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娇河看得发怔,檀口一时半张, 竟然忘记了身处何地、今夕何夕。 不知过了多久, 横贯手掌的伤口再度传出血肉挤压的痛感, 那来客也从庭院尽头来到了结界外。 他收起折扇, 拂落肩头的薄雪, 相隔一道魔气屏障同许娇河对视。 而后唤道:“师母。” 师母。 这两个字唤醒了许娇河的神智, 也将她拉回困顿肉身的囚牢之中。 许娇河跪坐在地,抬首仰望着意气风发的游闻羽,任凭血液染红了裙摆也懵然不知。 她的目光混合着不解、惊讶和迷茫,仿佛第一次认识游闻羽那般, 安静地凝视他的面孔。 “闻羽……游闻羽, 你为何会在这里?” 无处着落的困惑充盈了许娇河的心绪,她喃喃地问出一句,“你和魔族究竟是什么关系?” “师母, 起来吧, 地上很冷。” 游闻羽并没有回答许娇河的问题, 脱口而出的温然话语似乎与往昔别无二致。 但根本的区别在于, 他仅仅垂眸, 神色奇异地看着被蒙在鼓里的许娇河, 却没有伸出搀扶的双手。 触及游闻羽视线的一霎, 许娇河如梦初醒般猛地站了起来。 她将满是血污的手掌贴紧冰冷运转的结界,用近乎于喊的音量扬声诘问道:“欲海之上是你故意放走了扶雪卿的分/身, 云衔宗内也是你做了手脚陷害我的对不对!” 许娇河咬着牙关,试图控制面部肌肉的颤抖,却依然能够听见牙齿与牙齿之间碰撞的促音。 她清楚人心易变,世风不古,也早就做好了被人抛弃、与人道别的准备。 却没想到真正遭遇之时,对方是游闻羽的真相,会让她感到这般的愤懑和怫然。 而相比情绪激动的许娇河,游闻羽呈现出来的气息,镇定得如同没有感知能力的傀儡木偶。 他取出一道黑铁令牌,解除了束缚许娇河的结界,坦然无谓地说道:“叛徒也好,伪善者也罢,师母爱怎么想都可以——不过现在我要为您治好伤口,免得到了晚宴之上出魔尊的丑。” 游闻羽一边说着话,一边迈步踏入殿内。 他又随手复原结界,站在许娇河半步外的位置,将折扇慢条斯理地插回腰间玉带中。 啪! 而迎接他的,是一记猝不及防的响亮耳光。 许娇河用尽气力的手掌,将全无防备的游闻羽扇得偏过头去,白皙的面皮瞬息染上淡淡绯红。 “你还有脸敢进来!” 许娇河指着他的鼻尖斥骂道。 游闻羽用舌尖一顶痛觉鲜明的侧脸,微肿的肌肤上随即鼓起一个小包。 他扭了扭脖子,在骨骼相碰发出的咔咔声中将脸转了回来,沉着自若的表情因半边肿起的面颊而显出几分不实和扭曲:“算上神风空行舫的那次,这是师母第二回打我了。” 许娇河怒极反笑。 她讨厌游闻羽不在意一切的眼光,如同投入火焰中的冷油,将她的胸腔和肺腑一同烧得滚烫。 不在意一切。 ……如何能够不在意? 就算游闻羽真的能够不在意,那么被他耍地团团转的自己,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许娇河又抬起左手,想要依样画葫芦在游闻羽的另一边脸颊也留下一道掌印。 只是这次扇过去的手掌,却被对方不费吹灰之力抓紧。 “师母,任性也该有个限度。” 游闻羽的眼珠如钉子般钉在许娇河的面孔上方,手指则向下捏住了她扭动反抗的细腕。指尖溢出的水灵之力顺势无声渗入许娇河的体内,令她脖颈以下的身体顷刻之间处于动弹不得的状态。 “放开我!你好卑鄙!” “你辜负了我的信任,以为一个耳光就能解决吗?” 许娇河动不了,嘴上反而骂得更加大声。 可惜她没学会几个市井的粗俗词汇,就连斥责的言语都缺乏几分应有的攻击性。 游闻羽充耳不闻,将她单手托抱起走向属于扶雪卿的大床边。 臂膀勒在丰腴的大腿外围,许娇河便以无比屈辱的姿势被迫“坐”在了他的手上。 “你要干什么?快点松开我!” “你还记不记得我是对你有恩的师母?!” 许娇河的眼珠左右乱晃,心跳随着越发接近床铺而剧烈到快要跳出喉头。 偏偏游闻羽每一步都走得无比缓慢,仿佛不将她的心理防线磨得崩溃便誓不罢休。 到最后,许娇河实在骂得没了词。 她飞快掠过衾被杂堆的床铺一眼,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胡乱叫嚷道:“这可是扶雪卿的床!!” 游闻羽闻言,挑起一侧眉梢,斯文地微笑道:“师母以为我要做什么?只不过是为您治伤。” “治、治伤伤需要去床上吗!你和扶雪卿果然都是如出一辙的变/态!” 许娇河的注意力来不及捕捉到的间隙里,游闻羽入耳她无心的言语微微沉了面色。 他将许娇河放在床头,又嫌弃地化出一层灵力屏障,阻隔了许娇河同扶雪卿床榻的触碰。 做完这些,游闻羽小心翼翼握住许娇河手掌的外围,开始为其修复伤势。 早先虽有纪若昙的治疗,但经过一系列的颠簸和挤压,许娇河掌心的伤口早已迸裂、皮开肉绽。 游闻羽担心冰凉的术法触及血肉,会让许娇河感觉到不适,又暗自加热了灵力,替她细致疗伤。 灵气犹如清泉沁润,许娇河瞬间感觉到尖锐的疼痛舒缓不少。 她绷紧的唇角稍稍缓和,目光依旧抗拒地怒视着游闻羽。 又听游闻羽问道:“这两处伤口好深,似是利器造成的,师母,是何人伤了您?” 许娇河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游闻羽并不气馁,继续好声好气道:“当初让您在浮云渡等我,您怎的会跑去竭泽被魔尊抓到?” “谁说我没有等你,分明是你自己没有来!” 许娇河烦极了他倒打一耙的姿态,不耐烦地呛了回去。 谁知游闻羽听见她如是回答,指尖释放的灵力顿了一秒,随即眉开眼笑地柔声轻吻道:“师母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有住在浮云渡中等待我吗?” “假的。” “你又不是我夫君,我等你干什么?” 说起夫君,许娇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游闻羽为自己找的安身之地,婆文海棠废文都在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不是半夜遇到贼人打劫偷袭,就是修个大门还能碰上猥琐工匠老头,要不是有寄居在柳夭剑中的纪若昙帮忙,自己能不能活过第一天都是个大问题。 两厢对比之下,她越发觉得游闻羽没安好心:“你是你师尊的徒弟,不学得如他一般守护九州也就算了,怎么能算计七年如一日,一直真心真意待你的唔唔!!” 许娇河的话没说完,口腔就被塞进来的两根手指堵住。 游闻羽的指甲顶端抵着她的喉咙,又用微微屈起的指节厮磨上颚,令她难受想吐,再也说不出话。 “师母,既然师尊已死,就让他入土为安吧,别再时不时把他挂在嘴边了——好吗?” 游闻羽的话说到结尾,作弄的手指,被找到机会的许娇河狠狠咬住。 她的的力道极大,直接咬破了游闻羽的肌肤,腥甜的血液气味在舌尖绽开。 游闻羽由着她咬,按住她的舌尖迫使她张大口腔。 来不及吞咽的唾液混合着血液,自唇角流下。 许娇河素着面孔,唇瓣又被血液染得艳红,活像话本中记载的以人为食的艳丽鬼物。 “我记得,如梦世的攫念术中,你亦是这般散着发、素着脸,美得令人难忘……” 游闻羽看着许娇河的脸,视线穿透眼前实质进入往昔的回忆之中。 那惊艳众生的一幕,何尝不是自己不幸的开端? 许娇河心口一涩,仇恨和痛苦化作饱胀的情绪自眸光中满溢而出。 她见不得游闻羽痴迷的呢喃自语,便不顾指甲划破舌尖的痛楚,发狠地咬到青年的手指见了白骨。 “真疼啊师母……您对着我,总是这般不留情面。” 游闻羽低柔的控诉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痴怨,他加速了灵力释放的速度,眼见许娇河的掌心透出肌肤新生的粉意,方才用定身的法术定住她的头颅,将沾满鲜血和唾液的手指从口腔深处抽出。 他轻轻擦去肌肤表面的污渍,对着许娇河留下的痕迹看了又看。 不具灵力的加持,也没有魔气的侵占,许娇河造成的伤口看似可怖,实则极为容易复原。 可游闻羽偏偏没有任何治愈的打算。 他简单地止住了血液,然后任凭两道血肉模糊的牙印,留在冷白如玉的手指间。 仿佛那并不是许娇河仇恨的表现,而是她奉献给他的一个承诺、一道誓言。 头颅身躯一同被定住的许娇河,连基本的转头动作都做不到。 她看着游闻羽肆无忌惮地展现明晃晃的伤口,用受损的手指替她脱下短靴和鞋袜,再用涤尘术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清洁了一遍床铺,这才将她平放在衾被之中,瞳光温柔地注视着她道:“师母好好休息,傍晚自会有人来接您参加魔族的宴会。” 什么魔族宴会,谁说自己要参加了! 许娇河在心中大叫,又痛骂了一遍游闻羽是个潜藏的变/态。 只是还没有等待她重复着再骂一次,青年已经抬手拂过她的眼睑。 接着意识恍若不断下坠的羽毛,置入了静流的深水之中。
第77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七十七天 游闻羽释放的灵力作用之下, 许娇河一觉睡得极沉。 无知无梦,黑甜酣然。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却并非自然醒转, 而是被许多双手揉按醒的。 这许多双手, 不请自来地交错在她的身体之上。 有的为她擦干水珠,有的为她包起长发, 有的则为她披上华光流转的珍贵鲛纱。 被水汽洇染的纤长睫毛, 湿漉漉地垂坠在许娇河的眼眶。 她迟钝而缓慢地眨了眨眼, 只因眼睛是浑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地方。 处于忙碌状态的女婢们, 却没有发现侍奉的主人已经醒来, 在完成出浴后的各项侍奉事宜后, 又由一名看起来领头模样的高挑女婢为首,将许娇河整个人扶进怀里,半抱着她走向另一处房间。 行了百十步路,离开水雾四散的浴室, 回到扶雪卿的寝殿。 许娇河被放了下来, 一位婢女扶着她的肩膀,令她靠坐在描金铸彩的铜镜前方。 女婢们又忙了起来,用魔气凝结的术法烘干黑发, 再将不知名的香粉扑洒在裸/露的肢体上。 这时, 领头女婢终于从铜镜中瞧见了许娇河睁开的眼。 她烘发的动作一停, 双手交叠, 弯曲膝盖, 冲许娇河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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