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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随意杀人，要有正当理由。” “你是人别人也是人，你不喜欢的人也是人，不要拿对待畜生的方式对待他们。” …… “我死之后，替我照看我的未婚妻。” “履行家主的责任。” …… 一连串命令如缰绳，牢牢将周长赢稳固在了道德人伦那边。但周长赢自己本人，却仍旧没有丝毫道德可言，他只是听兄长的话罢了。 而阿泷没有学会兄长的冷酷。 阿泷曾经爱他，把他当成一个正常的人那样去爱他。 就像所有坠入爱河的女孩一样，献上甜言蜜语，承诺与誓言。而周长赢认为这些誓言都是真的，认为阿泷必然永远爱自己，无论自己做了什么——哪怕自己屠杀了她的族群。 杀人要有正当的理由。 阿泷说她永远爱我。 阿泷不肯见他，他只当阿泷和自己生气。只是生气而已，阿泷还是爱他的。 周长赢不知道那颗作为雪女一族圣物的珠子，沾着还未干透的血被送到阿泷手上时，她有多绝望。 救她性命的珠子上全是她族人的亡魂，里面有养大她的阿姐，有教她梳头发的阿姐，有牵着她走过皑皑雪山的阿姐。而这所有的绝望，在侍从骄傲的说出这是周长赢的功劳时，积累到了顶峰。 少女满腔爱意，尽数化为仇恨。 她无法复仇，她与周长赢的力量差距犹如天堑，剑阁那么多剑修也不会让她有机会伤害到周长赢。一切阵法，哪怕是所谓的禁咒，即使阿泷花费上百年去布阵，也未必能杀死周长赢。 更何况她也没有百年了。 雪女离开雪原，身体就会日渐虚弱，即使有圣物抑制诅咒，阿泷也活不了太久。她反复斟酌思考，最后唯一能寄希望的，便是剑阁本身的规则。 周长赢杀死过前任家主。那么出现了更有天赋的孩子，是否就能杀死周长赢？ 一开始阿泷寄希望于夫人的孩子，甚至主动把那孩子带到自己身边，竭尽所能的爱护，不动声色的强化他对于周家扭曲的认知。但等到那孩子六岁，检测天赋时，阿泷没有在长老脸上看见任何波动。 周仪景确实有天赋，但远远不及剑阁之上的周长赢。 于是便有了周扶光周元絮姐妹。而她的顺颂——她的顺颂啊，也一点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为她带来了她想要的结局。 雪女是不需要繁衍后代的，阿泷生活的族群都是年长的雪女抚育年幼的雪女。所以阿泷也没有正常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怜爱，更不会有‘只要孩子幸福快乐其他事情便都不重要了’的觉悟。 她的孩子是她的武器，是因为对她有用所以才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 人人都会尽心爱护自己的刀剑，但又怎么可能真的怜爱刀剑？ 阿泷在周长赢面前蹲下，握住周长赢沾血的手。周长赢以为这是和好的意思，高兴极了，艰难爬进阿泷怀里，抱住她脖颈，像狗似的哼唧，嘟囔着自己被打得好痛，感觉要疼死了。 到这种时候了，他仍旧没有丝毫的愧疚悔改。 阿泷抱住周长赢，在他脸上还挂着笑脸的时候，她握紧木制小剑，剑尖狠狠从背部穿透周长赢心脏！ 剑身上的阵法亮起——那是灭魂阵，可以彻底摧毁一个人的魂魄，令人完全消失死亡，连转世的机会都失去！ 魂魄被磨灭的痛苦霎时盖过了身体上所有的痛苦，周长赢不敢置信看向阿泷。尽管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但还是转动脑袋做出了‘看’的姿势。 “阿泷……真的有这么生气吗？” 他喃喃自语，糊满血迹的脸上露出懵懂困惑。阿泷轻声：“长赢，我没有生气，从始至终，我都没有生气——” “那为什么……” “因为我在恨你啊，长赢。” 雪女一族若是死在雪原以外，便会魂飞魄散，无法再生。但也有例外，曾经被周长赢杀死的雪女，魂魄皆被他剑气斩碎，即使死在故乡，亦没有再生的机会了。 所以阿泷要周长赢死，不仅仅是身体死去，连魂魄也要死去，彻底的毁灭。 灵魂被磨灭的痛，令周长赢下意识的在掌心聚集起元气，却又本能的想到这是阿泷，于是那股本该是攻击布阵者的元气，在周长赢掌心打了个转后，却又消散于天际。 那股残余的元气上涌，最终变成雪花，细小的雪，纷纷扬扬落下，落满阿泷发梢。 阿泷以为自己会笑，但实际上却连做任何一个表情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死在雪原外面，她也会魂飞魄散，这应当是她人生中的所能看见的最后一场雪花了。 她不会对周长赢这个疯子有一丝一毫的心软，却不能否认这个疯子真的爱她。
第128章 周长赢的死, 没有在周扶光心中激起半分波澜。非要说她此刻心情有什么起伏的话，那大约也是因为痛。 虽然斩断了嘉陵剑，而周扶光自己却也伤得不轻。 她将周长赢踹开后, 自己亦站立不稳往前踉跄了数步，随即用大慈大悲剑支住地面，勉强站立。低头时周扶光看见断成两截的嘉陵剑, 落在地上。 嘉陵剑是从中间断开的, 它不同于周扶光见过的所有剑——嘉陵剑通体晶莹剔透, 流光溢彩，宛若玉石。周长赢身死之后, 它身上剑气却仍旧存在。 那股剑气暴戾非常, 却又十分强大, 使得四周地上躺着的灵剑, 也紧跟着不断颤抖。只有周扶光手里的大慈大悲剑，自始至终不受嘉陵剑的影响。 嘉陵剑虽然被周扶光斩断, 周长赢也死在了周扶光剑下——但是嘉陵剑却并没有要承认周扶光的意思。它身上的剑气对待周扶光没有丝毫的顺从, 周扶光刚刚靠近, 它周身的剑气就毫不犹豫凝聚成一次攻击。 只是那道无主的剑气还未来得及靠近周扶光, 便被她衣袖中飞出的短剑截下。 三更与五更绕着周扶光打转, 剑鸣声如同黄雀啾啾。 周扶光闭目养神片刻，再睁开眼, 平静的卷起衣袖擦干净自己眼睫上沾到的血。她的袖口还算干净, 用来擦拭血迹正合适, 两把短剑像倦鸟归巢一般，顺势落进她衣袖中。 这时候嘉陵剑也不攻击她了, 那股暴戾之气，在周扶光睁开眼的瞬间, 收敛了许多。 没有了血液糊住视线，周扶光看东西清楚了许多。她垂下眼睫，目光冷淡从断裂的嘉陵剑身上划过，嘉陵剑被周扶光注视时，虽然收敛了那股暴戾之气，但仍旧剑气环绕，全然没有要顺从的意思。 毕竟是神骨所化的武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当的有骨气。 但周扶光也没打算要驯服嘉陵剑。 她掂了掂自己手里的大慈大悲剑，目光望向窗户之外。大慈大悲剑与周扶光心意相通，只需她念头一动，长剑便呼啸而出，宛若流星掠过天际。 大慈大悲剑此去目的地是勿忘河。 那些推翻同伴尸体，艰难从封印门后爬出来的魔，在发现原本阻碍自己脚步的剑气已经变弱，无法再对他们造成威胁时，当即发出了欢呼。同时，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无比贪婪的看向了勿忘河对岸。 对岸便是幽冥地府，无数生魂转世的地方。 那些生魂在魔族眼中，自然是无比美味的佳肴。 即使勿忘河河水于魔而言宛若岩浆，他们也毫不犹豫跳了下去，一边被河水烫得嗷嗷直叫，一边又忍不住对着河对岸的生魂大流口水。 这河水于他们而言虽然有所伤害，但并不致死。 只要忍住疼痛越过河水，便能一饱口腹之欲！ 最前面的魔已经爬上岸，被河水焚烧的手掌在岸边沙石上留下血糊糊的红色掌印。但外貌扭曲的魔却好似根本感觉不到痛一般，两眼痴痴望着不远处的幽冥地府，脚步虚浮靠近。 这些魔都是些普通的魔，诸如北海深渊那次出现的大魔，并没有在此处出现。 然后就在它们即将靠近幽冥地府时——幽冥地府之上，那永远是黑夜的天空，骤然亮起一道刺目的白光！ 那白光盛若闪电，刺得底下一切活物魂魄都不自觉闭眼。但即使闭上眼睛，眼皮也无法阻隔那耀眼的光芒；随着白光一同落下的，还有阵阵回绕的佛音缥缈！ 白光坠地，光芒中心包裹着的，却是一把玉白的长剑，直挺挺插入幽冥地府前的地面！ 不同于暴力绞碎魔族的嘉陵剑。大慈大悲剑一落地，以剑身为中心荡漾开的剑气，内含丝丝缕缕温和纯正的佛光。凡是被这佛光触碰到的魔族，直接被现场超度，往生极乐。 * 大慈大悲剑飞走，周扶光转身随便在旁边挑了一把灵剑握在手中。 普通灵剑毕竟难以和大慈大悲剑相比，加上周扶光此刻身受重伤，杀伤力锐减许多。她抬头，目光看向那尊剑炉，平日里有周长赢的力量作为压制，剑炉就只是剑炉。 但此刻，周长赢身死，剑炉终于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样——这口剑炉，既是天然锻造灵剑的器具，也是容纳天井的入口！ 天井底端被周长赢用嘉陵剑砍坏，只余下一道极其狭窄的入口。这道出入口虽然狭窄的过分，但如果一次只走一个人的话，其实也能通过。 只是平时周长赢这尊煞神就坐在剑炉跟前，他又不是没有前科，九天上的神仙也不是傻子，不会自己往刀口上撞。只是周长赢这个人确实有点疯癫，既不愿意接受九天之上的招安，却愿意偶尔为九天上神办点事情。 但周长赢只愿意办一些天罚。 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杀戮欲望，同时又能师出有名罢了。 周扶光注视着那道狭窄的入门，垂眸沉思。门外回廊脚步声密集，不一会儿周元絮便跑了进来。房间的门和部分墙壁，早就在打斗中被破坏，所以周元絮也无门可走，是直接从破损的墙壁缺口处进来的。 她脸色还有些苍白，目光追寻到周扶光的背影，甚至完全忘记了她们平日里的争吵，快步上前拉住周扶光手臂：“你——” 周元絮动作不打，但周扶光却因为手臂被拉扯而牵扯到胸口的伤，脸上镇定自若的表情霎时像石头一样碎裂，咧嘴‘嘶’了一声，脸上五官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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