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鬼怪喜欢,很多修道者——山上的人——也很喜欢。陈先生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去什么地方?” 祝谈意:“先生说过,让我,不要,靠近河,不要,过桥。” 周扶光挑眉,桃花眼瞥向祝谈意:“那你还独自上卧龙山采不秋草?” 祝谈意避开她的目光,低声:“先生,午睡,我想,帮点忙。” 他一被周扶光盯着,就显而易见的紧张起来。原本就语调奇怪的官话,再度被祝谈意说得九曲十八弯,语调像乱飞的箭头符号。 周扶光注意到他的紧张,还有躲闪的视线。 她心里一咯噔:糟了,这倒霉鬼不会倾慕于我吧? 转念一想——自己生得这样美貌,又剑术卓绝,虽然只和这倒霉鬼认识三天,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周扶光干咳一声,不动声色和祝谈意拉开一点距离,道:“算了,我们先找出路吧。现在暗河退潮,我们来的路已经寻不到踪迹。” “不过这石道内空气清新,想来是另外有出口,并非完全与外界隔……” 她话音未落,人却已经迅速动作,前跨两步左手揪住祝谈意衣领将他拽向自己,右手成掌向前,习惯性想使出法决——元气顺经脉畅行,流至掌心时却忽然卡住。 周扶光尾指断口处缠绕的那些细小剑气如附骨之疽直钻入经脉,霎时剧痛如抽骨扒皮,她原本想用的法决自然也没能涌出来。 水鬼自暗处扑出,结结实实撞到祝谈意背上,祝谈意被水鬼挤着撞上周扶光,三人叠罗汉般砸入对面石壁之中! 一时后背与掌心脉络处剧痛混合,周扶光咬紧的后槽牙尝到点血腥气。 她怒急,右手手腕一转推开祝谈意挡在面前的脸,左手拽住水鬼头发甩到一边;水鬼尖叫一声抱着头撞上石壁,周扶光推开祝谈意,转身握拳砸在水鬼门面上! 一时间尖叫声顿止,水鬼脑袋被砸入石壁。周扶光左手抓住水鬼脑袋将其从石壁中拔出,摁进地面毫不留情又是哐哐两拳! 原本还算平整的地面硬生生被水鬼脑袋砸出一个浅坑,周扶光的拳头看起来不大,但每一拳砸下去都能撼动地面微微颤抖。 元气畅通经脉,已经筑基的修士在单纯的力量上几乎可以徒手打死大象。而周扶光虽然不是体修,却专门淬体练过筋骨,其肉/身之完美,丝毫不亚于同修为的体修。 把水鬼打了个半死,周扶光终于收手,起身撩起衣角擦拭手背上的血迹。 她收手并不是因为打过瘾了不生气了——只是考虑到以自己的力气,再打下去,在水鬼被自己打死之前,这个石道会先被自己砸塌。 水鬼扁扁的脑袋蠕动了两下,小心翼翼膨胀回原样,素白广袖下的两条胳膊跟游蛇似的贴着地面,意图悄悄爬走。 它刚爬出不到半步,手腕就被周扶光一脚踩住碾碎,瑟瑟发抖着团成一团。 周扶光弯起桃花眼,笑时眼睛底下明显的浮出卧蚕,明媚可爱——虽然那笑脸在水鬼眼里,和夜叉没什么区别,但旁边慢吞吞爬起来,扶着石壁一瘸一拐的祝谈意,却看得脸颊微微泛红,有些慌乱的移开视线。 “搞偷袭?偷袭我?要不是看在陈玄乙的面子上,早两天我就打得你魂飞魄散了,还敢来我眼皮子底下卷人?” 虽然在笑,但是从周扶光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股咬牙切齿的感觉。 水鬼嘴里发出滋滋呜呜的声音,被踩住的手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只余下两条腿在地上乱登。它才吸了两口‘生气’,尚未来得及消化,就又被周扶光打得魂魄不稳。 若非石道内阴气旺盛,水鬼压根挨不住周扶光那两拳。 虽然答应过陈先生不杀这只水鬼,但周扶光惯来有仇必报,而且从不等到明天。她现在不杀水鬼,却也没打算就这样把它放走。 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没有摸到想要的东西,周扶光转而望向祝谈意——祝谈意有些紧张,努力站直,身子原地晃了晃。 周扶光向他伸出手:“有没有绳子?” 祝谈意从自己背篓里拿出一捆用来绑不秋草的细麻绳:“这,可以?” 周扶光:“是个绳子就行。” 祝谈意把绳子递向周扶光,他的手伸到周扶光面前时,周扶光出色的眼力瞬间就发现了:祝谈意手背一片血肉模糊。 她心头一动,旋即想起,刚刚水鬼撞着他们二人一起撞到石壁上,当时她后背撞得生痛,后脑勺却不怎么痛。 ……祝谈意当时拿手给她垫后脑勺了? 应该是这样,不然没办法解释祝谈意一个被夹在中间的人,为什么只有手背上有这么重的伤。 周扶光接过细麻绳,卷了卷,左手扯开右手上的纱布,随即将细麻绳团在右手掌心握紧;她的右手尾指断口,在刚才运转元气的过程中,再度崩裂,没有了纱布,很快便流了满手鲜血,浸湿细麻绳。 用沾了纯阳之血的细麻绳捆到水鬼身上,纵然那麻绳细如竹筷,水鬼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挣脱。而且水鬼身体与麻绳接触的部分,便如伤口撒盐那般具体无比——水鬼挨不住痛,又哼哼唧唧叫唤起来。 周扶光用细麻绳捆了水鬼,绳子一头握在她手中。 祝谈意安静站着,等她捆完水鬼,立刻上前,撕下自己干净的里衣下摆,递给周扶光。 “手,包起来。” 他说话语调仍旧尾音乱飞,周扶光侧目望他,却难得在祝谈意脸上看见严肃执拗的表情。 如果周扶光有一个正常的爹,她就会明白祝谈意那个表情,全然和父母担心自家受伤的亲崽一个模样。只可惜周扶光没有。 所以她盯着祝谈意的脸看了一会儿,内心感慨:他真的好喜欢我啊。
第6章 将细麻绳一端绑在自己手腕上,周扶光接过祝谈意撕下的衣摆,重新包扎了尾指断口。 她的尾指是半月前被斩断的,半个月过去了,伤口却半点也没有恢复,只能靠元气勉强止血。周扶光所修行的功法讲究内息充盈心体合一,元气运行时所行经脉比一般修士更迂回细致——如今她断了尾指,已经练成习惯的元气运转途径中间断了一截,以至要催动法决或运行元气时,都会出现堵塞乃至反噬。 除此外,便是断指伤处纠缠的剑气。 那些剑气并不强大却格外缠人,难以驱散,逮着机会便要重新撕开伤口往周扶光经脉中钻去。 若非她经脉中元气充足,能坚守阵地,整条右臂早就被那些剑气给缠废了。也唯有周扶光这般基础扎实到可怕的修道者,才能在长达半月的剑气折磨中保住自己的胳膊。 断指伤口包不包扎,对周扶光来说其实区别不大。即使是陈先生的那些药,也只是暂时缓和她的伤势罢了——若要根治,唯一的办法仍旧只能是等。 等待伤口处的剑气自己将自己消耗掉。 到时候伤口自然便能复原。 只不过祝谈意都把衣服撕给她了,周扶光也坦然接受。 包扎完伤口,她转而看向被细麻绳绑住双手,靠着石壁缩在一边的水鬼。 水鬼身上白衣始终干净雪白不染纤尘,黑色长发披散落地,完全挡住了整张脸。但即使看不见它的脸,也能感觉到水鬼的注视正在往祝谈意身上飘。 准确的说,是在往祝谈意心口飘。 周扶光冷笑,手掌拽住细麻绳用力一扯。细麻绳收紧贴在水鬼皮肤上,它当时发出一声惨叫,身上与麻绳接触的地方冒起白烟,还有细微的烤肉的香气。 水鬼吃痛,收回目光,不敢再觊觎祝谈意心脏。 “往前走,我让你停再停。”周扶光踹了水鬼一脚,水鬼不情不愿走在了前面。 两人一鬼沿着石道前行,水鬼打头阵,周扶光居中,祝谈意走最后。他垂着手,手背因为深可见骨的撞伤,而神经性的颤抖。 但祝谈意并没有吱声,只是默默将受伤的手藏到身后。 沿着石道越往前走,耳边所能听见的水声就越庞大,同时四周的温度也越来越低。饶是周扶光这样的体质,也感到几分凉意。 她分神侧目,回头瞥了一眼走在后面的祝谈意——祝谈意始终安静,虽然嘴唇被冻得微微发白,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 只不过他走路的速度明显比刚开始要慢了许多,眼神也有些涣散。 周扶光停下脚步。祝谈意没注意,险些一头撞上去,但周扶光没有让这件事发生。 她在祝谈意撞上来之前,用一根手指戳住祝谈意心口。祝谈意打了个激灵,眼睛蓦然睁大,有些飘忽的意识缓慢回笼,视线正与周扶光相对。 周扶光个子很高,而十四五岁又恰好还没到男生拔个子的年纪,两人站得近了,能看出来祝谈意甚至还要略矮周扶光一些。 祝谈意:“怎,么……” 周扶光解下腰间玉葫芦,塞进祝谈意手心,语气不容置疑:“喝两口。” 祝谈意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在和周扶光对视两眼后,他乖乖的拧开酒塞——周扶光的酒葫芦里面插着一根吸管,和葫芦口是为一体,都是同样的玉石锻造。 酒香味扑鼻而来,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不言而喻。 祝谈意觉得周扶光这样做必然有她的理由,所以问也不问就喝了两口。 酒水入喉的瞬间,祝谈意还略微诧异了一下。 他以前也喝过酒,偷偷喝的——好奇,想尝味道。但是周扶光的酒和祝谈意以前偷偷喝的那些酒完全不一样,明明是烈性酒的气味,喝下去却全然是滋润甘美的味道。 随着酒液入口下肚,一股温热的气随着酒一起进入身体。祝谈意原本因为四周过重阴气而冻得发僵的四肢,也渐渐缓和过来。 周扶光让他喝两口,他便真的只喝了两口。喝完后祝谈意在自己衣袖里摸来摸去,摸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干净手帕,把酒壶的吸管口擦干净,拧上盖子,还给周扶光。 周扶光看了眼祝谈意手里干净的手帕,旋即又收回目光,重新将玉葫芦挂回腰间,转身踹了水鬼一脚,恶狠狠催促:“谁让你停下来的?继续往前走!” 水鬼一缩肩膀,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迅速往前小碎步跑去。 又往前走了许久,石道内逐渐被白雾弥漫。那白雾又阴又冷,人只要走入其中,衣袖很快就会被沾湿。 祝谈意原本脚步就轻,周扶光只能靠他的心跳声来确定他是否还在自己身后。但即使如此,这白雾也令周扶光不喜。 在白雾中前行小半时辰后,走在前面探路的水鬼忽然停下脚步。周扶光一扯手中细麻绳,水鬼痛得吱哇乱叫;但这次,不管周扶光怎么扯绳子,水鬼都只肯原地躺下打滚,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往前半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9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