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退了早朝。 嬴政起身离开,赵文随李廷尉一起去誊抄即将公布于众的春令文书。 李斯在离开前给了姚贾一个眼神。 姚贾秒懂,同时回了一个明白的眼神。 他在殿内磨磨蹭蹭,故意落单一人走。 在即将出宫殿门前的一道长长的走廊,他忽然被前后一众面色不善的秦官们团团围住。 姚贾脸上带笑。 为首的熊郎官怒目而视,道:“姚郎官,当年若不是我叔父举荐,你区区一介布衣又岂能做到现今的位置?你就是这么折辱我们的吗?” 姚贾心累,偷偷翻了个白眼,明明都知道是陛下的要求,还演这一出有什么必要。 他开门见山,道:“诸位,你们都知道,大秦不可能无休止地将贵族们都堵在家中,我相信你们也是因此抱有侥幸心理对不对?” 他还没说完,其他朝臣们纷纷道,“你不要在这危言耸听!”“这与我们何干!”“我们不在意这些事!”…… “是是是,这和你们无关。”姚贾保持微笑,按计划继续说一些挑拨离间的话, “诸位也知道,如今证据不足,所以再过些时日,陛下肯定会撤走卫戍军,放开一部分世家贵族的门楣……哎,你们别高兴,还太早了。” 姚贾似笑非笑地看向部分面带喜色的郎官,道:“但你们都小觑了陛下想彻底剿灭六国余孽的决心。我这般与你们说吧,只要一日没抓到上林苑的罪魁祸首,陛下都不会完全放过贵族。 什么意思呢?就是,陛下会让一部分贵族自由,但必然也会关一部分,懂吗?” 朝臣们瞬间领悟姚贾的意思,神色微变,有人道:“你的意思是,一日 没抓到,我们一日就没有安生日子过?” 姚贾“哎”了一声,温和道:“怎么能说没安生日子。你应该理解为“杀鸡儆猴”,一部分被关在家中,一部分被放出去,这才能震慑宵小。 当然,哪几位贵族当鸡,哪几位贵族当猴子,如今还没有一个定数。诸位也回去好好想想,务必抓住机会,千万别选错了。” 说到这,姚贾的语气又缓和下来,带着点语重心长道:“当然,陛下不是嗜杀之人,长公子更是仁义。陛下只想让大秦长治久安,长公子只想捉住上林苑胆敢冒犯他的六国余孽。有证据提供证据,岂不是皆大欢喜……” 姚贾之后,又故作压低声音,“若是悄悄提供线索,于我也是功劳。部分人之前的所作所为一概不究。” 姚贾说完,朝臣们神色各异,眉头紧锁。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而且是极大的威胁。 因为扶苏之前的大规模彻查,就好像一头老虎在笼子外面说,谁背叛我,我就把谁抓出来吃掉。 朝臣们担心真的查出证据,反而有可能牵连自己,又想到法不责众,所以互相还会帮忙遮掩一些犄角旮旯的东西。 但现在姚贾的威胁就是,老虎站在笼子前说,提供背叛线索最少的几个人会被我吃掉,末位淘汰制,你们看着办吧!在老虎一定要吃人的情况下,他们脆弱的同盟瞬间分崩离析,必须要比同伴跑得快才行。 熊郎官与周围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部分人点头,部分人神色闪躲。 熊郎官脸色更难看了。 他冷声道:“这事与我等无关!布衣,没有百年以上的世家传承,少来惹我们。”说完,他与一批勋贵子弟郎官离开。 姚贾冷笑一声,看向其他留下来的郎官们,闻声道:“可以私下与我说,我帮忙转达,这样牵扯不到你们。” 其他人忐忑,还有人小声道:“你之前说的,概不追究是真的吗?” 姚郎官点头。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的朝臣,凡是蠢蠢欲动的,他都在心中记下对方的名字。准备这一波威胁不成功的话,就把名单提供给李斯,安排钓鱼执法。至于熊郎官一行人,必提。 其他朝臣对视一眼,上前低声与姚郎官交流。 …… …… 姚郎官爆出杠精+挑拨离间的战斗力后,朝臣们风声鹤唳。 他们在外不敢多提及春令半个字,也不敢多想,就怕一时口嗨,被六国遗族案件牵连。 也就张婴还对春令迎难而上,抓耳挠腮地思考春令这题要怎么解。 是的,王绾将这一道春令改成题,让张婴写分析。 这事还得从两个月说起。 自从张婴开玩笑地与扶苏说起《抡语》后,扶苏先是迅速拎着他与束脩找王丞相拜师,再之后带着他前往蒙家好生交流了半个时辰。 再之后的两个月,张婴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每日上午,张婴处理完政务后,将前一日练习完的字帖送入王相府邸,诵读一个时辰书籍,并且针对当日所读,讲几句心得体会体会。 每日下午,王绾会带着他行走在市集、乡野之间,针对市集定价等,随机聊聊不同政令带来的民生优劣,不过最近多是在处理野人们下山后的就业问题。 每日傍晚,一三拜访王家府邸,二四拜访蒙家府邸,再休息三个傍晚,依次轮流。 在蒙家的时候,蒙武先让自家同龄孩子与张婴玩一会骑马或者蹴鞠等体力游戏。 最后一个时辰,蒙武会笑眯眯地拿出沙盘,以及从九原新鲜寄送过来的军情信息,给孩子们模拟还原九原的一个战场条件,让张婴与蒙家子们一起分析匈奴方面的战争,并且进行两军对抗。 在王家府邸时,王相会针对朝堂颁布的政策,挑出比较有争议的来询问张婴,每隔七日上交一次作业。 如果王相只是问些寻常问题,比如,为何私人不可以贩盐?以及姚郎官为什么要推行公布春令?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张婴也不慌,就当在做阅读理解,不知道也能胡扯些话上去。 但是不…… 王丞相在阐述完背景概要后,他不光会问问题,还会随机说一两句之前没提过的话,然后让张婴判断。 比如这一回问的与六国余孽春令相关。 “XXXX”这一句话,是姚郎官,熊郎官还是哪一位郎官说的? 这人在说这话时立场如何,如果要达成陛下抓逆贼的目的? 这句话能不能合理利用? …… 张婴从拿到王绾的问题后,脑子里的问号就没有减少过。 又来了!谁能通过一句话就猜到是哪个朝臣说的呀! 这也太意识流了! …… 临近汇报的日子。 张婴冥思苦想两日,实在是不想出来了,他决定去找当事人问问情况。 张婴先进入咸阳宫找仲父,没想到嬴政和赵文居然都不在,还是在路上偶遇的如桥告诉他,说:“阿婴婴!最近朝堂因春令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 父皇和长兄一起出宫,也不知道他们去是散心,还是调查具体情况去了。” “啊?都出去了?”张婴捏了捏眉心。 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在这种关键时刻,嬴政与扶苏会就这么离开? 如桥道:“不过他们也就刚离宫半个时辰不到,要不我陪你追过去?” 张婴在“追过去”和“与李斯和姚贾打交道”中犹豫……好像也没犹豫几秒。 张婴果断道:“走!我们追过去。” …… 一辆双马的厚帘蓬车缓缓驶上了秦直道,三十位黑铁骑踏着飞扬的尘土,紧随其后。 不到一个时辰,厚帘蓬车在一处灯火辉煌的大院宅子前停下。 张婴与如桥两人被内侍扶着,走下了马车。 张婴一抬眼,发现这大院宅子的装潢不像大秦风,有些像齐楚文化范十足的建筑,而且在这大宅子附近走来走去的,居然全是身着士子服的人。看着有点像博士学宫。 大宅门左侧前竖着一个巨大的木牌,上面贴着好几页纸张,旁边还有一位士子装扮的人在喝水。 当士子放下茶杯,指着纸张大声宣读时,张婴这才愕然发现,这不就是有关如何关押六国遗族的王书吗? 张婴压低声音对如桥道:“这王书内容,他们怎么会知道?” “阿婴婴还不知道吗?”如桥惊讶地看向张婴,将姚郎官上奏的事说了一遍,“自姚郎官提议的那天起,不超过三日吧,也就是昨日,宫中下达了公布王书春令的命令。 你是没看到当时咸阳城南门的盛况啊! 我过去看了,咸阳南门也是将文书悬挂在方木板上,并且安排了小吏在一旁诵读。 那小吏每诵读一句话,底下挤满的黔首们都会起哄询问细节,几个时辰,黔首们羊汤不喝,锅盔也不啃,要么堵着小吏询问,要么奔走相告。 后来黔首越聚越多,小吏被困在中间没办法脱身,哈,最后居然是借助云梯从上方离开的。” 张婴:!!! 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有些理解。 大秦或者说六国,从未有过如此大手笔针对世家贵族的□□政令,这不亚于后世顶流去踩缝纫机。 这不瞬间引爆众人吃瓜的兴趣么。 这时,如桥兴奋地拉起张婴的手,道:“ 走,我看见大兄了。我们快去登记,进逐客堂。”
第192章 谁可怜 “逐客堂?”张婴不由自主的重复了一遍,“这名字……” “听起来不怎么好对不对?阿婴婴,这里原本不叫逐客堂,叫做春秋楼。” 如桥拉着张婴的手,压低声音说,“就是几年前吕相广纳门客编修《吕氏春秋》,他将不少门客士子安置在此处编书。吕相死后,父皇不愿大办,还惹得鲁豫之地不少文士过来……嗯,缅怀守灵,他们也是住在此处……” “呃。那个……” 眼见如桥从鲁豫贵族质疑嬴政杀吕不韦,激情抗议开始,再到嬴政是如何驱虎吞狼将这群人赶走……八卦得完全刹不住车。 张婴无奈地扯了扯如桥,压低声音道,“所以它的改名,莫非是与李廷尉的《谏逐客书》有关?” “阿婴婴真是太聪明了!” 如桥震惊地看向张婴,鼓掌的同时不忘问,“可我一点提示还说,你是怎么猜测到的?” “名字相像,随口一猜。”张婴简单道。 他见如桥好奇地缠着他要解释,才补充了一句。 因为编撰《吕氏春秋》时取名为春秋楼,他对比“逐客堂”这三个字,过去最有名的事件,正是秦王愤怒驱逐六国朝臣士子,但在得到《谏逐客书》后,又重新鼓励各国士子入秦。 如桥听完之后连连点头,道:“阿婴婴猜得八九不离十。父皇……在外应说是阿父,他在重新邀请各国士子来大秦时,为了吸引他们,便效仿魏国白氏家族在安邑弄的洞香春酒肆。 将这里改名为“逐客堂”,专供给从各国前来大秦游学士子们用膳、住宿和交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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