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尊主没有知会过臣下。” 游闻羽亦隐去音色间天然的温和,颇有几分长剑出鞘般的凌厉。 扶雪卿装傻道:“何事?” “要把许娇河立为魔后的事!” 游闻羽拔高的话声出口,又意识到自己的沉不住气,转而平复几息心绪,方接着说道,“尊主前些日子不是同臣下商议,要令接壤叛族的几位城主装出继续讨伐的架势,好借此掩盖欲海调兵的实情?” 怎么到了大殿之上,调兵的要事不提,反倒变成了宣告尊主与尊后的“大婚之喜”? 后半截话游闻羽磨着牙尖咽下,他没有同扶雪卿对视,姿态恭敬却又透出几分迫人之意。 扶雪卿换了个坐姿,放下酒杯斜靠在座背之上,轻描淡写道:“噢,关于那件事,本座又连着思考了几日,认为还是不妥,打算想出个万全的计谋再择日颁令。” “——尊主应该清楚,臣下想知晓的并不是此事的真相。” 游闻羽借着宽大的衣袖,将贴在衣衫两侧的手掌紧攥成拳。 却换来扶雪卿一声嗤道:“娇娇未嫁,本座未娶,立她为魔后有何不可?” “……” 游闻羽猛地抬起头,面上已然维持不住毕恭毕敬之色。 扶雪卿亦不甘示弱,沉沉与他对视。 无形的目光在空气中厮杀,犹如厮杀激烈的千军万马。 扶雪卿兴致盎然地欣赏方才滑过游闻羽眸间,比邪魔还要酷烈阴鸷的暗光,缓缓叠起一条长腿道:“……开个玩笑而已,观渺君这副要把本座生吞活剥了的表情,又是何必?” 见对方退了一步,游闻羽勉力弯起唇角道:“关心则乱,请尊主恕罪。早在欲海之上,尊主便知晓了臣下对于师母的感情……还望您能够体谅于臣。” “观渺君如此情深义重,本座也不免动容。” 扶雪卿配合地虚虚揩了揩眼角,解释道,“其实本座此番举动,也正是为了你们的未来着想。” “只有彻底斩断娇娇返回小洞天的可能,使她今后无枝可依,她才会收起多余的心思,转过头来,好好看看你这个一直陪在她身边、默默无闻奉献的好徒弟。” 扶雪卿理直气壮地讲述着他的歪理,又陡然话锋一转,“况且,你不是怀疑纪若昙并未完全死去吗?倘若纪若昙真的活在世上,我们也正好借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逼他现身。” “……师尊和师母结契多年,一直以来都是相敬如‘冰’。” 游闻羽回忆起晚宴上扶雪卿落在许娇河面上的眼神,以及宣告迎娶她时不容他人染指的占有欲,心绪越发坠入谷底,他将指尖重重嵌入掌心,勉强道,“尊主的这招,在臣下看来,似乎并不好使。” 扶雪卿却模棱两可道:“试试便知晓。” 试试。 是试试看能不能借助许娇河把纪若昙引出来? 亦或试试看能不能凭依魔后尊位,打动许娇河向来摇摆不定的心? 游闻羽想了一秒,不敢再猜测下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更何况,眼下还并非翻脸的好时候。 他只得强忍杀意,恳切道:“不管能否成功,希望尊主谨遵诺言,不要对师母产生多余的想法。” 扶雪卿却没有及时回答。 过了会儿,才低语道:“这是自然。” …… 扶雪卿以演戏要演像样为由,婉拒了游闻羽要把许娇河接回自己府邸的要求。 他满脸正直坦荡地对游闻羽提出“君臣应当彼此信任,本座如此信任观渺君,观渺君莫非信不过本座”的反问,逼得游闻羽无话可说,在临走前,又在心中将其翻来覆去凌迟了一百回。 扶雪卿心情大好,顿觉报了欲海之上那一击之仇。 他坐在大殿中饮下满满一壶烈酒,方才检点衣衫,向着自己的寝宫走去。 走过道路阔直的中庭,扶雪卿示意听鸢打开宫殿的大门,又命令周围轮值的魔族守卫退下,而后径直穿过结界,无声无息地踱步进了内里。 许娇河保持着一动不能动的姿势整整一日,整副身躯早已酸软不堪。 她又砸砸摔摔了大半个时辰,终是体力不支,迎着满地的碎片摆件,倚在华丽的大床边休息。 见扶雪卿冷不丁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她好不容易松弛的情绪又紧绷起来。 冷声问道:“你来干嘛?” 扶雪卿反问:“这是本座的寝殿,难道本座不能来?” 许娇河被他的话噎住,气得像只鼓起来的河豚,无能狂怒地猛捶了一下床脚。 咚得一声过后,她伸手把床尾幸免于难的纯金摆件再次拂落在地。 扶雪卿充耳不闻,站在一地狼藉间,径自脱下了腰上的袍带。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莫说和人睡觉,许娇河长这么大,初吻都是被游闻羽这贼子强行夺了去——她从未经历过男人在自己几步之内宽衣解带的刺激场景,伸出手指着他,说话间差点舌头打结。 “本座说了,这是我的寝殿,寝殿寝殿,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 扶雪卿一面解开冠服,一面朝许娇河所在的位置走来。 他昳丽的面孔上充斥着理所当然的气息,理所当然到好似许娇河刚才问的问题是晚饭吃了没。 “男、男女授受不亲,我已经睡在了这里,你就不能接着睡……你们、你们魔族,难道连这点常识都不教的吗?!” 许娇河颤抖着气息,心里十分惧怕,可今日扶雪卿带来的屈辱实在太多,委屈和恼怒堆积之下,她指着扶雪卿的手不放,试图用严辞正义呵退对方。 扶雪卿脱衣的动作骤然停下。 就在许娇河以为自己的斥责有效之时,他又倏忽柔情万分地说道,“就算是你们人族,也只有陌生男女方才需要避忌,娇娇不日就要成为本座的魔后,你我之间,又何须计较那些俗礼?” “……” 许娇河被自说自话的扶雪卿搞得无语,她吞了口唾沫后,跳着脚高声反驳道:“谁说要嫁给你了?!你这个疯子,你和我一共见了几面,你凭什么娶我?!” “当然是因为,本座心悦于你。” 扶雪卿眯起一双猫咪似的翠色眼瞳,在胜雪白发的映衬之下,肌肤上那抹微醺的薄红格外点目。 望着他挑不出半点瑕疵的面孔,许娇河脑海只剩下一句话反复出现: 疯了,疯了……这个世界已经疯了。 她想也不想地回怼道:“我是纪若昙的道侣,我不喜欢你,就算他死了,我也不想嫁给其他人!” 砰!! 代替言语回应她的,是一声惊天巨响。 扶雪卿面带微笑,一拳砸烂了她身畔的地面。 高大的身影掩去通明的灯火,出现在许娇河的眼前。 她惊恐地看着扶雪卿散着衣衫,露出与面若好女的五官截然相反的精悍肌肉,居高临下地对她阴郁笑道:“白日不还在说本座比你那死人道侣好上许多?怎么到了晚上,娇娇就改口了?” “莫非——娇娇是个爱说谎的小骗子?”
第80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八十天 扶雪卿的嗓音喑哑而和缓, 吐息之间带着浅淡的烈酒气息。 许娇河被迫抵在床脚,仰头惊恐地看着他全然隐在背光处的面孔越凑越近。 仿佛一株艳丽而充斥剧毒的植物。 扶雪卿的呼吸、气味和温度……好似柔韧的藤蔓,从四面八方而来, 将臂膀中的猎物紧密缠绕。 这对于旁人而言求之不得的此情此景, 却令许娇河窘迫到了极点。 怎么办、该怎么办…… 扶桑花还在不知何处的灵宝戒中,光凭自己炼气境的三脚猫功夫, 能够把扶雪卿击退吗? 许娇河的大脑开始高速旋转。 只是来不及等到想出有效的对策, 她柔弱无骨的左手已经被扶雪卿用力握在了掌心。 扶雪卿强迫蜷缩的手指舒展, 贴在敞开的衣袍外侧, 又辗转着探入自己不着寸缕的内里。 “你、你别, 扶雪卿……我喜欢、我喜欢女子!” 不得已, 许娇河只能担下骗子的罪名,闭着眼随口胡诌道。 掌心属于男子胸膛的平坦触感,瞬息变成了女子的婀娜有致,比女身的百目妖还要柔媚入骨的嗓音涌向许娇河的耳际:“娇娇既然喜欢女子, 不如睁眼看看, 本座这模样你是否喜欢?” 他到底,到底在让自己摸哪里…… 许娇河简直快要尖叫起来。 一双睫羽乱缠的狐狸眼,更是闭得严丝合缝, 绝不让看了会长针眼的场面映入眼帘。 “为什么不愿意看, 不是说喜欢女子吗?” 扶雪卿仍抵着她的耳廓发问, 抓着她手指的手缓缓向上, 抚过精致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 “看我。” 魔气蕴在魅惑的嗓音之中, 无可阻挡的力量令得许娇河避无可避地睁开眼。 哪有什么凹凸有致的女身, 那柔软的触感更是如同一场幻梦。 她的手被扶雪卿的大手包裹着, 交叠贴在胜雪无瑕的侧脸。 “可还喜欢女子吗?” 扶雪卿凝着视线专注询问。 “不……不喜欢了。” 许娇河生怕他再让自己触碰更加私密的部位,战栗着嗓音, 怯怯摇了摇头。 紧接着,她的手被转过来,扶雪卿翻将一个巴掌大的纯黑小钵的塞入她的掌心。 扶雪卿不再蓄意逗弄,他贴着许娇河的身体在旁边坐下,拨开胸口的布料道:“帮我涂药。” 许娇河愣住:“啊?” 又不由自主道,“只是,涂药吗……” “看来你更想和我睡觉。” 扶雪卿的话令得许娇河差点再次跳了起来。 她发现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会被曲解成其他的意思,索性咬着下唇不再开口。 她抬起左手望向掌间小钵,观察到钵中盛着小半淡蓝色的半透明膏体。 除此之外,还有一根木片。 木片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小木片,只是扁平的外表青翠,不像旁的树木枝条多半呈现棕褐之色。 用手指触摸,还能感觉到一股舒缓的温润之力。 “这是什么,要拿它来给你涂药吗?” 许娇河把小钵放到扶雪卿眼皮子底下,指着木片问道。 谁料心绪无常的扶雪卿却并不解答她的问题,反倒捏住木片径直扔到了殿外,振振有词要求道:“那不是涂药的工具,只是宫人不小心错放的罢了,你用手蘸取药膏帮我涂抹伤口。” “……?” 许娇河狐疑地盯着他,心中暗想难道这药膏有什么腐蚀或者伤害人的作用? 否则扶雪卿为何要把配备的工具扔掉? 她咬了咬牙,凝视小钵犹豫再三,终是不情不愿地把手指伸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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