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弓腰躲开的反应快得有点出乎周仪景反应,他一开始轻敌,没有特意去锁定对方的气机,以至于春汛没能刺中少年命门,只是穿过他肩膀。 他微微眯起眼,转瞬间锁定了对方的气机,却又忍不住开口:“咦?只是练气?” “怎么还是个这么弱的练气?” 周仪景倒是第一次见能将自身气息隐藏至如此完美的练气修士。对方呼吸间似乎遵循着某种特定的规律,气息微弱却绵长,正如一线溪流缠绵不绝。 “我还是第一次杀练气。”周仪景随口感慨,抬手间正要起剑诀,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不准碰他!” 周仪景脚步一顿。 停步倒不是说周仪景突然间觉醒了一个哥哥的良心,只是他感觉到了一股很强的,风雨欲来的压迫感。他缓慢转身,只见周扶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只是站得不稳,身形摇摇欲坠。 她扯开自己衣领,手掌贴合在那条黑鳞红目的长蛇纹身上。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召用烛阴!” 她死死盯着周仪景,身上仅剩的元气全都化作此刻高度集中的心力,眼瞳被逼出赤红血丝,形容狼狈却仍旧没有半分要示弱的姿态。
第29章 那片纹身似乎有所感应, 黑红颜色越发浓厚,仿佛是深幽的活跃液体,在周扶光脖颈那片雪白皮肤上游走。 周围的气机随之凝固, 连带着天上的云都不在飘动。 这代表周扶光并没有在和周仪景开玩笑——不同于之前假装召唤本命剑只为吸引周仪景注意力的举动,此刻周扶光是确确实实的要召用烛阴。 在这片风雨欲来的空间内,即使烛阴还没有真正的降临, 只是泄露些许气息, 也足以压迫得周仪景无法再去锁定祝谈意的气机。 没有了牵引的春汛剑扶摇起来, 在空中转了个圈,像喝大的醉鬼一样摇摇晃晃, 连自己的主人都找不到。 周仪景没有去管春汛剑, 只是回首望着周扶光, “你应该清楚, 以你现在的修为和状态,支付不起烛阴索求的代价。” 周扶光:“但只要我召, 它就会来!” 周仪景沉默。 因为周扶光说得没错。付不起代价就去死, 但在死之前, 烛阴一定会响应周扶光的召唤, 降临此地——在心底权衡利弊, 不过片刻,周仪景做出了决定。 他丝毫不怀疑, 周扶光干得出和他同归于尽这种事情。 “有话好说。”周仪景笑了笑, 举起两手, 缓慢后退。 在他后退的过程中,春汛剑终于找到主人的气息, 飞回周仪景身边,绕着他打转, 似乎还有些茫然。周仪景一把握住春汛剑柄,足尖点地往后飘飞出数里。 路过祝谈意身边时,周仪景脚步一停,目光瞥向少年:对方怀抱一把长颈火铳,靠墙坐着,面色苍白,肩膀处洇开团深色血迹。 剑气缠绵扎根于他肩膀上的伤口,不过因为不是致命伤,所以除了痛之外并不会有其他太大的伤害。 对少年而言,消耗最大的,应当是他那本就不多的元气,还有刚才连开两枪时高度集中和紧绷的心力。 周仪景目测了一下那棵树和自己刚刚站的位置,心中略微诧异:就连位置也刚刚好卡在自己能察觉的距离底线之内。 这少年倒是个做杀手或者快刀的好苗子。 周仪景偏过头,笑眯眯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眼,比常人更大一些的黑色眼瞳冷漠又警惕的盯着周仪景。周仪景毫不怀疑,若非他此刻元气耗尽,大概会立刻抱起怀中火铳再给自己一枪。 周仪景歪了歪脑袋,也不介意少年身上明晃晃的敌意,解下腰间一枚玉牌扔向他。 “我觉得你很有意思。” “能在我剑下逃生的练气,你是第一个。日后若有人杀你,你就把这枚玉牌拿出……” 少年没等他把话说完,偏过身子躲开了周仪景扔过来的玉牌,根本没有去接。无人接下的玉牌落到青石板上,撞落出清脆的一声。 周仪景看得微微挑眉,还想说些什么,却骤然感到周身压力变重。 他连忙向远处冷冷盯着这边的周扶光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又耸了耸肩,足尖点地跃上远处屋顶,几个起落间身形远去。 周扶光并未因此就松开脖颈上的纹身,仍旧死死盯着夜色中远处的某点。 血缘之间的互相感应,加上二人所学气机剑意皆师出同门,所以周扶光就算只有筑基修为,心力高度集中时,也能察觉到周仪景的存在。 直到周仪景的气息完全消失在武胜城内,周扶光紧绷着的那口气才松开,霎时浑身力气退散,站立不稳倒下。 她还维持着一点神志,倒下时用胳膊撑了一下,没有让自己直接脸着地。 身上的伤口全都被剑气蚕食切割,痛得要命。只是周扶光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管那些剑气了,她余下的元气光是要护住自己的内脏,就已经分身乏术。 灵台内,那三分游走玉白剑身的龙气忽然有两分被剑意缠绕——龙气一惊下意识挣扎,但这次却没能像前几次一样挣开,反而越挣扎越深陷,不一会儿就被剑意拖入本命剑中,融入玉白剑身。 剩下的一分龙气受惊,像疯猫似的在剑身四周乱窜,却被四周浅浅的一层溪水限制,没办法远离周扶光的本命剑。 祝谈意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把火铳支在地面充当拐杖,一瘸一拐走到周扶光面前,把她扶起来。 他狼狈,周扶光也没好到哪里去,那张脸又是血又是泥,蹭得比祝谈意还脏。被扶起来,周扶光第一句却是:“傀儡丝……” 祝谈意:“断了。” 周扶光把脏兮兮的脸埋在祝谈意肩膀上,心痛得说不出话来——这可是袁野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啊! 天杀的周仪景! 去死啊狗比周仪景!!! 吸了吸鼻子,压下心痛,周扶光道:“先离开这里,免得周仪景半路反悔。” 祝谈意:“你,能走?” 周扶光没好气:“你看我像是能走的样子吗?” 要不是祝谈意支着她,她早躺地上了。 祝谈意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周扶光趴上他背——说实话,硌得慌。 少年抽条却未长全的身体,那层单薄的肌肉远远达不到柔软或者厚实的触感。周扶光压上去,胸口被他后背脊椎骨,还有肩胛骨,硌得闷痛。 周扶光抱住祝谈意脖颈,脑袋靠在他肩膀上,闻到很重的一股血腥气。他肩膀上被贯穿的伤口,血迹浸出来,染到周扶光胸口,和她脏兮兮的衣襟糊成一团。 祝谈意是单手背的周扶光,手掌托着她的屁股。 这种时候倒也完全忘记了要注意男女有别——他还要腾出一只手来拄着火铳,不然祝谈意自己也站不稳。即使拄着火铳他也走得摇摇晃晃,贴墙根走了一会儿,祝谈意怕自己摔倒。 他摔了没关系,但周扶光应该禁不起再摔几次了。 祝谈意找了个没人的阴影处放下周扶光,脱下自己外衣,沿着衣服布料的纹路把它撕成布条,将周扶光和自己绑在一起;这样就算自己摔倒了,只要摔的时候注意面朝下,周扶光就不会摔到地上,只会摔到自己身上了。 有个人肉垫子缓冲,总比直接落地好。 周扶光的意识模糊起来。 她意识模糊的时候,倒是很听话,祝谈意让抬手她就抬手,祝谈意背过身去,她就爬到祝谈意背上,抱住他脖颈,低头把脸贴到祝谈意脖颈上。 祝谈意的脖颈稍微有点温度,但温度很低,一股血液的腥甜味,除此之外就什么味道都没有了。他是个很警惕的人,从来不在自己身上留下任何记忆性的气味——但周扶光神志模糊,总觉得除去血腥味外,应当还有别的味道。 像白开水似的味道。 “你……火铳——哪里来的?”周扶光强打精神撑开眼皮,跟祝谈意说话。 祝谈意背着她一瘸一拐的走,回答:“偷的,这里的,门口的,士兵,有配。” 周扶光抱紧了他脖颈,嘟嘟囔囔:“偷东西不好……以后我给你买,买更好的。” 祝谈意弯了弯眼眸,低声:“好。” 周扶光又说:“我不是让你跑吗?为什么又跑回来了?周仪景真的会杀了你的。” 祝谈意:“嗯。” 周扶光皱眉,有点不高兴,不等祝谈意解释,先自己反驳自己:“呸!周仪景凭什么杀你?” 祝谈意:“嗯。” 她说话声音很低,一个字一个字的发音像是铁锅里在炖的土豆块。土豆块都和汤汁糊成一团了,变成一句话,从周扶光嘴巴里挤出来,咕噜咕噜咕噜—— “其实周仪景没骗人,他那个腰牌很好用的,以后不管你遇到什么样的敌人,拿出那块腰牌,他们看在周仪景的面子上,都会放你一马。” 祝谈意点头:“嗯。” 周扶光:“那你还给扔了。” 她的话落进祝谈意耳朵里,都变成带着食物香气的咕噜咕噜咕噜声。 祝谈意扶着周扶光往下滑的腿,往上扶了扶,回答:“不用他,我自己能活着,我会活着。” 这次祝谈意没有听见咕噜咕噜的回答声。他走了一会儿路,喘气,眼前发黑,又担心周扶光是不是要晕了,歪着头磕磕绊绊喊了好几声周扶光的名字。 周扶光抱紧了他脖颈,慢了很多拍的,接上祝谈意刚刚说的话,“你没接下那块腰牌,我很高兴的。” 她没有撒谎,周仪景也没有撒谎,那块腰牌很有用,不仅是可以用来保命——但如果祝谈意真的接了周仪景的腰牌,那么周扶光就会杀了他。 因为那是侍剑腰牌。 每个入剑阁的孩子都会被发到一块,可以自己留着,也可以赠人。 月光淋满地,摇摇晃晃的瘸腿少年,背着脏兮兮的白发少女,像两只互相依偎流窜在城市垃圾桶之间的野猫,安静又迟缓的前行。 * 周仪景独身出城——周长离与其他人,还有那些充作异兽的坐骑,都在城门外安静等候。 异兽不能随便入城,他们上次也是和武胜本地知府协商,并清理出来了一条道路禁止百姓通过,才能骑着异兽穿城而过。 在这点上周家人倒是丝毫不像其他山上豪门世家那样豪横,反而显出几分过度温和的亲民来。 周长离迎上前去,看见周仪景左脸和左脖颈均有一道皮肉翻开鲜血淋漓的伤口,一身白衣更是沾了不少脏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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