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陆予。”裴行野轻声说,“她是为父亲的事来的吧。” 属官一愣。 裴行野温声说:“我不见她——你去告诉她,事已至此,只要令尊配合我们,顾家的旧事不会重演。” 属官忙正色:“是,阁下!” 他匆匆离开。裴行野却站在办公桌前,半日没说话。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突然,一道稍低沉的女声穿透墙壁: “裴元帅,您必须见我!” 裴行野笑了笑,并未出声,只恍若未闻般背过身去。 门外众人拉的拉,劝的劝:“哎呀陆小姐,虽然我们元帅脾气好,你也不能这么不讲规矩……” 陆予不为所动,冷笑一声:“——裴元帅,令姐是怎么被害的?” 裴行野:“!” 阳光暖融融地从玻璃窗映入,他却陡然打了个寒战。 ** 片刻死寂后,门开了。 陆予向前一步,正迎上红发元帅那双琥珀般温柔的眼睛:“……” 裴行野温和地看着她:“你正在说的话、正在做的事很危险,陆小姐。” 咔嚓一声,从他背在身后的手中传来。 分明是枪上栓的动响。 陆予笑说:“您有我的把柄在手里,我也有您的,谈生意就要这样,我们是平等的了。” 属下们面面相觑,不知元帅和这个小女孩一来一往,在打什么乒乓球。 元帅似乎也没有让他们知道的意思—— 他苦笑般垂下眼,低声说:“都出去吧——陆小姐,您留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25 17:36:05~2023-11-26 18:5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椒花颂声 22瓶;海无人 10瓶;花花花花? 5瓶;Edrxygvhbu 3瓶;顾缘来、中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新仇旧债(2) ◎我宁愿自食骨肉◎ 陆予落座, 施施然接过茶杯,很矜持地连着碟子端起—— 裴行野瞥了她一眼,淡淡说:“您很懂礼仪,方彧将军就从来不端碟子。” 陆予微笑:“看来教会其他阶层的人咱们的礼仪, 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教您礼仪的那个人很厉害, 是不是?” 裴行野笑了:“何苦在这里揭我的疮疤?您有什么底牌, 就亮出来吧。” 陆予莞尔:“裴元帅,我也有一个姐姐, 我很好奇——” “杀死自己的亲姐姐,是什么感受?” “……” 裴行野目光如鹰般锐利,紧紧摄住陆予。 片刻后,他平静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予:“哦,您没有吗?” 裴行野笑道: “如果您的把柄就是造谣,那您要仔细——这里是联邦军部,不是精神病院——后者关人还讲一讲病理和法律, 而前者嘛, 你今天一脚踏进来, 今生或许就出不去这扇门。” 陆予面不改色, 只是两颊愈发殷红。 她冷笑道:“我出不出得去这扇门不要紧,安达涧山会知道他恨错了人,这才要紧。” 裴行野:“你太自信了,你以为安达先生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陆予突然掀开案上的水杯,将压在下面的照片抬手抽了出来。 相片中的裴芃芃和裴行野虽处在同一镜头范围内, 两人对望的目光中却没有姐弟情深—— 他们持枪指向彼此, 沉默地对峙着。 “这张照片是从老安达先生的相册里偷偷抽出来的, 是不是?” 陆予噗嗤一笑:“为什么要抽呢?依安达涧山的性格, 说不定反而觉得, 你俩只是为了他争风吃醋。” 裴行野勃然变色,头一遭冷下脸: “陆小姐,您针对我说什么都可以,这些话就未免太不尊重旁人了。” 陆予想来不是不害怕的——她不再言语了,只苍白着脸,注视着裴行野。 两人沉默地对峙着。 半晌,裴行野垂下头,叹了口气:“陆小姐,您想要什么?” “我并不要什么,连您手中的那份文件,也不要。” 陆予轻声说:“我们只要各自拿着对方的把柄,各自沉默就好——因为撕破了脸,对谁都没有好处,是不是?” 裴行野失笑:“你要我截下这份文件,不交给安达先生?” 陆予昂首:“是。” 裴行野若有所思,向陆予投去审视的一瞥。 陆予识别出这道目光里威胁和杀戮气息,于是,她报以同样的威胁回视。 突然间裴行野收敛了杀气,弯眼微笑:“好啊,成交。” …… 平山集团总部。 “陆总,这这这,这都这么晚了,二小姐可还是个小女孩啊!裴行野那个轻浮浪荡的……” 陆银河:“别放屁了,你是在暗示老子的女儿去卖身救父了吗?她才没那么傻呢——她也没那么爱我。” 话音未落,门被推开。 陆予披着西装出现在门外,眉眼低垂,规规矩矩喊:“……陆总。” 虽然陆银河嘴上骂骂咧咧,但身体却很诚实地腾一竿子跳起来:“小予!怎么样?” 陆予冷声说:“问题解决了。” 陆银河手舞足蹈:“你去说了什么?他怎么会同意?小予啊小予——” 陆予躲开父亲胡子拉碴的面庞,冷笑一声。 “您有时间啃我,不如回家对我妈冷静冷静脑子。” 她举起光脑展示给父亲,里面是陆夫人带有很多个感叹号的消息:“她好像知道我去哪里了——怎么办?” 陆银河笑嘻嘻的脸一下子僵住了:“!!!” ** 新黎明塔。 裴行野拿起桌上的相片,端详片刻,默默将其放进碎纸机。 碎纸机开始嗡鸣。他轻叹口气,按住额角,太阳穴处一跳一跳地疼痛。 他昨晚睡得不好,一个接一个地做梦,全是那些梦魇般的经历。 …… 裴行野一直不敢向任何人吐露。小时候,他一直觉得安达傻头傻脑。 这家伙连玩都玩不明白——那些小男孩所熟悉的打仗、砍砍杀杀之类的游戏,他都显露出惊人的愚钝。 “这有什么好玩的?” 当他给安达阐述了大概的规则后,对方板着脸反问,半个身体淹没在书堆后。 裴行野:“……” 安达为什么那么爱看书? 见到安达的书堆的第一天起,他就深信,这些大部头唯一的用处是垒掩体时会很坚固。 裴行野努力解释:“人人都这么玩,你如果不这样,大家就不会和你好。” 安达肃然问:“我为什么要和他们好?” 裴行野:“你和人人都不好,你不会很孤单吗?” “在孤独中,孤独者将自己吃得一干二净。而在群体中,他被众人吃掉。” 安达认真道:“我宁愿自食骨肉,不要舍身与豺狼秃鹫。” 裴行野:“……啊,真巧,我姐姐也曾经说过差不多的话。” 安达一愣,长长的碎金般的睫毛翕动,假装毫不感兴趣般问:“嗯?” 裴行野:“在廷巴克图时,她经常跟我说——如果我死了,一定要给她吃,不要给别人吃。如果给别人吃,就大大地便宜了别人,不划算。” 安达:“……?” 他愤然地扭过头,不再搭理他。 虽然安达总是摆出一副瞧不起他的神气,但到底老老实实和他玩到一处了。 安达在作战过程中总是笨手笨脚,不是脚每日更新揉揉雯寇口群抠抠群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步声太重,就是打翻花瓶,学校里所有小男孩都不愿和大公子一队。 只有他格外宽容,接纳了大公子。 他心里明白,并不是自己喜欢这个猪队友,而是他比同龄的其他男孩都聪明—— 他晓得安达身份贵重。 不过,安达倒也不是只有缺点,他很快慷慨地把自己的书献出来,任由他拿去垒掩体了。 有一次,他和安达蹲在书堆后。他往上摞一本书,安达就从底下抽一本,拿出来乱翻,然后再扔掉。 他有些生气,忍不住说:“你干什么……汤锅底下抽我的柴火?” 安达:“釜底抽薪。” 裴行野:“……” 安达抬起眼,把一本书塞给他:“喏,你看看这个。” 裴行野怒道:“我不看。你爸爸一天到晚‘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已经要把我逼疯了,多一个字我都不看。” 安达却坚持道:“这是《太空战争论》,你打仗一点章法也没有,明显缺乏理论指导。你看看。” 裴行野冷笑:“我学它有什么用?难不成我还会真的去打仗么?” 安达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又是为什么! 安达总是如此的,一副和什么东西较上劲的样子,一个劲儿问“为什么”。 他不懂得,人类的世界里压根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所以他才会处处碰壁,碰得鼻青脸肿。 ——其实,裴行野能感受到,安达一直很依赖他。 这主要是因为,能令安达大公子手足无措的事情可太多了: 和他父亲的僚友见面说话、与同龄的公子少爷们打架斗殴,乃至泡泡面时烫了手、分辨哪件衬衫是穿过的哪件没有…… 有一次,海拉·杜邦来见他父亲,两人不知为何谈得很僵,杜邦夫人几乎要指着鼻子骂出声来。 安达平章见状,便把长子带出来,试图用孩子缓和气氛。 结果大公子扑闪着天使般的眼睛,对杜邦夫人脱口而出: “夫人,无论谢诠还是我父亲,都是一丘之貉。您有这么多想法,为什么不军事政变呢?” “??!” 杜邦夫人目瞪口呆。老安达差点背过气去。 他见势不妙,忙挺身而出,代替大公子执行了出演一个天真烂漫的小男孩的任务。 他拉着杜邦夫人的衣摆,故作天真: “夫人,听安达大人说,您就是再造共和的大英雄——我可以摸摸您的枪吗?您能给我们讲讲革命的故事吗?” 两个成年人都松了口气。 最终,杜邦夫人把他抱上膝头,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 他其实压根不在乎元帅在说什么,也不关心什么“革命”“帝制”“共和”。 帝制并未给廷巴克图的苦难增一分颜色,正如共和并未给廷巴克图带来繁荣,却带来了军事税和抽人头的征召—— 他觉得屁股底下要坐出茧子来,恨不能立刻跑掉。 他知道,安达平章正以一种格外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着他,似乎从前并不认识他这个人一样。 一直以来,安达平章比较关注他那个过目不忘的姐姐,而他是饶来的,属于陪太子读书,不能入其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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