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淹不再后撤,看准巨伥已来到屋檐下,喝了一声“起!”纵身蹬腿,极近地从巨伥脑后跃下。 李及双屏声静气地扬手等着,飞身而落的速度远比她预料得要快,最后还是估算错了距离,没能既准又狠地将光络脑罩在巨伥脑袋上。 光络脑仍在手中,但那巨伥忽地发起狂来,虎吼着,横摇着身子,甩下了身上的伥人。 被甩落的伥人无头苍蝇般四散奔离,有的甚至不管不顾地往屋墙和院落上撞去。 土垣逐的薄墙被撞出几个大坑,屋里传来一阵阵尖叫声。 “不好了,伥人要是撞破墙就糟了。”杨名不知何时也赶到了,在屋顶上急得跺脚。 李及双拉住沈无淹,急切道:“我们再试一次。” 沈无淹应了一声“好”,又踏步飞身上了屋顶。 他不知道李及双要做什么,更不确定她的方法是否有效,全凭着一腔信任。 这一次,他们几乎是贴着巨伥落了下来,但仍旧失手了。 她气得咬牙,全怪自己,最笨就是这副身手,在关键时刻一点用处都没有。 甫一落地,巨伥旋身来击,沈无淹背着她一跳,避开了攻击。 才跑出没几步,沈无淹忽觉站立不稳,那股由内生发的眩晕感再一次袭来,及时伸手撑住墙面,才勉力支撑不倒。 李及双察出有异,迅速从他背上滑下来将他扶住,却不防巨伥低吼着,抓起地上的一只伥人,猛掼而来。
第60章 众邪自息 伥人砸穿了土墙,激起大片尘烟。 沈无淹握紧了剑,强撑着将她护在身后,一边退一边说:“殿下快走!” 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如此紧要之刻,无论如何不可能弃他而逃,“我会走的,带着你一起!” 她看他忽如重伤一般,几欲倒地,便伸手从后环住他的胸膛,半拖半抱地带着他后退。 但她不知道的是,一股锋锐的灼烧感从左掌上散出来,钻进他的心口,再扩散到五脏六腑。 他甚至没法低头去细看她拿着什么,是利剑还是火焰,还要强撑着不要将所有重量压在她身上,最后,霍然吐出一口鲜血。 巨伥一步围过来,揪住他的领口,将他高高举起。 李及双没有放手,电光火石之间她意识到自己必死无疑,但同时,这也是她能接近它的最后的机会。 于是她牢牢抱住沈无淹的身子,二人就这样被巨伥举到了半空。 沈无淹已经失去了意识,像是烈火注心,滚遍五脏六腑,随后没入深海。 但凡他还能使出半点劲,都不会任由自己和李及双受制于敌。 巨伥狂叫着,面目狰狞,凶相毕露,似愤慨似狂喜,一手圈住沈无淹的身,高高举起,欲掷在地。 李及双牢牢望着那颗丑陋的脑袋,以死的决心松开了双手,朝那葬身之所飞扑而去。 身骨撞在巨伥额上,好在她一把抓住了它干硬的头发,才没有跌到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巨伥发劲之际,李及双将终于将左掌狠狠地、重重地砸在了它的脑门上。 光络脑瞬时脱手,牢牢地套在了巨伥头上,接着,如墨渗入纸张一般,渗入了它的脑袋。 巨伥手劲一松,沈无淹跌落在地。 它发出最后的怒吼,吼声震天动地,震落了屋顶的瓦砾,驱散了空中的黑鸟,也几乎震聋了李及双。 最后,它旋身一摆,李及双被高高地、远远地甩了出去。 而它在下方,也沿着她被抛出的路线狂奔,生生地穿破了几面屋墙,头破血流后,才被倒塌的墙体和屋檐掩盖住,彻底没了声息。 周遭迅速落入死一般的寂静。 杨名早就哭喊着躲远了,伥人们也全都不知了去向。 沈无淹猛地睁开眼醒来,如噩梦初醒,眩晕感已消散许多,只是胃里泛着恶心。 他连忙起身找人,却不见李及双的踪影。 在李及双从他身上掉下去后,他有一瞬间恢复了意识,余光中看到她飞离的身影,像是出逃,像是得救,是兴致勃勃的跃动,更是毫无悔意的直冲。 这一眼,他就意识到,她还要去试,便是有一丝机会,她也不会放弃,奔突奋进、孤身相搏,她便是这样的人。 “殿下!”他扬声叫她,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废墟一般的民居中。 踉踉跄跄又漫无目的地找着,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其实庚柔说得对,跟着她便是要有送死的气概。 他不怕死,从来都没有怕过,但是跟她在一起,只有这份胆量远远不够。 也许要变成像她一样的人,才不至于在保护与退让的拉扯中把自己撕裂。 是杨名先发现的她。 “哥哥,我们找到姐姐了!她在这!”他在高处叫着,一边指路一边说,“还有,伥人都不见了,你知道他们都去哪儿了吗?” 沈无淹充耳不闻,提着最后一股劲,往杨名所指的方向奔去。 一开始他没看清,以为她歪坐在墙角边,走近了才看清她已经昏死过去,抱起来时她身后的鲜血把他的衣和掌都染红了。 她不能笑着说他来晚了,也不能再玩命一般找着旁物,她这一头,终于撞上了南墙,落了伤。 他紧紧将她抱住,胸腔被什么挤压着,几乎呼吸不过来。 掌心的那股“火”消失了,留下的灰烬弥漫上来,无边地涌动着,想要穿透他、击垮他,置他于死地。 他甚至听到她在说话,可抬起头时,她仍是双唇紧闭,气若悬丝。 “你做到了,公主。”他在她耳边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她偏偏做到了,宛如神迹。 ** 从那一夜开始,伥人真的从城中消失了,如果不是被埋在废墟底下的巨伥尸体,一切都虚幻得如同一场梦。 好在城中还有大夫,及时被杨名请来,给李及双放了少商穴的血,又以强泻之法施针刺之,才救回了一命。 但她只是气息平稳,脉象渐平,人仍旧昏迷着。 沈无淹日夜不离,杨名和吕家两姐妹也在旁照料打点着各种事务。 杨名的父亲杨年原是折冲府的兵将,出得家门后,先召集手下人关了城门,再挨家挨户地排除是否有伥人遗漏。 伥人消失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各家各户,百姓们欢欣鼓舞、喜不自胜。 但大家还不敢随意外出,生怕有漏网的伥人冷不丁地从犄角旮旯里杀出来,把自己一口端了,便在家里敲起锅盆、唱起歌来,遥遥相应。 在杨名和士凡的大力吆喝下,所有人都知道了是沈无淹和李及双赶走了伥人。 他们自发地准备了各式各样的嘉礼,都是些简易的物什,譬如刚出炉的饵饼果子、亲手绣的香囊手帕,甚至是祖传的护身符都托给杨名,要他帮忙转交给李及双。 沈无淹没有说过李及双是公主,但他那夜呼喊着“殿下”的声音响彻夜空,百姓们都听到了。 只是在他们的理解中,李及双是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心怀天下误入武靖城,忽得天佑,置个人安危于度外,最终挽狂澜于既倒。 他们对杨名说:“请替我们转告公主,我们每日早晨扫庭洗漱后,都会向上天祈求她早日康复。” 更有人说:“不论她是否是真的公主,我们都希望她去疾安康,此身长健。” 杨名隔着帷幔,一字一句都把话带到了。 只有沈无淹知道,没有天佑,没有神迹,就算是她不知从哪得到的杀伥启示,那也是凭着血肉,以命相抵,才换来的。 杨名至今还捋不清她到底是谁,最后对沈无淹道:“那日我若是知道姐姐就是公主,一定不会说什么‘长报国’的大话了。” “这不是大话,她后来还说你是好孩子。”沈无淹安抚道,但是面上并没有太多的触动,倒是杨名又开始唉声叹气,兀自神伤起来。 正说着话,吕士芩端着茶和早饭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就见杨名耷拉着个脑袋,忍不住训道:“松松垮垮的像什么样?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要你在跟前哭哭啼啼的。” 说罢便将木案轻轻放在桌上,盈笑着招呼沈无淹来用午餐。 杨名看着她翘着手将案中的八肴依次端出,被馋虫勾起了精神,他好奇地问:“二姐,士凡说你不会下厨啊,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吕士芩用力地扬了扬眉,察觉沈无淹在旁时又轻咳一声,恢复了正经,“不会还不能学吗?你不信的话,待会吃剩的可以给你尝尝。” 杨名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可不敢吃。”那模样不是假意推脱客气,而是实打实的惶恐。 吕士芩沉下脸就要训话,他马上缩着脑袋跑出了门。 她气鼓鼓地转回来,想到屋中还有沈无淹,立刻抚了抚鬓角,柔声道:“沈大人莫介意,因为我不喜小妹跟他来往,他整天就知道跟我作对。这些菜都认真清洗过,也烹制得恰到火候,绝对不会吃坏肚子的。” 沈无淹仍束手而立,一步也没往前,“多谢吕小姐好意,昨日我已说过,您与令妹一直替殿下取药煎药,就不需再为我张罗饮食之事了。” 吕士芩一面听,一面哀伤地垂首:“沈大人说的我一个字都没忘。士芩闲着也是闲着,就想多替武靖城的恩人做些事,没想到弄巧成拙,惹您不悦了。” 她说着便真的委屈地落下泪来,又恐失态,连忙抽出帕子点过眼角的泪。 “我并非有意责怪。”沈无淹忙道,只想再往后退一步。 话没说完,吕士凡从后面端着药碗进来,药碗太烫,木案又被吕士芩用了,她只好用厚毛巾在碗壁上围了一圈,捧了上来。 吕士凡将药碗小心翼翼地放在另一边的小方桌上:“沈大人,药煎好了,待会放温后就能给殿下喝了……如果她喝得下去的话。” 李及双不肯喝药,得要他拿着竹竿,一点一点地灌进去,没有哪个基本功比这更差事更难的了。 吕士凡在火房里闷出了汗,用手背抹了抹脸,脸上左一道右一道的火灰又被糊开了,全身还散发着烟熏味。 沈无淹心里过意不去,只好道:“既然是二位小姐的一番心意,沈某便收下了。你们若是不嫌,不如一道坐下。” 吕士凡裂开嘴刚要应下,吕士芩抢先婉拒:“不必了,菜没预多,恐怕还不够沈大哥吃的。我们姐妹俩另做就好了。” 沈无淹看着吕士凡眼巴巴地咽着唾沫,朝她摆摆手:“我不大饿,不需要吃很多,士凡过来吧?你是不是饿了?” 他对着吕士凡说话的时候更亲切随和,既不客气也不冷漠。 吕士芩瞧见了,也转头附和道:“既然沈大哥开口了,咱们就一起吃吧。” 吕士凡开心地搓了搓掌,跑到桌旁坐下,扬声宣布:“哥哥姐姐,别瞧有些脏,我可认真洗过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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