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父?” 嬴政不说话,沉默地将张婴摆在案几上,开始“啪啪啪”打屁股。 “哦!啊!哇哇哇……” …… …… 咸阳宫内,父慈子孝。 咸阳城外,却有人忧心忡忡。 在张婴不知晓的情况下。 秦国官吏机构正在全速运转,不管是豆腐、还是踏锥,区区数日,它们通过秦直道传遍大半个秦国。 四十八个郡县官吏们被少府的官员耳提面命,必须起“上行下效”带头作用,所以他们也效仿陛下,各个在家中举办全豆腐宴,邀请辖区贵族士子们过来品尝。 小吏们则在各个里监门处张贴条子,命里监门每日宣传豆腐。 里正则挨家挨户谈话,介绍豆腐。 至于踏锥,压根不需要推广,黔首之间的自来水彩虹屁相当庞大,几乎是被抢着要。 大秦官吏们的高效率,也让六国余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咸阳数百里外的一处小县城。 高山流水旁,建着一栋没有招牌却人来人往的老酒肆。 一辆四马篷车,缓缓驶来。 车上下来两个人。 一位是绸装玉冠,样貌俊秀的男子。 浅绿色的宽袖被风起,整个人似要羽化登仙而去。 只他偶尔轻咳几声,整个人又透出几分人味,重入凡尘。 “张公子,我马上去温汤药。”他身后之人道。 “我无事,明老。” 男子抑住喉咙的痒意,眼底闪过一抹恨意和快意,“那药令我思虑混乱。这几日正是处理段家的关键时候,棋差一招都不行。我必须保持清醒,时刻盯着。” 明老闻言叹息了一声,道:“公子,其实新郑失守一事,何曾只是段家之错。且,韩已亡,公子为何执着……” “非段家之过?若非段氏率先逃出新郑,公厘氏和侠氏又会心生畏惧,逃避投降。 韩公又怎会被气病?” 青年越说脸色越红,连手指都轻轻颤抖,“若新郑不失守,我大王必能等到其余五国的粮草援助。 这般,韩国怎会被秦国灭!段家是首罪!我放过其他家族,也不可能放过段家……咳咳……” “公子,罢罢……是我说错了。” 明老鬓角发白,明显上了年岁。 但身材魁梧,双目有神,行走间仿佛还带起了风,腰间还挂着一柄环形剑,明显和不是普通的仆从,“公子你今日为何要来这……” “齐公递了信。” 张良走上酒肆,目光在满是青苔的墙壁,看了许久,半晌,浅浅地叹了一口气,“这里,也变了许多。” 昔日三国破灭,在燕、齐国的助力下,流亡贵族齐聚此地。 那时的这里,人声鼎沸,处处可听见诛杀暴秦,光复我国的口号。 而今却门庭冷落,破败了许多。 这时,酒肆的酒仆快步过来,低声说:“温酒凉也。” 张良皱起眉,暗号也这么不吉利。 他眼底闪过一丝忍耐,开口道:“我血尚热。” 酒仆一听手指一颤,连忙在前方带路,七歪八拐了数次,酒仆恭敬地推开一扇大门。 须臾,温热的气息,呛鼻的炙烤熏烟,以及熟悉的酒味迎面而来。 张良踱步进入,旁人瞥了他老旧的衣角一眼,便没人搭理他。 “齐公。” “哎,你来了。”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见到他,紧锁的眉头都舒展开。 他起身拉着张良来到自己身旁,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位是张良,张公子,昔日韩国张相国之子,聪慧不凡。” 张良做了个古礼,只有几人给了他一个眼神。 韩国是第一个被灭的国家,张良更早就散尽家财,所以旁人只当他是一个凑数小透明。 老者继续道:“你们刚还在说夸赞,是哪位壮士灭了翟家叛逆。喏,壮士在此也。” “哦?” 原本没理会张良的人纷纷抬头,蔓延惊喜。 甚至有几人激动起身,一副仿佛见到偶像的模样,想与张良拍肩、握手。 某个大贵族后裔更是主动将张良拉着一起坐下。 开始拼命倒苦水。 诸如,“秦军抓捕细作的频率越来越快,损失很多人手。” “在陇西布置的棋子被嬴政巡游时杀了,损失大量银钱、奴仆。” “花费大量的粟米,士子说客,好不容易才煽动起一些小贵族,怀念故国想要谋国。偏偏来了个祥瑞豆腐,还真对身体有奇效。小贵族瞬间退缩,那些粟米算是浪费了。” …… “我正为豆腐之事而来。” 张良听到豆腐两字,立刻抬眼,满脸严肃地高声道,“暴秦刚灭六国,民心尚在怀念故国,我们决不能让暴秦收拢小贵族的信任。 眼下,嬴政颁布的几项政令中,收缴天下兵器这一条,是我们可以针对的点。 夜长梦多,我建议提前前往咸阳,联络在秦朝廷内,心尚有故国的六国官员,一同推动计划。” 众人:“……” 酒肆里鸦雀无声,就连之前醉得用筷子敲碗的浪子,此刻也停下手中的动作。 “唉,咸阳,咸阳!谈何容易呀。” “是啊,若那些家伙心有故国,又岂会眼睁睁看着故国被灭。况且,暴君还在呢。” “再等等,等个好时机吧。” 张良越看越心冷,势力都已经被蚕食到这个地步,可这群人依旧只会口头抱怨,没半点血性。 难道他来这里,竟找不到一个像样的盟友? “我去!” 忽然有一位头发掺白,身形壮硕,精气神十足的男子起身,“左一个黔首不易,右一个暴君可怕。要我说,怕个甚!张公子,我项伯陪你走一遭!” 有人开口要去,其他人也慷慨表示。 他们人虽不去,但物资、人手还是会赞助安排。 “敢不从命!” 张良大喜,居然得项家的壮士,还能得一笔投资,总算没白来一趟,“那我们速去咸阳。” “若不介意。” 项伯揉了揉头发,指着现场唯一一个还在埋头啃肉的少年郎,“我还带个犹子去长长见识,上个学室,如何?” “……哦?” 张良很是惊讶,“你,项家人,居然去咸阳求学。” “有何不可。” 项伯很是骄傲地摸了一把头发,“那暴君敢把六国大商人、大贵族都迁入咸阳,我们就敢把子弟送去入学,去天下兵法大家最多的,西南学室。左右我还在,怕个甚!” 张良闻言有些惊讶,这可真是深入虎穴呐。 “成。” …… …… 一个时辰后。 咸阳南宫。 这是咸阳宫内最偏僻的一处林园,依山傍水,风景美不胜收,只这里没多少人走动,偶尔有路过的宫女内饰,也是行色匆匆。 这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惊走了正在湖畔饮水的飞鸟。 “我再不来了!我真的再不来了。” 来者身着华丽的枣红色长袍,垂发扎成髻,正是十八公子胡亥,他肉乎乎的脸上透着烦躁,“居然见都不见我!呵呵,当我乐意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赵高迎了上去。 “公子。” 他接过对方手中的食盒,重量一点没少,看来那位的心依旧没有软化,故意支持道,“若是不愿,以后便只去郑夫人那。” “我当然只去郑夫人那。” “嗯,等如桥公子回来,这里确实不必再接触了。” 胡亥闻言一怔。 如果说宫外最讨厌的人是阿婴,那么宫内他心中最嫉恨的人便是如桥。 他脸上闪烁着挣扎和犹豫,拳头攒得紧紧的。 “我就是不明白,如桥那傻子有何好的,居然这么看重他!” 胡亥嘴嘟囔了好几句,好一会才道:“先生,那我……三日,不,五日后再来!” 赵高松了口气,心里也在微微叹息。 他自幼伴在嬴政身旁,算是一路见证少时嬴政是如何与华阳太后,吕不韦,赵姬三方力量周旋的。 有时遇上的事,连他都觉得是绝路,无法继续下去。 没想到君上依旧能稳重地反击,逆风翻盘。 相比之下,胡亥公子只是亲近隐匿在此的太后都没什么耐心,真的是太稚嫩了。 不过稚嫩也有稚嫩的好,稚嫩就会更依赖他,不会轻易摒弃。 “赵高?先生!” “奴在。” 赵高连忙作揖,凑近了一些:“公子有何吩咐?” “有两件好事要与你说。” 胡亥脸上闪过一抹兴奋的笑意,“熊公子这回可立了大功了。你知道豆腐渣吗?” 赵高一愣,点点头。 胡亥马上道:“熊公子给少府上书,说那豆腐渣虽然人不能吃,但若是给牲畜吃,能保它们肥硕一倍有余。” “此话当真?” 赵高很是惊喜。 秦朝对待牛和马很重视,为了养好它们,草料耗资可谓是巨大。 若是豆腐渣能有肥硕他们的功劳,这确实是一件不输豆腐,不,起码是不输研发踏锥的功劳。 但很快,赵高脸上又闪过疑虑:“那熊家嗣子,能有这般聪慧?” “呵呵,虽然我很不喜他,但这东西是他弄出来的。” 胡亥的手向着卫月宫的方向指了指,“所以先生,我们必须抓紧时机。” 赵高瞳孔地震,语速很 快道:“公子的意思是……冒名,顶替?” 胡亥此刻却露出疑惑的表情:“先生说甚呢?我只是在转述熊公子的竹简。” 说罢,他将一卷竹简递给赵高。 赵高怔怔地看着胡亥。 “奴明白。” 他利索地接过竹简。 心下感慨,到底是陛下的孩子,哪怕天资平庸,但耳濡目染之下在某些方面也是很敏锐的。 胡亥满意地看赵高接过竹简,又道:“我听赵……她说,扶苏、寒都被罚去学室重修秦律。真的?” 赵高心中一惊,这事才发生多久啊。 没想到对外界宣布薨逝,自我囚禁在南宫的赵太后,她的情报网依旧如此厉害。 这也让赵高越发坚定要胡亥笼络赵太后的决心。 “是。” “哈哈哈……” 胡亥脸上露出畅快的笑意,恶狠狠地扯断手中的细柳,“这是报应,这是不帮我,反而护着张婴那个混蛋竖子的报应! 哼,大兄在宫里,我看野外的张婴还能蹦跶多久。先生,你说我们要不……” 赵高见胡亥的表情越来越亢奋。 他无奈地打断对方,道:“十八公子,张婴也一起去学室。” “什,什么!” 胡亥整个人都炸毛,不敢置信地看着赵高,“他有甚资格与我一起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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