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如何?”沈无淹一时不明,旋即了悟,“我们是清白的。” “清白?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第62章 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对,但我说的是只有你是清白的。”他坦坦荡荡,毫不迟疑。 她笑了,水珠从额上滚下来,挂在睫上,曼声问:“怎么?被我咬过就不算清白了?” 他忽然从屏风后转出来,“原来你记得那夜发生了什么。” 她连忙蜷起来,朝桶边游去,将下巴搭在边上,藏起了整个身子,两份愤慨八分窘迫,“不是不想看?” 他其实什么也没看见,不过虚晃一枪,捡起她要换洗的衣袜收进衣笥中,“要看的,但不是现在。” 刚要松一口气,他把衣笥放在了外边,又折身进来。 好在她还蜷在原处,两手还攀着桶边,见他回来,急忙问:“又怎么?” 不敢低头确认自己有没有失礼,只好忐忑着缩成一只粉虾,仰头看他。 他只看着她的眼,没有胡乱地瞄,下一瞬就俯下身子,一手箍住她的脑袋,吻住了。 这一吻带着些许攻城略地的意味,又因她被动的处境,令他得以肆意而为。 他缠够了唇,便沿着嘴角一路滑到耳下,熟悉得像是在心头描绘过千百遍,最后顺着她的颈吻下去。 就是在他手中,她也一点一点陷下去。 在思绪已经涣散无边之时,他猛然松开,只说了一声“扯平了”,便负手而去,由她再无攀援与支撑地倒沉入水中。 ** 杨名很快就把她清醒的消息传达给了杨年,杨年第一时间就赶来见她。 他跟她见过的兵士都很相像,是个壮实的汉子,蓄着浓须,脸色黑红,狮鼻阔口。 不同的是,髌骨之伤让他行走时一瘸一拐,像是多年顽疾又重新塑造了他。 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带着一群手下,客栈的客堂装不下那么多人,大部分都站到了街上。 一阵寒暄过后,杨年开门见山地表达了要追随她的想法,求教斩杀伥人之法并未提及。 但她知道他们想杀伥人,这些人全都提着一股劲,她若是不同意,他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他们没有提,她还是先说:“我不是要去斩杀伥人,我要去淮陵。” 杨年毕恭毕敬地回:“那便请公主准许卑职护送您前往淮陵,以报君恩。” “这不是报恩不报恩的问题。”她反问道,“你知道跟我出城,你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有可能变成伥人吧?也就是说,我还好好的,你们全死了。” 她话说得干脆直白,既不客气,也不留情面。 杨年绷着脸,严肃地答:“回禀公主,下官等是经过审慎思虑后下的决心,此行生死自负,绝非戏言。” 她忽然有些不知从哪劝起,又换了个说法:“如你所见,我只是个公主罢了,手上并无兵权,也没有多少金银,所以不论你们有何功劳,都不会有封赏与嘉奖。” 她原以为把话摊开了,就能收住杨年的心思,谁知他激动得一张红脸更红了。 他目光炯炯,中气十足地说:“下官等都不需要封赏与嘉奖,能护送公主、斩尽伥人、造福百姓,此生便无憾了!” 李及双还是不松口,两只手指在扶手上轻敲着,权衡着。 杨年见状,站得笔直如山,朗朗道:“我等是守家卫国的将士,未能保住百姓与城邦,此是一憾。偌大的天下,竟要让万金之躯当先为百姓而战,此是二憾。身为军人,未能斩尽伥人,反而使其外出四散,祸害人间,此是三憾。吾儿……” “好的,我知道了。”她生怕他要一路数下去,委婉地打断了。 他的意思她明白,仁义之人想做仁义之举,便不在乎名与利。 他如此执着,就是因为深受伥人之害,痛恶伥人,也想倾尽全力。 她很骄傲,为着这土地上还有这样的忠义之士,但她从来没有带过这么多人,还个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兵将。 且不说到时候会不会有人忽然觉得委屈暗中把她杀了,就说她能不能对得起这些忠勇,都是个大大的问题。 还没想好,人群中跳出一个弱弱的嗓音,落在耳里:“公主,我也想去。” 她转头一望,不是吕士芩还能是谁。 这话一出,吕士凡、杨名也嚷着要随行同去,伸张正义。 客堂里、大门外顿时群情激昂,将士与平民都呐喊着,喊得她脑袋嗡嗡嗡地震。 穿过人群,她只看着吕士芩,吕士芩见了她的目光一下子怯了,将头垂了下去。 众人循着她的目光转过头,纷纷噤了声。 吕士芩抬眼望了望左右,底气不甚足地道:“公主乃女子的典范,大难当前,奴家亦想效绵薄之力。” 李及双神色晦暗不明,心中已有计较:“各方诉求我都知晓了,大家先行回家,容我与沈大人商议后,再做定夺。” 杨年还想再表忠心,她一手虚按住了他的话头,道:“若我现在说话无用,我怎知以后能调遣得动杨校尉你呢?” 杨年便住了嘴,立直了身子朝她行了一礼,带着他的兵将们告辞了。 吕士芩退出去之前,她将人叫住,道:“吕二小姐真心想去?” 吕士芩看了看沈无淹,又看看她,连忙点头回答:“真心实意。” “那你回去问过父母意思,明日来复。” 吕士芩绞了绞手,神色黯然,“奴家父母早殁,家中长辈只剩叔叔婶婶二人。若公主肯收,叔叔婶婶想必也不会多加阻挠。” 李及双立刻明白了,嘴上还是说:“最好还是先征询过长者想法,强征民女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吕士芩似有苦难吐,只好领了命,告辞了。 回屋后,李及双第一句话便是:“吕二小姐要去,你觉得可否?” 沈无淹跟在她身后,转身将门带上,“吕二小姐我不知道,但杨校尉的去留倒可以给些意见。” 她将窗棱撑开,黄昏的余光涌进房中,“愿闻其详。” “如果要斩杀伥人,仅凭你我二人是不够的,你需要一支军队。” 她笑说:“这话未免也太大了。” 他没有笑,继续阐述:“我知道你没有想过组建军队,杨校尉手下兵将也不过百人。但外头伥人数量必定已成倍增多,逃亡的民众将遍地都是,我们需要收容逃难的百姓,也需要更多的人手保护他们,届时便可扩充兵力以应对伥人。” “南郑必定会继续利用伥人,若无军队,不可抗衡。”他思考过未来可能面对的情况,最后给出定论,“武靖城已废,天下危矣。” 她心服首肯,对目前的幸存人数来说,武靖城显得太大了,一没有官府维系治安,二没有足够的耕地,最后很可能会因争抢食物而发生内斗。 而且没了守护者的城邦,便是砧板上的鱼肉,谁能确保南郑国或李成检不会杀回来呢? 这也就是为何大家明知武靖城是最安全的居所,却不愿意留下的最主要的原因,留下来是等死,杀出去反而会有生机。 他说的句句在理,她的主意也定,但还是问了一句听起来有些荒唐的话:“且不说军队之事,就目前的人数来说,你一个人能对付吗?” 他愣了愣,旋即笑了,对她的心思越来越清楚,“你怕压不住人?” 她抬了抬眉,不置可否。 “打不过就跑,反正逃是一定能逃掉的。”他说着,云淡风轻地。 “那吕二小姐呢?” “吕二小姐当然能打得过,但打女人可不光彩。”他认真答。 她知道他跟自己逗着玩,便说:“我问的是你愿不愿带她。” 不知不觉暮色四合,他用火折子点起桌心的油灯,漫不经心地答:“若问我,便是一个都不带。” 她便直说:“之所以提她,是因为她虽不会功夫,但很会煽动人心。” 先头那一闹她看出来了,如果不是吕士芩这只出头鸟先叫唤,其余的弱小者不敢大声张扬要同行。 他用竹签挑了挑麻蒸捻成的灯芯,“你不想她去,回绝了便是。” “不。”她道,弯起嘴角,那是八百个心眼子冒了一半的笑容,“我要她自己放弃。” 沈无淹只望着摇曳的烛光,默默提醒了一句“下手轻些”,随即进入无念无想,老僧入定的境界了。 李及双又想了一会儿,把事情计较通透了,才说:“有些话我想对你说,到了淮陵,见了皇兄,我便不可时常把你带在身边了。” 灯影颤颤,映在他眼里像是有光在抖,她看不出他的喜怒。 她慎重地斟酌着用词,一面说一面想:“以前我的确离不开你,因为有你在,伥人近不了身。而且你对我亦好,好得挑不出一点儿错。我不知道你有何打算,只怕到了淮陵,会委屈了你。” 以前需要他是迫于形势,现下她自己也能对付伥人了,他对她也没有那么多应尽的义务了。 把话说清楚,是为了日后有人生怨怼之心。 沈无淹仍旧不做反应,静静等着她继续说完。 “我再骄纵任性也要仰仗天家的庇护,除非抛却一切,与你远走。可若有一日你变了心,我便真的一无所有了,我不会将自己推入如此境地。” 她过惯了不安,凡事总要留着后手,哪怕再喜欢眼前人,也不会失去理智。 她转过身来,正正对着他:“我不想离开你,也不愿意别人染指。可我又没法答应能够嫁与你为妻,除非你只是想捞个一官半职,这我倒勉强可以办到……” 婚姻大事她实在做不了主,所以这话说着说着就没了底气,消了声息。 若他真的只想当官,她便能有所报答,各有所需,皆大欢喜。 偏偏他不喜做官,她还要留着他,藏着他,占着他,那就是她不对了。
第63章 器欲难量 他缓缓地笑了,一片欢喜从满腔的失落中生起,眼里也亮着怜人的光:“你有想过嫁给我?” 她是一时嘴快,走漏了心声,话已出口只好默默认了,“或许……有过。” “那便够了。”他如常道,旁的事一概不应。 不应,便是默许了。 默许,便是断了所有退路。 她一下子便后悔了,他性子懒,遇事不爱言语理会,也不会急急言明心意,但其实洞若观火,这些事即便不说他也能明白。 陪着她火里来水里去的这段路,本身就已经很折磨人了,她这人还不是好相与的性子。 前头已经吓走了庚柔与燎叶,未来还会吓走更多人,现在能留下这一个,便无论如何不会动摇了。 她偏偏还要把一切都撕开,血淋淋地摆在台面上让他看清。 他要她下手轻些,何尝不是在说对着他的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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