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时,他随意抱在怀里那个人似乎动了一下,只一下,就停了下来。 “悬霁宗没这个人。”卢聿之反复确认之后才睁眼,追上越寒霄与他并肩同行,边走边探头去看他怀里那个人,悠悠地说了一声,“她骗你。” 越寒霄没理他,原想用衣袖掩住她的脸,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 “那悬霁宗近日可有灵兽作乱?” “这倒是真的,你怎么会知道?也是这爱找理由的小骗子说的?” 越寒霄加快了脚步,手上力气稍稍加重了几分。“小骗子”似乎在睡梦中吃痛,闭着眼要紧了牙关。 “赵梨攸是吧?她来路不明,额头上还有魔纹,你怎么会让她留在幽篁岭?”卢聿之实在无法理解。毕竟这五百多年,他是唯一一个被允许进入秘境的人,而且他来这里,是为了帮越寒霄治疗伤势,想办法帮他压制魔气。 越寒霄不想再听他絮絮叨叨,只说:“这些年我在找一个人。” “什么人?”上翘的尾音带着点八卦的意味。 “误我飞升之人。” - 赵梨攸完全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不在竹林中,抬眼望向窗边,明月徘徊在竹制小窗边缘。 她起身出门,穿过长廊去找教她练剑的人,临到门口,望见他房间里还有个陌生人。 “主人,你的胳膊?”她觉得奇怪,下午他离开竹林时只是心情不佳,身体是好端端的,怎么半日不见,他手臂上都缠上纱布了? 卢聿之双手正在给纱布打结,闻言指尖一顿,饶有兴味道:“她叫你什么?主人?越师兄何时需要仆人?” 越寒霄瞪了他一眼,在他开口告知实情之前,先说了:“定期诊治而已。” “?”卢聿之彻底停下动作,眼神分明在问:“面对误你飞升之人,你有必要事事解释?还隐瞒这伤口的实情。” “是不是?卢聿之。”越寒霄用冷冷清清的眼神回应对方的质疑。 “是是是,越师兄为了避免自己入魔后失控,封印了所有修为,换来一副病恹恹的身子,还主动和宗门断绝了关系,谁能想到你做得那么绝?”卢聿之对这件事心情复杂,几分感佩,无限痛惜。 赵梨攸这才明白,堕魔和飞升一样,都是虚假的传言。越寒霄为了避免成魔,选择不再做那风光无限受万人景仰的剑尊,而是变成了深居简出隐姓埋名的病秧子。 既然他封印了修为,那她对澜光剑是不是有机可—— “那谁,听说你是悬霁宗的?”卢聿之忽然喊她。 赵梨攸一番遐思被掐断,硬着头皮“欸”了一声。 “不知是哪位长老的徒弟?”他转过来盯着她,意欲刨根问底。 越寒霄:“外门弟子,没有专门的师父,否则也不会这么不成器。” “你至于这样说么?”卢聿之哭笑不得,赵梨攸也不知那阴晴不定的人是帮她还是损她。 “不成器的弟子,入不得你的法眼。有这功夫,你不如趁早回去把作乱的灵兽收拾干净。” “越师兄要不要这么冷血?我离开自家宗门去凌霄宗追随你之前,那些灵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哪舍得处置?” 赵梨攸心头暗叫不好,这人不但是越寒霄的师弟,还是悬霁宗的重要角色。她怎么那么倒霉,随口编了个身世,偏偏把自己编到了别人家门里去? 卢聿之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道:“我离开悬霁宗这些年,灵兽孤零零无人照看,小梨既然是悬霁宗弟子,不如——” “赵梨攸,你先回去。”越寒霄抬手“啪”地一声阖上了门。 “你就这么——”“护短”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卢聿之被身边那人的一口乌黑血迹惊得噤了声。 直到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他才沉声问:“越师兄,这又是怎么回事?” “澜光剑,在我这里。上个月,去万魔窟的人,是我。”越寒霄低声解释。 “万魔窟是什么地方,你拖着病体去哪里,还当自己有多厉害么?”卢聿之气得脸色发青,“为了一柄废剑,何至于此?” 越寒霄擦掉嘴角的血迹,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不再接话。 “神剑除魔,师兄再舍不得,万魔窟也是它的归宿。” 这道理他自然都懂,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对一柄废剑朝思暮想。 “再说,它在你身边那么多年,却连个剑灵都没有,你何必这样念念不忘?” 檀栾剑尊的澜光剑没有剑灵,整个修真界都觉得匪夷所思。所有剑修都曾经等着它出现,想看看它到底生成什么模样。还没等到,澜光剑便折损在万魔窟,从此尘封在无边黑暗中,不可能再生出剑灵。 “师兄说得没错,师兄的确不可能爱上任何人。”卢聿之喜忧参半地叹气。 “因为那把剑占据了你全部的心。” 替身 卢聿之再三叮嘱病入膏肓的师兄,想要活命,切忌再逞强行事,否则便是神仙难救。 离开幽篁岭之前,他又悄悄去找了一趟赵梨攸,有些事虽然现在看起来不可能,但他总不放心。 “剑尊同意你留在幽篁岭,是有理由的,你千万不要自作多情。”卢聿之见多了肖想师兄的女子,但当面直白地打破女孩子的幻想,还是第一次。 赵梨攸“噗嗤”一笑,“我才没有——” “他以为你是尘染,所以才这样关照你。”卢聿之以为自己编出了一套绝佳的理由。 赵梨攸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正欲询问,又听他说:“魔尊尘染,是他不得已而杀之的爱人。他只是把你,当作尘染的替身。” “……”赵梨攸怔了一怔,再试着确认,“你说我是——替身?” “嗯。”卢聿之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苦口婆心地规劝她,“因为你眉心这道魔纹和尘染的一模一样,所以他才将你认错。总之你要记着,即便他对你再好,你也不要动心,因为你只是替身。” “嗯,替身,我是替身。”赵梨攸摸摸眉心,絮絮叨叨念着“替身”这个词。 “他必定不愿有人告诉你这件事,你也不要当面戳破他的心思,免得惹他不高兴。”卢聿之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只当她心里受了重创,一时也不忍再多说,只嘱咐她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直到他终于离开幽篁岭,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了,赵梨攸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天助我也!” 原来偷剑贼有一位死去的白月光,而她竟被当成白月光的替身。 她丝毫不觉得难过,反而心情愉悦。 利用这层身份,她岂不是可以与他更亲近?如此这般,拿到澜光剑,岂不是指日可待之事? 她心满意足地摸了摸眉心,第一次觉得这来路不明的魔纹也没有那么讨人厌了。 卢聿之离开之后,幽篁岭再度变得安静,越寒霄整日无影无踪。 直至入夜,他仍然没有出现。 仅仅一日不见,赵梨攸对澜光剑十分挂念,忍不住在临睡前敲了他的房门。 无人应答,只有朦胧的月色如水波一般,轻轻晃荡,渐渐漫上竹墙。竹影映射其中,像水波中幽幽摇曳的藻荇。 她推开门,“咿呀”一声,月影随之涌进房间,没人撵她走,她抬脚进屋。 空荡荡的,越寒霄果然不在。 但很奇怪,她感受到了澜光剑的存在。他怎么可能把剑留在房间里独自外出? 赵梨攸循着那感应往里走,一步一步靠近屏风,绕过它进了里间,赫然发现竹榻上躺了一个人。 白衣铺散在床榻上,掩着单薄的身躯,像一枚受伤的月亮,坠落于此,散发着苍白的光。 她确信他是病了。 虽然他口头上不承认,但白日里卢聿之已经说得很明白。他封印了所有修为,换来一副病恹恹的身子。 先前被掐断的心思又冒出来了,今夜她或许真的有机可乘? 她走近床榻,离得越近,那感应越强,像一味解药,她想要得到。 到了榻边,不能再更近一步了。她俯身看他的睡颜,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毫无反应,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她俯身,指尖小心翼翼地拎了几下他的白色外袍,见他依旧不动,动作便稍稍放松了些,不再那么拘谨。她纤长的手指滑过白袍,轻轻按了按,没有感受到澜光剑的形状。只好一点一点移动位置,辗转游移,继续找它。 寻遍每一处边边角角,处处皆是落空。 怎么可能不在?初到幽篁岭掉进浸雪潭那个晚上,她还抓住过它,总不可能是她搞错了吧? 到底藏在何处了?有必要连睡觉都把它揣在身上吗? 赵梨攸不愿放弃这大好时机,灼灼目光落在了他的腰带上,双手指尖随之跟上,又轻又慢地扯了几下,衣袍略有松动。 她低头凑近,目光填满那道狭窄的缝隙,仍然没有见到澜光剑。 离他太近了,鼻尖险些蹭到他微微隆起的衣袍,她不禁屏住了呼吸。因为憋气的缘故,脸颊染上了红晕,即便在并不明朗的夜色下,也不容忽视。 一口气憋不住了,她准备速战速决,正欲掀开他半身外袍,手腕忽然被紧紧抓住。 “做什么?”越寒霄冷声诘问,忽然睁眼望见她炙热的眼神,两相触碰,冷热交错。 太吓人了,赵梨攸眼神闪躲,飞快避开他目光,更显得自己做贼心虚。 她第一想法是跑,想挣脱手腕没成功,整个人摇摇晃晃没站稳,正好顺势倒下来,上半身贴在他身上。 “主人一整天没有出现,卢聿之走之前叫我多关照你,我发现主人昏睡不醒,所以才……” “你便是这么关照的?”越寒霄捏了捏她的手腕。 赵梨攸不知该怎么解释,心里惴惴不安,身体却倍感惬意。是澜光剑,就在他身上,就算拿不到,就这样贴一贴也好。 “干什么?起来。”越寒霄抬了抬肩膀试图推开她。 赵梨攸猜想他根本没力气,否则为何只是口头命令,为何不一巴掌把她拍出去。 既然如此,她才不要起来。不仅不起来,她还慢吞吞挪了挪位置,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心想他最好永远也别恢复体力了,就这样柔柔弱弱多好。 “赵梨攸……”他喊那个名字,言语间已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月亮隐去,夜色变得晦暗,她不必再刻意隐藏奸计得逞的小表情,假意关心道:“主人不要动怒,我只是担心你,你的心不要跳得那么快,情绪太激动有害无益。” “你——”他想狠狠训她一顿,被她这样一说却觉得心口发紧。 “真的很快,我听得清清楚楚。不要那么快,太快了不好。”她侧脸正好贴在他心口位置,耳朵里灌满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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