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觉得周扶光天赋好是因为有烛龙印护身,又有天道偏心予三分气运。但剑阁里的剑修们却很清楚:烛龙和天道之所以选择周扶光,正是因为它们以自身推演能力将所有人算了个遍,算出来的最佳者是周扶光。 换句话来说,周扶光是凭借着她极大的天赋潜力,得到了烛龙与天道自发自愿的前期投资。 是因为天赋绝佳所以才得到这些,而并非因为得到这些才是天才。 周扶光十五岁斩蛟龙时还不是周仪景的对手,但十七岁拿剑道魁首时却已经能独自斩杀周仪景都没有把握的大魔。 而如今,二十多岁的周扶光也理所当然的能对战周长赢。 悬于空中的无数灵剑嗡鸣,随着周长赢剑尖指向周扶光,剑气震荡,千把灵剑同时刺向了周扶光;周扶光不躲不闪,握剑回击,迎身而上。 霎时满室剑光闪烁,那些灵剑尚未触碰到周扶光便被她周身剑气弹开。周长赢嗤笑一声持剑而上,肩膀处衣衫浸染血色,他的剑气在此刻变得更加暴戾凶悍,那些原本听从嘉陵剑指挥的灵剑霎时被这股戾气压得不敢悬起,乒乒乓乓落地装死。 这次对撞二人身上已经不再像上次那样完好,交错的剑气四飞,划破衣服和皮肉。周扶光呼吸间全都是血液的气味,但已经分不清流出来的血是她的多一点还是周长赢的血多一点。 剑招这种东西在此刻已经完全没有用处了,每次出剑都是对砍,两个人都没有要防御的意识,以攻击对攻击,亦或者说,攻击就是他们最好的防御。 于是剑锋错开时便轻易在对手身上留下伤痕——若非二人修为都已经极高,连皮肉骨都得到了自身力量的炼化;他们落在对方身上的每一剑,换了其他人来,早就已经被砍成两截人了。 周长赢本以为召回嘉陵剑之后,自己就应该赢。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他那么强,嘉陵剑那么强——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嘉陵剑对周扶光手里的大慈大悲剑对上,分明嘉陵剑才是神器,而天地运势却仍旧站在周扶光那边! 天时地利,皆利于周扶光! 一时间周扶光居然也没有落于下风。 周长赢久攻不下,越发暴躁,浑黑眼瞳里渐渐涌起暗红。于状若癫狂的周长赢相比,周扶光此刻却意外的冷静,尽管她那双微带暗红的眼眸颜色与周长赢如此相似,却丝毫没有周长赢的癫狂。 “不可能——你怎么还没死!你为什么还没死!” 周长赢咬牙咒骂,怒急之下攻击却没有丝毫出错,反而一剑比一剑迅速一剑比一剑狠辣! 周扶光丝毫没有要保护自身的自觉,只用一样猛烈的劈砍回敬周长赢,冷笑:“我为什么要死?还是说,你以为你永远都是最强的?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 “你算什么货色,一个扭曲的疯子,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闭嘴!我没疯!他们以为我疯了,其实我清醒得很!那群老头子在底下搞的阴谋诡计,我全都看得见!” 周长赢神色越发扭曲,急促呼吸间血丝几乎爬满瞳孔,白皙皮肤上亦漫上病态的红。一道剑气自他脸颊边掠过,在他脸上划出一道深刻的血痕,连带着斩落了他耳边一缕鬓发。 周扶光目光已经冷冽,仿佛要透过那副血淋淋的皮囊看清楚他的魂魄那般。 “我说你是疯子,但可没说你糊涂。你就是个字面意义上的疯子,若非生在剑阁,若非你兄长自愿跳剑炉为你争取,你早该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外道,早该死在其他人剑下——你也配拿剑?” “闭嘴——” 周长赢绯红皮肤底下青筋暴起,狰狞的凸出皮肤表面,显得格外可怖。他心底最阴暗最不愿让他人知晓的本性被周扶光挑破,憎恨羞恼厌恶一同涌上,几欲发狂! 正如周扶光所说,周长赢是个疯子。 字面意义上的疯子。 不同于其他周家人对于力量和剑道过分痴迷才显得异于常人,周长赢的疯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疯——他脑子有问题,他生来就有疯病。 他天生力量强于他人,在母亲腹中时就好几次差点吃了自己的孪生兄长。他的哥哥之所以是哥哥,按照当初接生他们的稳婆所说,兄长是为了逃命,才拼命的往外爬出母亲肚子的。 是为了逃开自己那天性凶残的孪生兄弟。 他出生后又是先天纯阳之体,体内火属之浓厚,堪比行走的太阳,偏偏入道觉醒的是水属,修行越快越受体质折磨,时常要靠喝酒麻痹大脑。这样的修行方式越发助长了周长赢的疯病,令他的精神状态时常像腐烂的猫咪尸体一样糟糕。 剑阁确实很多剑修狂徒。 但少有人能像周长赢那样在月考赛台上暴戾狠辣,他的对手十个里面有八个都会被活活打死。甚至有时候连长老说比赛已经结束了,周长赢也会对此不闻不问,继续往死里揍自己的对手。 但就算是被他打死的人,周长赢也不会要对方祭剑。 他看不起那群死在自己手里的垃圾废物,觉得这种废物根本不会让自己的剑变得更强。这种程度的癫狂在剑阁也属于罕见,罕见到长老院多次开会斟酌周长赢最后的去处。 他的疯病固然危险,但他的天赋也实在惊人。 当初周长赢屠灭雪女一族,其中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长老院给了任务。但实际上——即使是失忆的剑修,长老院也并没有指使对方的权利。 就像周仪景周扶光,他们失忆之后仍旧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长老院可以提出请求,但剑修们做不做,则纯粹看个人意愿。 大莲教求助剑阁,长老院将这则消息整理给还留在剑阁的剑修们。周长赢感兴趣,主动前往;选择帮助大莲教,屠灭雪女一族,是周长赢自己的决定。 因为雪女人数比大莲教多。 因为他生性本恶嗜好杀戮。 曾经因为剑阁在正道的地位,因为兄长的约束,才让周长赢勉强没有被修仙界的人列入邪魔之流。 那把吞噬了无数剑阁天才的嘉陵江,从中间被周扶光斩断! 被斩断的不只是嘉陵剑——还有周长赢的剑气,周长赢的剑意,周长赢的道,以及……周长赢。 扭曲的,腐烂的,状若癫狂的周长赢。 大慈大悲剑穿过他胸膛,从未体验过的剧痛自全身各处传来。周长赢眼睛睁得很大,嗬嗬喘息间,大股鲜血涌出唇齿,滴落到周扶光握剑的手上。 大慈大悲剑完全没入周长赢胸膛,所以此刻周长赢与周扶光离得很近,近到周长赢可以看清楚她的眼睫。周扶光脸上也没几块好肉,许多被剑气划出来的伤口,血在她下巴处缀连,但她的目光依旧那样冷漠,看周长赢时并不比看一棵草或者一把椅子那样更有感情。 真奇怪。 周长赢心底突兀涌起这样的念头:她看人时眼神那样冷漠,却比自己珍惜兄长的那份感情,更加热烈的珍惜着她的妹妹。 周扶光不像周长赢有那么多想法。她在确认自己一剑捅穿周长赢命门后,便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周长赢胸口,将他从自己的剑锋上踹了下去。 周长赢的身体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那样往后飘,然后坠落,自剑阁顶端坠下,落入那片竹海之中。 他还没有立刻死亡。 这具身体足够强悍,弥留的一口气亦是悠长。周长赢能感觉到自己撞断了几根竹子,随后便像遗弃物那般落在地面。落地的一瞬间他后脑勺立刻就碎了,但是那口气还没断,因为身上到处都很痛的缘故,周长赢反而感觉不到自己被撞碎的后脑勺有多痛。 他听见了脚步声。 跨过满地断裂的竹子,石砖地面薄薄的一层积雪,那点脚步声逐渐接近了周长赢。 从周长赢与周扶光的战斗进入白热化状态开始,长老们便匆忙安排剑阁里的其他人撤去剑阁外围。不论是那些孩子们还是年轻的侍从,都是剑阁非常重要的人才。 这种时候,便没有人再注意家主的后院了。 阿泷揣着那把她打磨了好久的,上面刻满血色咒文的小小木剑,走出来了。她确实是普通人,身体很差,尤其是在离开雪原之后,尽管剑阁已经竭尽全力救治,但雪女是没办法在雪原之外生活的,所以阿泷即使还活着,身体也在一日不如一日的衰败。 从后院走进剑阁的范围,光是这段路程,就已经让她气喘吁吁。 但她丝毫没有要停下休息的意思,因为这是她唯一的机会。等到其他剑修回到剑阁,她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纵然周长赢不是个好家主,但他毕竟是周家的家主,哪怕他输给了周扶光,他死了,他也还是周家的家主。 剑阁的那些剑修们,是不会允许她这样折辱前任家主的。 很快,阿泷在雪地里找到了周长赢。 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狼狈的周长赢,浑身的骨头都断了,衣服上沾满血和脏污的积雪,像条濒死的狗那样大口喘息。阿泷握紧了那把木制小剑,脚步逐渐接近周长赢。 周长赢的眼睛早已经被剑气摧毁,什么都看不见了。 但他还能听到一点声音。 身为顶尖剑修残存的第六感,让他在丧失视力后,仍旧能迅速判断接近自己的人是谁——是阿泷。 男人血污的脸上迅速浮出一个灿烂笑容,即使这个笑容因为他脸上的伤痕而显得可怕,但那笑容确实带有几分灿烂纯真的意味。 他翻身而起,骨头都断完了,也要往阿泷那边爬过去,直到手指触碰到阿泷鞋尖。 周长赢高兴道:“阿泷……阿泷!” “你肯见我了,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他是那样开心,又理所当然的认为阿泷不见他是因为生气了,是在和他短暂的闹别扭,而从来没有思考过阿泷恨他的可能性。 在继任家主没多久,周长赢就恢复了记忆。恢复记忆的他却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屠杀了雪女,就对阿泷感到半分愧疚。 周长赢是没有共情能力,也没有爱屋及乌的能力的。 兄长早早摸清楚了周长赢的本性,所以他约束周长赢时从来不会要求周长赢换位思考,也不必向周长赢阐述原因,只要直截了当的告诉周长赢必须做什么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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