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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谈意点头：“是的，她教我用，也教我说话，写字，还有，画画。” 说着，祝谈意伸出手指，沾了沾自己杯子里的蜂蜜水，用水痕画在桌面上。水迹蜿蜒，他动作流畅的在桌子上画出幅工笔兰花。 然后是竹子。 菊花。 梅。 前面画出来的水痕干了，逐渐消失，后面的梅花却还在祝谈意手指头底下，栩栩如生。他画画时很专心，眼睫垂着，眼珠里面只有自己在画的那块木板。 灯光照在他脸上，在他眉骨底下落了层阴影。 周扶光微微眯起眼，后知后觉感到几分热意。她常喝酒的，酒量很好，之前喝思堂春时，也不像现在这样发热——凡间的酒总不至于比思堂春还醉人。 她觉得那落在祝谈意脸颊上的灯光甚是晃人眼睛，于是干脆趴到祝谈意肩膀上。 “嗯……教你画画，还教什么？” 祝谈意想了想，手指尖迟疑的停在桌面上，“还有一些生活常识，做饭之类的。” 周扶光有点意外：“你还学过做饭？” 虽然祝谈意现在做饭是做得挺好吃的了——但他们刚在镇龙村见面那会儿，祝谈意的厨艺可实在是惨不忍睹。 祝谈意神色无辜：“学过啊，顺颂是第一个说我做饭难吃的人呢，不愧是顺颂。” 周扶光：“……这种事情就不用夸了。” 祝谈意立刻点头：“噢——好。” 想了想，他觉得周扶光都主动问他了，说不定是想找他聊天。 一个合格的粉丝应该可以自己理解偶像的意思。所以不能继续等着顺颂给他抛话题！ 祝谈意绞尽脑汁，拼凑出一句：“顺颂呢？你妈妈——阿泷——教过你什么吗？” 周扶光眉头一皱：“阿泷？她教过我要杀了周长赢。” 祝谈意：“……” 尽管祝谈意不是人，但再粗的神经，也能察觉出现在天有点被聊死了。 只是周扶光没有这样的自觉，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我从有记忆起就在练剑了，剑法心决是剑阁的，其他东西……也是剑阁里的老师教的。” “什么都学点，炼器啦，炼丹啦，还有刀枪棍棒，这些都有授课。哦对了，我们还会教怎么一击致命，通过敌人的气息判断对方的罩门之类的。” “不过这些都是老师教的，不是父母教。我小时候有段时间跟阿泷住在一起，十岁之后就搬出去自己住了。我生父——你见过的，就是那个周长赢，一剑穿透了我心脉的那个男人。” 周扶光主动提到周长赢，祝谈意眼睫一动，瞥向她，随即又想：顺颂是不是醉了啊？ 她的脸比平时红，趴在祝谈意肩膀上说话，说话的时候，带着酒气的呼吸尽数落到祝谈意脖颈上，像羽毛轻飘飘的拂过去。 “你知道吗？要成为剑阁家主，必须要符合两点，一是成为剑阁最强，二是得到嘉陵剑认主。但关于嘉陵剑认主，剑阁内有个不予外传的说法。”
第107章 “剑阁选拔弟子的标准十分严苛, 其中有条铁律就是必须出身嘉陵，能通过嘉陵江河神的验身，确认其为周家血脉。选入剑阁的弟子中, 若出现了一对双胞胎，那么这对双胞胎中，必定有一人身具剑骨。” “而下一任家主, 也必定会从这对双胞胎中诞生。” “历任剑阁弟子, 能同时达到剑阁选拔标准的双胞胎总数加起来不超过四十, 但所有记录在册的双胞胎，在登上家主之位前, 都让自己的孪生殉了剑。” 祝谈意的眼角余光, 因为周扶光的这句话, 第一次瞥向了周元絮。 周元絮倒在围栏上, 睡得正香，但在梦里也皱着眉, 不知道在为什么事情苦恼。 周扶光：“我一直在想, 既然剑阁会出现一个我这样不愿意以同胞姐妹祭剑的人, 难道在过去近千年的历史中, 就没有出现过与我想法一样的前辈吗？” “总不可能这四十位前辈, 那么巧合全都是为了力量，可以毫无负担杀死自己孪生兄弟姐妹的无情无心性格吧？” 祝谈意一点就通, “你怀疑他们有什么必须要献祭至亲的理由？” 周扶光道：“我翻过记载, 在历任家主中, 但凡有孪生祭剑者，实力都会比余下的家主强数倍。” “追求力量是每个周家剑修的本能, 就算双胞胎之一可以放弃这样的本能，剑阁里的其他人也不会轻易接受她的决定。献祭孪生的前任家主们未必是自愿。” 祝谈意：“这就是你离开剑阁的原因吗？” “占大部分, 但不是全部。” 周扶光笑了笑，用那把小刀叉起一块凉透了的烤肉，塞进嘴里，嘟嘟囔囔：“我不喜欢剑阁的规矩，但我还是想当上家主。” “如果继续留在剑阁，我不知道我能否坚持十几年不改变自己原本的想法。” 她确实天赋卓绝，确实剑心通透，确实在剑阁年轻剑修中声望备上。可那又怎么样呢？若是环境日日夜夜压下她必须屠戮血亲的催眠，若是在赛台上行差踏错杀性没能止住，一剑错要了对手的性命—— 但凡开了道口子，她能保证自己绝对不心动于血肉祭祀出来的灵剑力量吗？ 周扶光也不知道。 她暂时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明白，所以她觉得最能让自己安静下来的办法，就是离开剑阁。 诸事论迹不论心，若论心，周扶光也有愧。 她愧在不愿意认同剑阁的规矩，并非因为自己有底线，而是因为她真的有个妹妹。她一旦认了剑阁的规矩，就要真的杀了自己妹妹。 无论她们如何争吵，如何理念相背，甚至刀剑相向—— 周时祺对周顺颂而言，仍然是这个世界上与她最接近的，是从她骨头里长出来的骨头，从她血肉里长出来的血肉。 “我不能保证我的想法一直不变，但我绝不会让周元絮去跳剑炉。” 周扶光垂了眼，语气平静，“就算我死了，不练剑了，变成一个废物。” “我也不会让她去跳剑炉。” 旁边闭着眼睛的周元絮，眼皮急促的跳了跳。 * 晋级赛到了最后一天，分上午和下午两场，打完就能决出胜负了。 周扶光原本以为自己的对手会是周元絮。如果周元絮运气够烂，那就上午碰上，被自己淘汰出局——如果她运气够好，那就下午碰上，还能拿个第二名。 结果上午打完下午再上赛台，周扶光看见一个陌生的年轻剑修站在对面。 她皱眉，桃花眼轻佻又肆意的上下扫视对方，那年轻剑修也对她微微笑，拱了拱手，自报家门：“在下观棋院弟子，赵珩。” “你打败了周元絮？”周扶光很不客气，直奔主题的问。 赵珩沉吟片刻，没有立刻回答周扶光，而是左手在自己衣袖里掏出方罗盘，掐着上面的线，口中迅速低语念念有词。 忽然，他面色颓败：“完了，今年没有魁首拿了。” 裁判恰在此时喊了声开始——周扶光拔剑，对面赵珩也拔剑，他的剑很奇特，上面画着一个巨大的八卦图。 他的剑一拔出来，剑身的八卦图印到地上，周扶光脚底正好踩着‘土’。霎时她感觉到了周身轻微的不适感，就连出剑的手感都略有涩滞。 同时对面赵珩却如鱼得水，抽出一剑圆满得意，剑锋锋利的撞了上来。 观影包厢内，众人窃窃私语。 “这赵珩的本命剑倒也奇特，居然能制造一方小天地，并在这方小天地内任意调动五行——这样一来，天时地利永远为他所用，实在是……” “若非他这本命剑实在邪门，今天上午那周家女修也不会输了。依我看，单论剑意剑术修为，那周家姑娘都高他一层，偏输在天时地利上。” “啧啧，看来今年年轻一辈的剑道魁首，要换人坐咯~” …… 天时地利实在是重要，观战的人从未想过周扶光能在敌人的一方天地中赢。 她看着赵珩斩过来的剑，感受着周围灵气若有若无的克制，忽然笑了。赵珩见她笑，心中暗道不妙，但思来想去，又不明白自己这圆润完美的一剑到底有哪里值得周扶光嘲笑？ 彼时周扶光的剑终于完全拔出来，大慈大悲剑现身的瞬间，这方小天地即时溃败，五行逆转！ 赵珩受到反噬，一剑未能斩出，先呕了口血！ 周扶光借势近前，倒也没有趁人之危用剑锋，反手用剑背拍在赵珩胸口；他哇的又吐了一大口血，滚下赛台，摊开两条胳膊，哀嚎：“要命啊！我还以为我这山水郎的本命剑已经够作弊了，怎么还有人的本命剑是老天爷啊！！！” 大慈大悲剑乃天道于剑中三分气运所化。 在天道气运面前卖弄天时地利——未免可笑。 周扶光收了剑，垂眼轻笑，笑容轻快得意，“人外有人，这世间除我之外，无人可得天时地利。” 裁判都愣了愣，没能立刻反应过来。更别提观战的那些人了，一个两个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 赵珩跌下赛台之后，他的话就没办法被留影法器捕捉了。所以那些观战的人听不见赵珩说了什么，也弄不明白赵珩那奇诡的本命剑到底为什么会输给周扶光—— 紧接着周扶光也跳下了赛台，只是这次她没有像前几回那样直接走人，而是走到了赵珩面前。 赵珩胸口尤在闷痛，见她走近，顿觉一阵阵头晕。 周扶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今天上午打败了周元絮？” 赵珩看着她那张几乎和周元絮一模一样的脸，不禁咽了咽口水，干笑：“如果我回答是的话……你不会打我吧？” “我对天发誓！我就占了点天时地利的小便宜，点到即止！绝对没有下重手！” 周扶光走近，赵珩当即吓得两条胳膊撑地，悄悄后退，小心翼翼跟周扶光拉开距离。 刚才小天地被破的瞬间，赵珩感觉自己的肝胆都要跟着破了！这女人的本命剑恰好克他，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周扶光看出他确乎畏惧自己，这才停下脚步，唇边轻快得意的笑瞬间消失，垂着眼皮看人时仿佛是在看一团垃圾。 “不过是占几分天时地利的好处，你的剑术不及她一半。” 赵珩：“……” 周扶光放完话便走，动作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裁判连忙追上去，请她入后堂见正道众门派掌门人——这也是历任剑道魁首必走的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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