些正经话本里面,会加了一本这个……你、你快去把它烧了吧,前往别叫旁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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