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人心欲壑难平,又牵扯出些旁支来。 这两个人,真让他不喜欢啊。 还是小朋友可爱一些。 萧玉随飘出这间屋子,他食过方渺的血,循着味儿,飘到了走廊最尽头的一件卧室里。 他闭上眼,身体化作了一阵淡粉色的薄雾,在屋中涌动了几圈…… 萧玉随尝到了另一股味道。 这是一种,经年累月的寂寞,挥之不去。 不多时,薄雾急剧收缩,重新汇聚成了一个人形。萧玉随银发如月辉,整个人悬在半空中,衣袖无风自动……宛如天人之姿。 全无厉鬼之相。 他飘回了萧宅,穿过漫长廊道,进到西院的主卧。 方渺在床上缩成一小团,只睡了一小片地方,面纱皱成一团被她压在枕头底下,她的一只手微微蜷起,摆在脸边,指缝中露出一张白色的糖纸。 萧玉随俯身靠近,闻见方渺呼出来的气息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脸颊一侧有些鼓起来了。 他莞尔一笑:真是一个小孩子啊。 他又想:照顾起来,会不会太麻烦呢? 翌日,大早。 这是方渺被送到深宅大院的第二天。 她悔恨交加,欲哭无泪。 恨不得穿越回过去,一巴掌抽死自己! “再在睡前吃糖我就是狗——!”方渺隔着面纱捂脸,仰天长叹,话毕就痛得直抽气。 一觉醒来,她牙就疼得厉害,忍着痛吃了一顿早饭,左脸就肿了起来,喷了药也不见好。 牙疼不算病,疼起来要人命,一整天下来,方渺都蔫蔫的,提不起劲来。 晚上,萧姨过来收拾碗筷的时候,看到没怎么动过的饭菜,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小声地安慰了句:“夫人别多想了。” 方渺双目含泪,说不出话来。 别误会,只是牙痛。 她从小到大很少生病,偶尔有几次感冒发烧也是自己吃吃药,睡一觉就过去了。这次牙疼来得突然,方渺实在没经验,只好按照她的旧习惯,趴在床上歇了半天,结果屁用没有。 疼得让人想飙泪。 方渺顽强地坐起来,掏出手机,来两局手游转移一下注意力。手机音效声外放,显得屋子里很热闹,也导致她漏听了几声敲门声。 直到战局结束,方渺才反应过来,有人在敲门。 那声音不重,很有节奏感,两短一长。 方渺还以为门外的人是萧姨,不知道对方有什么事,先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穿戴,然后才招呼道:“进吧……嘶……”牙真的好痛。 “吱呀——” 雕花门扉被人轻轻推开。 阳光匝地,被门上的镂空纹饰雕琢出一模一样的图案,接着就被一道颀长的人影遮蔽了。 来人不是萧姨。 萧姨没这么高,没这么好看。 来的人,是萧玉随。 他逆光而立,方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那道轮廓也好看到极致,翩然如云。 “咦……?”方渺很惊讶,“怎么,嘶……是你啊?”她说话声含含糊糊的,一句话打了三个绊子。 萧玉随踱步进来,脚步声轻到让人听不见。 方渺坐在桌前,知道他说不了话,便静默地仰头看他。 没想到,萧玉随微躬着身,也安静地与她对视,眼睛里满是疑惑。 方渺遭受了将近小半分钟的近距离美颜暴击,默默移开视线,就在这时候,她余光瞥见萧玉随淡白的嘴唇张开了,唇齿相撞,猩红的舌头一闪而过…… 他说话了。 说话声巨难听。 真要形容的话,那就是有八百个大汉拿着锉刀在他的喉咙里摩擦,声音生涩又嘶哑,还带着些气音。 他问:“怎么了?” 方渺被这比公鸭嗓还难听一百倍的声线震撼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原来不是不能说话啊…… 萧玉随蓄着一头半长发,清晨时分天就放晴了,可风还呼呼地刮着,从屋外窜进来,扬起他滑落在身前的发丝,时不时蹭到方渺的前额。 痒痒的。 他又问:“很难受吗?” 仔细一听,声音更难听了。 方渺抬起眸子,与他四目相对。 萧玉随的面孔很年轻,瞳孔深邃,跟他极白的肤色形成反差,使得眼眸愈发沉郁,但他的眼神很柔和,如山中暖流,又如雪夜篝火,细细密密地笼罩着方渺。 方渺一愣,恍然之中,误以为自己正被一位沉稳的长者注视着,仿佛只要她发出信号,他就会拍拍方渺的脑袋,并发出一声慈爱的叹息。 方渺呆呆地说:“有点牙痛。” “这样啊?”萧玉随果真叹了一口气,歪了歪头,又问道,“只有一点点吗?” 不知怎的,在萧玉随安静的注视下,方渺再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了,她还以为是牙痛导致,咽了两下,又擦了一下脸上的眼泪,老实地道:“比一点点还多一点。”
第7章 ◎许愿机。◎ 方渺神经抽痛,半边脸都是麻的,她又抹了一把脸,可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擦着面颊砸在桌面上,摔出一朵朵花来。 方渺意识到自己哭了的一瞬间,尴尬得想钻到桌子底下。 在抠了,脚趾已经在抠了。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萧玉随真的拍了拍她的脑袋,扯着他那破锣一样的嗓子,语气平和:“跟我去个地方。” 方渺抽了一下鼻子,说话时后鼻音很重:“去哪里?” 他直起身,朝方渺招了招手,又说:“来。” 方渺不知道这人有什么蛊惑人心的法术,她居然真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往外走了。 要知道,天都黑了。 萧姨的侧屋亮着灯,但一点声音都没有。 萧宅的廊道纵深交错,屋檐底下挂着一长串红色的灯笼,看着愈发诡异了,两人的身影在黑暗与红光中交错,忽明忽暗。 方渺莫名有种做贼的心虚感,脚步放轻,蹑手蹑脚的,又引来萧玉随一个疑惑的侧目。 不多时,两人驻足在一个不算陌生的地方。 银月当空,雨后的穹顶像是被擦洗过一般,蒙尘的星子都现了身,交相辉映,一个比一个亮。 宅子的中央,小楼高耸,一帘帘深红的帷幕掩盖了里面的景象。方渺第一次见到萧玉随,就是在这里。他站在楼中,揭开帷幕为她指路。 门楼前一左一右摆着两个大香炉,炉子摆在屋檐底下,没有被雨水飘湿,里头插着几柱香,香头升起一线袅袅的烟尘。 方渺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问:“这是什么地方啊?”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 萧玉随答道:“收受供奉的地方。” “谁收?”方渺没太明白,又问,“住在神龛里的那位……?” 萧玉随堪称有问必答,态度良好:“嗯。” 方渺‘哦’了一声,不同于对萧姨的点到截止,她又说了点真心话:“你们家到底在供奉什么啊?这是能说的吗?”问完又牙疼,嘶哈了几口。 萧玉随看了她一眼,往前走了两步,很随意地从一个角落掏出一个香桶,从里面倒出来一炷香,走回来的时候,反问方渺:“很好奇吗?” 方渺老实点头:“有一点点。”说完,她想起刚才自己猛女落泪的场景,又有些尴尬了。 萧玉随想了想,又答:“算是在供奉厉鬼吧。” 方渺:“……原来传闻都是真的啊。” “总感觉……”她捂着脸,含糊道,“祂人、哦……鬼还挺好的呢。” 挺慷慨,还返赠小礼品呢。 就是有效期有点短,一晚上就消失不见了。 萧玉随默了默,抬手将香举起来,跟香炉中正燃烧着的香头接触,不一会儿,这柱香也燃起来了,冒出一丝灰白的雾,焰色明亮。 他将这柱香递到方渺手中,嗓子破碎难听加入本群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跟他的样貌十分割裂,仿佛是从另一个次元里钻出来的声线:“奉香,默念你的愿望。” 方渺接过香,规矩地竖在身前,问:“治我的牙么?” 这是什么许愿机吗? “有用?”她偏过头,凝视着萧玉随的侧脸。 萧玉随比她高很多,站在身边很挡风,他微侧过身,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还没有同方渺进行冥婚仪式,正常情况之下,当然是没有用的。但是萧玉随昨夜拿了她的感冒药,如今还赊欠一份因果,仅用在治疗牙疼上,还是可行的。 闻言,方渺连忙按照萧玉随的指挥,恭恭敬敬地朝拜敬香,心里疯狂祈愿,然后小心地将这柱香插在了香炉中。 她扭头问萧玉随:“这样就行了吗?” 不曾想,萧玉随欻地一下,就把她刚刚插上去的香拔了下来,还吹灭了。 方渺很凌乱:“……你为什么又要拔下来?” “你在这里等一下。”他朝方渺笑笑,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接着就很随性地撩开帷幕,走到小楼内部了。 很快,萧玉随单手端着一个白瓷碗从里面走出来了,他将碗朝方渺面前一送,说:“喝了就好了。” 方渺垂下眼睛,看了看这盛着半碗水的瓷碗。瓷碗扁平,个头不大,更像是一个小茶碗,小巧地卧在萧玉随手心里,与他的手指相得益彰。 他的手比瓷器还好看,每一寸线条都像是匠师精心雕琢而成的,呕心沥血。 问题是这碗里的水。 此时夜色昏暗,四处的红灯笼将水染成红色,天上的弦月好巧不巧地落到水中,晃晃荡荡的,荡起一盏清冷的月色。 方渺抽动鼻子,又闻到了这阵香味,这香不同于寺庙中普通的香烛味,似乎夹杂了一丝丝特殊的味道,她说不太上来。 “这是香灰水吗?”方渺问。 萧玉随又点点头。 方渺接过来,想了一下,扭过身去,背对着萧玉随啜了一小口,只觉得味道还可以,头一仰,全喝了,动作看着豪气,其实也就一口的功夫。 她砸吧砸吧嘴,一瞬间,牙疼真的止住了,她按了脸颊好几下,一点也不疼了。 见效这么快的吗?! 方渺惊奇地看向萧玉随,眼睛亮晶晶的:“我好了,效果这么好?”突然想起什么,又问,“对了,这香灰怎么尝起来甜丝丝的,喝起来好丝滑……你嗓子这样,要不要也喝点?” 萧玉随收回小瓷碗,半个身子站在阴影里,幽幽地道:“骨灰水怎么会是甜的呢?” 这句话,搭配上他那嘶哑得不像话的嗓子,简直是清凉一夏的鬼故事。 方渺陷入沉默,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坦然道:“我……算了,骨灰就骨灰吧,了不起我晚上回去刷牙十分钟,痛饮一吨漱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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