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坐在光滑的玉台上,抬头望见明澹用手捂住心口,面孔映出一片失去血色的苍白。 这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好好地说着话,明澹就和游闻羽开山立峰那天一样,表现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虽心怀芥蒂,终究惦念着对方出手救助自己的情谊。 于是膝行两步上前,扶住明澹的手肘:“宗主,您在此稍等,我去为您叫医修来!” “……不用担心,我无大碍。” 明澹反手握住了许娇河的手腕,阻止她起身的动作。 许娇河观察着他的神态,一股不作伪装的关怀流淌在眼底:“可您看起来很是虚弱。” “大概是因为,闯入娇河君房内的黑雾,魔力过于高深的缘故。” 明澹不似许娇河,想要说谎都要事先在脑内酝酿半日。 他半启薄唇,呼出口与荡心池水温度相似的寒气,调整单手撑在身后的坐姿,低声说道,“他种在你体内的魔气十分狡猾难缠,在你昏睡的期间,宗内先后派出了不少医修前来治疗,就连善于顶级治愈术的篆阁阁主都束手无策,无奈之下,我只好将你挪来虚极峰,由我亲自照看。” 原来不只是担心魔头再度偷袭。 竟还有这一层顾念在其中。 许娇河搀扶他的手臂更紧了些:“宗主一定是耗费了不少灵力,才将我救醒过来的。” “大乘期修士虽号称与天地同寿,然则九州之内,不够充裕浓厚的灵力,无法再支撑我们继续修炼提升,因此每释放一次灵力,皆是相当于在消耗剩下的生命。” 明澹弯起一抹安抚于她的笑容,剔透的目光却突兀蜿蜒出几缕猩红之色,“曾经若昙一次次渡灵于你,便是通过燃烧自己的寿数,只为让你更长久地与他相伴在一起。” 明澹口中的主角是纪若昙。 但在许娇河看来,他费心救治自己的做法,与纪若昙又有何分别? 也不知道这三次治疗过程,究竟用掉了明澹多少灵力。 许娇河的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她在心底估算了半天,只觉得自己没有东西可以偿还对方的恩情。 她见明澹修竹般的颈项绷出一段瘦削的弧度,像是独自支撑盘坐十分勉强,便迟疑几瞬,小声对他道:“宗主可感觉好些?假如实在支持不住,这里也没有旁人……您可以暂时用我的肩膀稍作依靠。” “……多谢娇河君体谅。” 大约身体真的不适,明澹也没有推脱,他看了许娇河花枝般不堪承受的肩膀一眼,默默将重心放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只将一小部分力量卸于对方的身体之上。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突破了应当遵守的范围。 许娇河忍了再忍,最终侧转脸去,只将悄悄泛红的耳廓留给明澹的余光。 气氛好似舒缓了些。 她也不像刚进入荡心池时那么抗拒自己的接近。 明澹轻咳两声,静静扩散开苦涩的笑意:“说来我这半个师尊也着实可笑,分明站在若昙的灵位前起过誓言,要好好照顾他留在世上的唯一牵挂,却害得你被魔族所伤,日夜难安,以至于无人可信。” 对方的话语尽是自嘲自省之意,许娇河却听得心脏揪成一团。 别有所图、满心利用的人,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吗? 明澹又不知晓她寻到了《惊剑册》,可除了《惊剑册》她身上又有什么好图谋的东西? ……总不能,和当初的纪若昙抱有同样的目的吧。 混乱的心绪如同千丝万缕,将许娇河围困起来。 她想得头疼,也不愿意深究。 当务之急,还是解决内心最大的困惑。 她依然一副侧首的样子,语气带了三分生硬:“宗主这些年明里暗里的照拂,娇河自是铭记于心,只不过……宗主既然清楚我前去如梦世,是为了收复繁阁的管理之权,先前又为何装作不知?” “……娇河君不快一个上午,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明澹的反问很快响起。 他没有停顿,也叫许娇河看不出任何寻找借口的迹象,诚恳地说道,“其实我只是觉得,有的时候坦诚自己的真心话是件很难的事情……为了免你窘迫,我才会故作不知。” 明澹的这番话,若是旁人听来,颇有些云里雾里,但许娇河却突然明白了他隐晦不提之下的顾虑。 自己同纪若昙结契时,都没有前往如梦世拜祭老尊主。 现下纪若昙死了,为了得到繁阁的财富和权力,又贸贸然登上门去。 明澹推己及人,认为她说出内心实话难免会尴尬,所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默许了拙劣的借口。 许娇河张了张嘴,却感觉无言以对。 她听见明澹继续用一种善解人意的语气说道:“这样也好,毕竟云衔宗派去如梦世求借娲皇像的名单里,原本没有娇河君,我同样需要合适的理由,将你带去。”
第24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二十四天 许娇河既与如梦世约定了第七日的吉时, 要参拜娲皇像和悬灵老祖,为防止出现意外,到了第六日的早晨, 明澹便下令随行之人收拾行李, 准备上路。 好巧不巧,这一天也是执法长老出发前去镇守欲海的日子。 两支队伍在云衔宗的山门前互相话别。 一身简装、身负青铜剑的薛从节看见许娇河, 照例是鄙夷的眼神和一声冷哼。 许娇河也懒得和他计较。 想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见到对方, 她就忍不住心花怒放, 为此甚至假模假样地抬起手臂, 同对方挥了挥以示道别:“执法长老, 欲海苦寒, 还请一路珍重哦。” 薛从节却并不领情。 同众人一一话别,唯独将她撇下,接着头也不回地开启传送阵消失在了原地。 “牛鼻子老头,什么破脾气……” 许娇河嘟囔一句, 转头看着正在与留守的秉礼长老交代事务的明澹。 他今日穿着唯有大节礼时才会上身的繁复深衣道袍, 滚边的衣缘配以银线满绣山川流云纹,鹤唳九霄的发冠之下,雅致的青玉额饰垂落眉心, 整个人风姿天成, 光华神仪。 许娇河再看看自己身上天蚕白羽衣幻化而成的简朴素衣, 一股不平衡的情绪自心间攀升。 天知道自己已有多久没碰过好看的衣衫首饰。 她拽了拽身旁露华的衣袖, 小声道:“又不是参加什么修仙庆典, 宗主至于打扮得这么隆重吗?” 露华对此做出个见怪不怪的表情, 只说:“理应如此, 等下怕是还有更隆重的。” 她的言辞极为笃定,许娇河正觉得有些奇怪, 却见人群簇拥的中间,明澹终于和秉礼长老结束了交谈,他信手站立,并非要开启传送法阵的架势,而是随手将掌心莹莹生光的物件抛了出去。 瞬息过后,一道虹彩直通天地,渺渺荡荡的苍穹尽头,似有什么东西不断扩张,发出隆隆声响。 许娇河仰面望去,发现一驾雕梁画栋,恢弘气派的三层螭舫,自云层间探出头来。那活灵活现、龙须微张的螭首,镶嵌在船的顶端,与许娇河遥遥对望,仿佛即将跃下云霄。 “是神风空行舫。” 人群响起零零散散的动静,却没有一个如许娇河般,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呼声。 露华冲她眨了眨眼,一脸“看我说得没错吧”的笑容,附耳对她说道:“宗主出行,怎么能用和平常别无二致的传送法阵?非稀世珍宝神风空行舫,不能配上九州第一修仙宗门的气势和威仪。” 露华私语间,神风空行舫下沉到一定高度,使得许娇河看清了它的全貌。 庞然的、能够在空中飞行的大船,船型夸张程度,足以容纳上百人。 “走吧。” 明澹掷下话语,将手背到身后,面前虚空处便开启一道异彩交错的裂隙。 他投身而入,众人紧随其后。 “夫人,快走。” 露华抓住许娇河的手,二人一通小跑,终于在裂隙闭合前,进入其中。 …… 神风空行舫虽比不得传送法阵方便,却依然具备日行万里之威能。 云衔宗在北,如梦世处南,千山万水的距离,耗费了半天时间,才于下午时分抵达。 明澹策动神风空行舫悬在云层中,穿行过一片繁华小镇的上空。 如梦世没有和寻常的修仙宗门一样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欢迎加入看文,将小洞天结界设置到人际罕至之地。 许娇河倚在窗口,一边吃点心,一边喝着牛乳茶,一路以来看遍了不少秀丽风光,冷不丁眼前的景象化作漆黑一片,等视野中重新有了色彩,发觉整座船已经进入了如梦世的结界内。 随即她终于明白过来,为何纪若昙母亲的宗门,会叫做“如梦世”三个字。 只见目光所及之处,不见群山,遍无森林。 唯有一望无际的符篆镶嵌在大地之上,流转着目眩神迷的光彩,与天空中永恒的夕阳相互映照。 壮丽如织的景色前方,造型怪异绚烂的建筑漂浮在苍空中央。 顶端飞扬,下缘如梭,摒弃了作为支撑的地基合柱。 连绵相衔,渲染交织,辉煌如同梦中的世界。 许娇河看得恍惚,只觉四四方方的窗户,不足以放任她遍览这奇异而壮观的景色。 于是从室内跑出,登上了神风空行舫的甲板,落在端坐的明澹身后,仰面朝天眺望。 “吼!!!” 骤然而起的猛兽高嗥声把她吓了一跳。 “静泊真人大驾光临,本尊有失远迎,万望静泊真人恕罪才是。” 一道清亮的女声自猛兽嚎叫声的同一方位响起,声量不大,却在阵阵怒吼中格外清晰。 许娇河定睛望去,神风空行舫外十几丈之处,三头外形如雄狮的狻猊拉着华美无匹的车驾,四位体态婀娜、彩缎飘飞的舞姬悬浮在旁,而车驾最高之处,一位身量颇为婀娜的女子占据其上。 这位看不出年纪的女子便是如梦世的现任尊主,叶棠的同门师妹,湛灵上人叶流裳——她的本姓已不可考据,盖因叶棠曾定下一条规矩,如梦世的内门中人,必须放弃原本姓氏,改姓为“叶”。 叶流裳与狻猊们心念想通,一个眼神就能催动这些桀骜不驯的神兽安静下来,缓步向前。 与此同时,一起发生变化的,还有原本悬浮不动的舞姬,以及跟随在车驾后的人群。 瞬息之间,犹似天籁的丝竹管弦之声骤起,只一下便震慑住境界低微者的心神。 舞姬上下翻飞,一边婆娑起舞,一边洒下绚烂花瓣,把盛装打扮的叶流裳衬托得如同九天神女。 羽衣霓裳,仙乐飘飘,仿佛能够抽去人的灵魂。 许娇河目不转睛欣赏着歌舞,心里想道,怪不得行事一向淡泊的明澹要如此郑重对待,不提自身实力,若是一方行动浩大、排场煊赫,而另一方简陋寒酸,难免相见的第一面就会被人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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