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阑舟摆了摆手, 满不在乎:“再过些日子吧,左右我是魔尊, 也没有必要回乡省亲。” 公孙宏邈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楚阑舟的眼神逼得闭上了嘴。 楚阑舟的眼眸带着几分讥诮, 却并没有一星半点的恐慌。 不,不能说。 魔尊的身份从来不是能够威胁楚阑舟的砝码。 那些事件发生的时间点实在巧合,又或者从一开始,他就被玩弄于这女人的掌心之中。 电光火石之下,公孙宏邈忽然想到了一个方法。 他下了决定,目光沉沉落在楚阑舟的身上:“你当真以为巫家人会与你站在一处?” 楚阑舟:“什么?” “你可知我当年是如何与你兄长相识?” 楚阑舟缓缓眨了眨眼睛:“不知。” “当年你出生之时便羸弱不堪,楚家四处求医问药未果,情急之秘密求助于巫家,巫家长老与楚家同为上五家,便帮着算过一卦,卦象说你不得天命,注定夭折。” 楚阑舟终于有了动作,她抬起眼,目光扫在公孙宏邈的身上,似乎是在分辨事情的真假。 公孙宏邈知道楚阑舟估计有检验真假的法子,但他并不在乎,因为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当年发生过的事实:“我当时公孙一脉的青年翘楚很受主家看中,被教养在巫家主祠,因此与楚苑结识。” “当年他拼了命想要救活自己缠绵病榻的妹妹,四处收购各种灵药,害怕别人起疑,便干脆自己虚构了一个剑宗,那宗门叫什么,你也不需要我告诉你了。” 因为楚苑自始自终便只建了一个教派——乾明派。 楚阑舟闭了闭眼,面上看不出一点反应。 公孙宏邈却一直说了下去:“楚家逆行倒施,终不可为,后来的塞外暴动便是楚家要付出的代价。” 楚阑舟皱起了眉,警告道:“嘴放干净点。” 伴随着那声警告,有一缕风格外锐利,登时划破了他的脖颈。 那缕风划破了他的皮肤,差一点便能触及他的喉管,涉及楚家,楚阑舟必定毫不遮掩,明晃晃展现出她的实力。 这种东西楚阑舟能做到,公孙宏邈做不到。他是公孙家的人,既然生来便能窃得天机,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就比如他身体与凡人无异,永远没有办法像正常修士那般修行,就比如他虽然能测算天机,却知道凡事都有代价,他只能时时刻刻忍受这些抉择之苦…… 鲜血顺着他的喉咙喷涌而出,公孙宏邈伸出手,那些粘稠的鲜血沿着脖颈滴落到他的掌心,他却像是察觉不到疼一般,依旧死死盯着。 兄长的血也是这样的,就在今日,就像这样滴落在他的脸颊上。 被他贯穿胸膛而死。 而那把贯穿他胸膛的剑,还是他惯常带在身边的佩剑。 因为窥探天机太多,他们这些方士大多短寿,他出生的时候父母便早已亡故,教导自己的便是兄长。 兄长亲手教习自己入门口诀,五行八卦,他也不负兄长期盼,被允许进入巫家修行。 可惜兄长资质不够,未能选入巫家,便一直待在太乙居,当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习先生。 虽说并不能像他那样窥见真相不过这对温和的兄长而言也是好事,至少他无需向他这般落入两难的境地,不得不做出抉择。 他惯常佩戴的那把佩剑是兄长交给他的,兄长教导过他,这象征着君子的德行,虽然不习剑,仍要带在身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忘自省。 他从未杀过人,手中也未染过血,没想到他为了大义,杀的第一个人却是他的亲兄长。 公孙宏邈看了看手心的血液,用力握紧了拳头。 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他必须要完成。 公孙宏邈转头看向楚阑舟,虽然知道楚阑舟的性格不好掌控此事不可明说,但此时,他早已顾不上这些了偏要将想说的话说出口:“楚家待你不薄,而你却与宴家公子的暗含私情,人尽皆知。” 他看着楚阑舟此时的表情,内心甚至生出了些畅快来:“你对楚家就毫无亏欠之心吗?” …… “什么?” 巫柳微笑着伸出手,想要将坐在路边的隐元居士扶起来,但他的动作似乎无法安慰他,反倒更让他生了几分警惕之心。 隐元居士毫不犹豫点燃手中的传讯符,可没想到这符箓刚被点燃就直接落入了那人的掌心。 巫柳一只手果断掐灭对方的符箓,甚至脸上却带着和煦的微笑:“居士莫急啊~” 眼看逃脱无望,隐元居士强做冷静下来,他身处于林荫大道,周围随时都有可能有弟子经过,这人必定不敢对自己动手。想到此,隐元居士稍微放松了些,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巫柳毫不犹豫,干脆道:“小生是想来听清莲仙子功绩的。” 这人放浪形骸得很,隐元居士不想同此人说话,不过这里的确有很多人经过,眼看又有一位乾明派弟子打扮的修士经过道口,他木着一张脸,故意放大声音:“我和你这种天生便是富贵命的修士不同,我是从凡间来的,小时候家里正逢旱年,颗粒无收,官府的税又收得紧,阿爹阿娘没有办法,就商量着杀掉最小的孩子——也就是我拿来果腹。我无可奈何逃了出去,却碰见了一位仙人,那仙人头带斗笠,身姿窈窕,不仅给了我三袋米粟还告诉我拜入仙门的位置。” 哪怕到了后来,他未曾如那个女子所愿拜入念虚宗,而是承蒙师父厚爱,被收为无相阁弟子,依旧无法忘记当年的恩情。 思及此,隐元居士不禁感慨:“若没有她,我也不复存在了。” 巫柳抱臂倒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一开□□脱脱像个杠精:“你既然没看到她的脸,又如何知道她便是清莲仙子?” 隐元居士不厌其烦:“我特意找长老借阅过那时出宗的弟子名册,那段时间出门的只有清莲仙子,更何况除了清莲仙子又有何人会如此行事?” 朽木不可雕也,不过隐元居士这一番话主要是说给那些过路的弟子听的,也不指望能让此人开窍。 他自认为已经对此子足够礼遇,解释得也足够清楚了,却看见听完自己这一番陈词辩解之后,巫柳忽然将自己的一双桃花眼瞪的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一样,捧着自己的肚子就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当真有趣,有趣得紧!” 当真是无药可救了。他懒得和这样的无赖争辩,摇了摇头,转身便想拂袖离开。 他要离开,袖子却被一个力道猛地抓住,那人力道奇大,隐元居士拽了半天无法挣脱,只得无奈回头望去,果然又对上了那张犯贱的脸。 巫柳眨着眼睛,一边捂着肚子,还一边不忘用力扯他的袖子:“哈哈哈……隐元兄,小生近日在忙一桩大事,隐元兄左右也无事……哈……不如帮帮我啊。” ……… 日光沉沉落下,只在天际间露出点点痕迹,原本暖烘烘的日暮早被盖上了一层独属于夜织就的薄雾。浑身雪白的小狐狸轻轻摇晃着尾巴,矮身顶开紧闭的门扉,身形一闪便进了门内,还被呆在门里的人吓了一跳。 楚阑舟背对着他,好像没有听到他推门声一般,手里正捧着一本公文观看。 一如往常,可宴君安却敏锐察觉到了今日的不同。 往常这个时候楚阑舟的确是在处理公文,可她一定会点上灯。 可今日房间却一片昏暗,宴君安甚至可以看到她的手指正在微微发抖。 小狐狸动了动鼻翼,谨慎起来,爪尖抬起又放下。 楚阑舟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轻声道:“我今日,差一点杀了公孙宏邈。” 再清醒的时候公孙宏邈倒在血泊之中,楚阑舟面无表情叫了玉迎蹊前来处理,而后便独自一人回了自己的寝宫。 有愧疚之心吗? 这是楚阑舟很早之前就问过自己的问题。 楚家覆灭后楚阑舟一直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浑浑噩噩,不顾可能被世家发现的风险,只身一人进了楚家祠堂。 她其实待了很久。 整整七日,她滴水未进,就跪在诸位前辈们的魂灯牌位前。 楚家世代忠烈,原不应当落入此种境地,原不该的…… 再走的时候,她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只带走了属于自己的魂灯。 楚阑舟心知肚明,她不配为楚家人。 身后有细小的脚步声传来,最后消失在自己的脚边,暖烘烘的一大团狐狸球毛绒绒的,身量刚好够抵在她裸露的手腕上,激起一片痒。 楚阑舟闭了闭眼,手指抬起,在暖烘烘的狐狸毛皮上慢慢抚摸起来。 小白狐狸不说话,只是默默陪伴着她,在众人严重的宴君安是淡漠不近人情的剑尊,楚阑舟却不这样想。 宴君安在大部分时候都是安静的,安静又祥和,就连他的灵力都犹如流水一般,如山谷幽泉。初接近时或许会觉得溪水冰寒,可若是你身处水流之中,就能察觉到他掩藏起来的温柔。 若是这世间诸多烦恼,也能够随这溪水一同远去就好了。 楚阑舟趴扶在宴君安的背上,慢慢闭上了眼。 她的呼吸伴随着两人胸膛的起伏逐渐变得平稳下来,像是陷入了浅眠之中。 良久后,宴君安才听到一声喃喃低语—— “师兄,你抱抱我。” 毛茸茸的狐狸团化成了一位面容冷肃的美人仙君。 宴君安察觉到什么,他一只手扶着楚阑舟,另外一只手迅速在空中一接,滚圆的水珠凝结在他的掌心,被他牢牢握住。 那是楚阑舟的一滴泪。 楚阑舟闭着眼睛,表情一如往常,完全看不出一点难过的痕迹,就连呼吸都趋近于无像个死人。 她在装睡。 宴君安有些苦恼起来,修眉微蘋,像是在研究一个难解的课题。 就连阑舟素来最习惯的毛茸茸都起不来作用,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安慰楚阑舟了。 可她的眼泪就藏在他的掌心,明明应当是凉的,宴君安却觉得自己的掌心都像是要被炙穿了。 楚阑舟藏起来了,他得找到她。 可要怎么找呢?楚阑舟现在就像是一颗死死闭合着的蚌,不让任何人造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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