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听到大公和坎特的秘密、裴提督离开,到现在她手里拿着这份名单、只要从中找到一个几个人证,就可以让坎特下台…… 要将素来波澜不惊的人类心脏搅动得风云突变吗? 她是不是在赤手空拳地往火坑里跳? 毕竟……按照电视剧的惯例, 路人甲若是打听到大人物的秘密, 也就离领盒饭不远了。 “阁下!阁下——”负责看守的军官忽然气喘吁吁地奔进来。 方彧连忙放下名单:“怎么了?” “跑了!那些逆党邪徒不知怎的, 跑了!” 方彧忙露出惊讶神色:“怎么会跑了呢?这可是要送交奥托的。您犯了大错,上尉。” “属下知道, 属下知道……”他抬起头,心虚地看了方彧一眼,“不知道您目前……有没有把获胜的消息报告奥托?” 方彧:“没有,我还在斟酌词句。” 那人松了口气,露出一点半是阿谀、半是威胁的笑容: “这样啊,那您……要知道,走失了人, 固然是属下犯下大错, 但您毕竟是管事的……” 方彧装听不懂:“您是什么意思, 上尉?” “您也要为此负责, 您前途远大,不值得为了几个虫豸的走失,白白落个处分……就说他们全都死了,在交火中被我们统统击毙了!” 方彧:“我唯奥托的意志行事,怎么敢这样欺骗黎明塔和奥托!” 军官的脸白了。 方彧:“不过……我本来是临时过来一趟, 不该让你们背处分。” 军官喜形于色:“谢谢阁下宽宥!” 方彧低下头, 假装自己还在忙工作:“请别叫我阁下。行了, 我知道了, 您忙您的吧。” 见军官走得远了, 方彧才抬起头,再次端起光脑。 其中一个名字引起她的注意。 “达芙妮·阿尔巴……” 她蹙眉低声咕哝了这个名字几遍——突然站了起来。 ** 玫瑰之心皇家医院。 方彧拉开帘子,左右四顾,见没有人才悄悄钻了进来。 谢相易双手枕在脑后,正呆呆望着天花板出神,脸色苍白,介乎深蓝与黑色之间的眼睛氤氲着一层水汽,显得他非但无辜无害,还挺可怜巴巴的—— 他突然警觉地转过头。 方彧直接走过来问:“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谢相易不无讽刺地说:“如您所见,我晕倒了,一无所知地晕倒了。” “你在学校的时候不也打一枪晕一次吗?”方彧不留心地说,“也没见你住在校医院不出来。” 谢相易:“……他们说,在搞清楚我为什么晕之前,是不会放我走的。” “还有挺有科学精神的。”方彧随口说,“那个,我必须和你坦白一件事……” 谢相易挑起眉毛,迫不及待地说:“您总算良心发现,愿意把您和陈中尉干的好事告诉在下啦?” 方彧一愣:“啊?” “您还不打算告诉我?!” 谢相易腾地坐起来,有礼有节地发火:“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在您心目中的形象是不是有点儿太恶劣了些?您觉得我知道了会怎样——向奥托告发您吗?” 方彧忙摇头:“不不不,我只是觉得你肯定会说,‘没有必要’‘自找麻烦’‘风险很大’……什么吧啦吧啦的。” 她无辜地看向谢相易,两人对视片刻。 谢相易深吸口气:“或许吧。但您居然宁愿告诉陈中尉这件事……您和她才认识了多久?” 方彧老老实实说:“……没多久。” 但刚刚在一辆出租车上短暂地深爱着彼此。 谢相易张开嘴好像还要说什么,方彧忙打岔:“我说——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坦白,你就不好奇是什么吗?” 谢相易丧着脸:“什么?” 她向谢相易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坎特和大公的私下交易—— 从给裴行野当背景板听到的秘密,到从航管局拿到的名单,但略过了裴行野在花园里和她的对话。 方彧摊开手:“就是这样。” 谢相易一时忘记了发脾气,沉吟片刻:“裴提督也听到了,那他是什么态度?” 方彧:“说实话,他对一万个人有一万个态度,很难说啊。” 谢相易想了想:“是你自己想到去查航管局的名单的?” 方彧惊讶于他的一针见血:“……是裴提督告诉我的。” 谢相易沉默片刻:“我觉得已经很明白了。他在暗示你去替他揭发坎特——他想让坎特下台,又不能自己动手,这件事对他那种位置的人来说,太危险也太得罪人了。” 方彧没吭声,但并不很惊讶。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坎特下台呢?”谢相易皱起眉心,“他和坎特没有什么冲突。坎特小姐和他关系很密切……” 方彧摇摇头:“不知道,但是——” 谢相易搜索枯肠:“难不成他真的是觉得坎特品性恶劣,望之不似人君?” 方彧:“不知道,但是——哎,你能不能跟我出去一趟?” 谢相易一愣:“干什么?” 方彧不自然地说:“买、买点……什么。” “买东西还需要两个人吗?你可以继续去找陈蕤。” 谢相易阳光灿烂地笑笑。 方彧像提防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身体后倾: “唔……这个……如果我或者我们两个去买,对方恐怕不会相信呀。” 谢相易:“什么?” “C……Cycling酒吧。”方彧心虚地不敢看他,“一位舞、舞女,她叫达芙妮·阿尔巴。” 谢相易:“……!?” ** 灯光摇曳,五光十色,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跃动高呼,贝斯手用力拨动琴弦,一阵阵呛鼻的烟味扑来—— 方彧眯起眼:“就是那个金发高个子的,你去前台找她,我在对面的酒馆等你们。” 谢相易的脸色在打光下苍白得像鬼,他一把拉住方彧:“等一等。” “怎么啦?” 谢相易咽了口吐沫,将口罩拉过鼻梁:“我做一下心理准备。” 说完,他的耳尖诡异地红起来。 方彧:“……你做好准备啦?” 谢相易苍白着脸点点头,仿佛颇为感慨:“如果我外祖母知道我出现在这种地方,准会吓死的。” 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不耐烦地催促: “好了,别看了,我知道怎么说,你赶紧出去吧。” 方彧一个人也不敢在这种地方逗留,匆忙走到街上。进了酒馆,她点了两杯烈酒、一杯橙汁,找了个临街的位子坐下,看着窗外。 不一会儿,谢相易像逃难般冲出来。 即使体测的时候,方彧也没见他跑得这么快过。 几乎一眨眼,他已飞快地坐到她身旁,一把抓过橙汁猛灌一口,压低声音:“都是你的错,她简直像要吃了我,我——” “哈哈,您慌什么呀?”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金发红裙的达芙妮·阿尔巴出现在门口。 见到方彧,她不由一愣,旋即微微一笑:“三个人?要加钱的哦。” 方彧大惊失色:“啊,不是三个人……总之您先坐下吧。” 达芙妮拉开椅子,坐下的同时一撩头发,金色长发垂落到两肩。 方彧正在紧张地思索,怎么开口才好—— 达芙妮主动开口,笑眯眯说:“李先生是生手吧?” 谢相易脸红了:“……” 方彧脱口而出,又立刻觉得自己很傻:“您怎么知道的?” 达芙妮端起酒杯,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口: “他说:您好,打扰一下,请问达芙妮·阿尔巴小姐的三小时时间怎么买?他发现我奇怪地看着他,又赶紧补充一句——因为我想要和您……” 谢相易打断了达芙妮:“咳。” 方彧看了谢相易一眼:“你还说你知道怎么说呢。” 谢相易:“……那是为了让你赶紧走!” 达芙妮笑道:“这话说出口,我就知道您肯定是要送钱白给我花了。不知您二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军官,到底有何贵干?” 方彧踟蹰片刻,抬起头: “您年轻的时候……是不是见过爱德华·坎特?” 达芙妮·阿尔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她将酒杯放下:“坎特?是咱们都知道的那个坎特吗?” 方彧:“是。” 达芙妮媚眼如丝,望向方彧,倏忽一笑:“哦,我明白了——可是您年轻有为,前途远大,实在不应该自毁长城哟。” 舞女小姐的目光如瘙痒的羽毛,方彧被看得脸上发热。 达芙妮声线娇媚:“而且,找我可是您的失误……” “我是自愿的。” 方彧并不显得很惊讶,只是等达芙妮怪没意思地挪开眼,才抬起头。 “您是不是签过保密协议?” 达芙妮脸色一僵,继续微笑:“总之我是自愿的。” 方彧有点刻薄地说:“帝政时期那些开机甲撞星舰的士兵,也都是自愿的。” 达芙妮立刻发了火:“喂,虽然咱做的也不是什么光彩事,你把我和那群帝政疯子比也太刻薄了吧?” “他们不是疯子。大多数人没有能力抵抗社会环境的能力,因为我们本身就是所处社会塑造的。他们的时代鼓吹那样,我们的时代又鼓吹这样,于是我们觉得他们疯狂。如果哪天风又朝那边吹了,我们也会被人认为是疯子的。” 达芙妮被方与气质不符的咄咄逼人震住片刻。 不过,她很快挺起胸脯,大言不惭道:“我听不明白。” 方彧:“……” 她觉得和达芙妮交流很困难,就像在冰上打刺溜滑。 方彧努力措辞:“我是说,‘自愿’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件奢侈品——您现在觉得您是一颗白萝卜头吗?给我权力和财富,我能让全人类都自愿地认为自己是一颗白萝卜头。” 达芙妮:“我又白又嫩又水灵,用不着您有钱有权,就很像白萝卜头。不像您,您像个绿皮大西瓜,嘻嘻。” 方彧:“……” ……是说她脑袋很大,还是说她脸色发青?不行,她真的得敷点黄瓜片了! 方彧陷入容貌焦虑,谢相易突然说:“阿尔巴小姐,您觉得您现在的生活还不错吗?” 还没等达芙妮张嘴,谢相易又面无表情地说: “肯定不是的——方看过你们所有人的资料,她既然找到您,一定是因为您过得最不如意、最凄惨可悲。” 达芙妮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你说我什么?” 谢相易深吸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换了一种眼神,注视着达芙妮。 刚刚的羞涩畏惧褪去了,反倒带着闲适的漫不经心,好像把她的怒火与愤慨当成一件可把玩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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