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爱玛茫然答应。 洛林又回过头,向着弗里曼:“老兄,你能跑出来陪我们丢这条命,谢谢了。” 弗里曼耸耸肩:“说实话,是阿加齐逼我的。” 洛林笑了笑,拉下面罩。爱玛也拉下面罩。 一切多余的事物被隔绝在机甲之外,她只能看到眼前的一个目标,只能想到将至的下一个目标。 洛林:“三,二,一……出发!” 那一日,桑谷久违地再次见到了猎鹰—— 伸出利爪的鹰隼,借着长风激发的兽性,不顾一切,扑向地面上飞走的狡兔。 “报告,不知名机甲群,降临桑谷领空!降临桑谷领空!!” ** “你看,她又开始写那些鬼画符了!” “有什么好看的,都三年了,从来没见她说过一句话……估计早就疯了吧。” “真可怜啊。” “嘘!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血又凝固了。 方彧默默再次把指尖伸进嘴里,稍稍用力咬破,一滴血珠滚出来。 她抬手向墙壁上继续写公式,甚至很有心情,写了个“解”。 白墙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三年来的血字层层叠叠,入眼一片深浅不一的棕褐色。 多亏她心里明白自己算到哪里了,否则,其实看不太清字迹的…… 伊美尔之死后,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一句话。 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月,她的头脑越来越混沌,甚至记不清刚刚才做过的事。 记忆像雪原上吹过的风,嘶吼着裹挟着一切褪去,只余下白茫茫的莽原,寂寥空无。 这样下去,她的灵魂会不会偷偷溜走呢? 她迟钝地想,不可以这样的。不得已放弃生命是一回事,但只要她还一息尚存,就不能把灵魂拱手让人。 一个月后,方彧咬破手指,在墙上给自己出了第一道数学题。 她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解出答案。 此后,她每天都会写一道题,然后搜寻模糊的记忆来推导、计算。 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但墙上逐渐覆满了棕红的血字。 最后一个角落也被血字填满的那天,她花了很长时间铲掉墙皮,重新再来。 后来,墙上的字满了一遍又一遍,她懒得再更新画布,干脆就重叠着写了下去。 ……山中无甲子,岁尽不知年。 “我听说,之前这里的前辈中,有人不明不白地死了,就是因为和她关系好……” 突然,只听咔嚓一声,一杆枪从暗中窜出,抵住她的后脑。是一个男人深沉的嗓音:“嘘。” 看守脱口而出:“——啊!” 砰!她的尖叫还没从嗓子里脱出,一声低低的枪响。她的脑袋四分五裂地融化开来。 另一个看守吓得浑身乱颤:“我、我……” “我叫她闭嘴的。” 男人从暗处走出,浑身是血,擦了一把鼻梁上的血迹,淡淡说:“你不要尖叫,抱头蹲到一边去,我不会杀你——” 见她伸手摸掉落在地的对讲机,他突然压低声音:“不用叫人了,外面的人已经死光了。” 看守:“!”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带血的眼珠,像捏着一颗寻常珍珠似的,面无表情,对准虹膜锁。 看守被这一幕吓惨了,一声不敢吭,不断往角落里蹭去。 大门打开了。 男人像偷偷摸摸藏橡皮糖的小学生似的,立刻背过手,扔掉眼珠,用靴跟踩碎。 他颤声说:“提……提督?” “唔……” 那位传说中的名将闻声才转过头来,黑发垂落,肤色苍白,指尖还咬在牙齿里,带着略显困倦慵懒的神色,像一只娇小的黑猫—— 下一刻,她的身体打了个寒战。 扑通一声,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那个血淋淋的男人按在腰间的手也突然颤抖起来,他快步上前,单膝落地,扶住方彧的双肩: “阁下……阁下……我……” 他目光落定在满壁血字上,声音一哽,终究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压抑地低声哭泣着。 方彧看起来懵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伸出手,试探性地拍拍洛林的肩膀:“唔……” 洛林将头埋进了方彧怀中,越哭越收不住,几近失声。 方彧心慌意乱。 发生了什么?洛林……洛林来救她了? 是他自己的行为,还是廷巴克图的行为呢?如果是廷巴克图的行为,那要塞究竟…… 不,不对,这件事姑且放一放。更重要的是,不应该在这种地方抱头痛哭。 ——应该快跑才对啊,哭什么! 方彧一面这样焦急地想着,一面原因不明地泪流满面。 她跪在地上,想站起来,却没有力气;想说话,却骤然间忘记了如何发声。 不行,一定要说话才行。不说话,她又没学过手语,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她拼尽全力思考,调动全部的声带力量,终于憋出一句: “对……对不起。” 洛林像被刺痛了般,痛苦地哀嚎一声,一拳砸在地面上:“!” 方彧吓了一跳,慌忙用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和血水。 舌尖灵活了一些,至少“对不起”她想起来了,而且说得很顺,她有些欣慰,忍不住再说一遍: “弗朗西斯卡……对、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 “……”方彧可怜巴巴地闭上嘴。她暂时只想起来这一个单词啊。 洛林托起她的肩膀,把她强行架了起来: “我们快走,帕蒂小姐入侵了桑谷塔的防务系统,但不确定能撑多久,弗里曼在上头等我们——您上我的机甲。能走吗?” 方彧点点头。 洛林扶着膝盖起身,将枪重新架到肩上:“抓住我。” 两人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 方彧突然意识到,这里为何如此空荡荡的。两旁的尸体都被窗帘一类的东西刻意遮盖过了,只露出软绵绵的手脚。 他们继续向前,一队人正急匆匆跑过——洛林忙按住她在身后,将身贴到墙壁上。 然而,洛林慢了一步。一个年纪不大的卫兵小哥正回过头来,恰好与方彧的目光相接—— 他瞳孔瞬间一缩,却没吱声,反将手向左指了指,比了个“有人”的手势。 方彧一怔,低声说:“有人……左边。” 洛林留意到方彧说话费力,很耐心地追问:“阁下怎么知道?” 方彧想了想:“那个人……打了手势,但是,也可能是骗……” 洛林点点头:“好,走右边。” 两人刚刚钻进右侧的走廊,就听到左边踢踏的脚步声,不觉心惊。 ——如果不是刚刚那个人的暗示,洛林一个人(带着一个拖油瓶)撞见那群人,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翻过几道墙,顺利离开了情报局总部——洛林的机甲藏在两人高的草地里。 他先扶方彧进去,帮她戴上头盔、系好安全带,自己也跳进机甲,拉下面罩。 “爱玛他们在接应咱们。但只要机甲上天,不被追击是不可能的。” 洛林的声音从头盔下传来:“如果下官死了,阁下就按这个按钮跳机,爱玛会接替下官接上您。” 方彧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嗯。” 她的这个反应倒是很像曾经。 洛林咧嘴一笑,踏实了不少,猛地拉下操纵杆:“和阁下一起逃亡,也不会觉得心慌啊。” 破风的嘶鸣如鹰唳,机身直入云霄。 ** “Z-335方向!量子炮调试中……蓄能中……瞄准中……准备发射!” “报告,又被他跑了!” “长官息怒,关键是太、太分散拿了——弄不清方彧在哪个里啊!” “还弄清在哪里?这些乱臣贼子,统统都射下来啊!” “报告长官,这个不可能,做不到!” 通讯中,安达岚川焦头烂额: “行野哥,你看看,不知道方彧在哪里,他们非说打不到!到底怎么——” “唉。”裴行野垂下眼,关掉了通讯屏幕。 他站起身,向阳台走去。夕阳中有一道影子扶阑而立,风吹起他的头发,碎金色融化在将尽夕阳中。 裴行野沉声:“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安达恍若未闻,兀自抬起头,看向天尽处—— 机甲掠过穹顶留下的长长云带还在,像天空的疤痕。但机甲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 裴行野:“方彧已经上机甲了,岚川他们控制不住,现在换我去还来得及,要我去打下来吗?” 安达垂下眼,轻笑一声:“算了,放她走吧。” 裴行野一愣:“放她……回廷巴克图?” 安达的手臂仍搭在栏杆上,如今他站立已经十分费力了。 或许是他身上生命的气息太少,被误认作枯木,一只粉红色的小鸟啾啾地停在他指尖。 安达一愣,不禁失笑,抬起左手——小鸟歪着脖子与他对视着:“啾!” “如怒残阳,如鉴江渚,临远穷目。拨雾开云,有万千白鸟,长浪竞争渡。” “击节声断,红拂何故……远走杨公旧幕?” “向胸中,剜心取血,此中肺腑谁诉?” 安达的指尖一颤,小鸟这才意识到停错了地方,扑棱棱飞走了。 裴行野:“……” 安达喜欢在日记本里写些中二矫情恶心巴拉的诗,他知道的。 但自从十六岁以后,安达就不再在外人面前念自己的大作了。 他有些茫然地低下头,这才注意到,安达足边有一个鱼缸,一块芯片似的东西被掰成两半,丢了进去。 裴行野:“安达!” 安达淡淡道:“怎么?” 裴行野急切道:“法尔希德来见过你了?” 安达回眸:“是。” 裴行野:“他和你说了……瓦尔哈拉钥匙的事?” 安达瞥一眼鱼缸:“是,钥匙在那里。” 芯片浮沉在水中,看起来已经彻底救不回来了。 裴行野微声说:“你拒绝他了?” 安达回过身,嗤了一声:“……显而易见。” “——所以,你才要放走方彧吗?” 安达声调仍很平静,还少见的宽容:“法尔希德说我不需要继承人,因为我将永存。你知道那种永存的真实含义为何吗?” 裴行野扭过头,合上眼。 安达仍很冷静:“量子教给我寄来瓦尔哈拉的钥匙,宣称他们可以为我创造一个单独的世界,让我的□□虽然腐朽,意识却可永远留下,留在银河。” “这当然……很诱惑人,鉴于我本来就是个过分依赖精神而非□□存在着的怪物,或许新的存在形式反倒省事很多。我也并不想就此无力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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