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下同学,我给你一个提示。在我们这种家族有一个传统。越古的东西就是越好的东西。术式也好,血统也好,人也好。这个家族的每一个孩子自从诞生下来,家里的大人就会说,你一定要让家族重现昔日的荣光。这个荣光不是一九六零年的荣光,不是一八七零年的荣光,而是平安时期,那个妖鬼横行,阴阳师被封为贵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候的荣光。所以,有一个人就想了一个办法。他研究出了一种名为转生的术式。等他老了,快死了,他就把他的灵魂转移到他七岁的孙子身上,这样他就能延续他的记忆,延续他的行为,延续他的地位。而这个人,他恰好是我加茂家的一位先祖。”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理惠:“所以你明白,为什么不能是我了吧?” “但是学长,你不是他。至少现在和我说话的人,是你。” 加茂宪明笑了笑:“当然,原因不只是这个原因。我既然是家主,那我也只能用家主的手段。畸形的制度依旧是畸形的,有朝一日,这成果也会被扭曲成畸形的存在。我不希望我机关算尽,到头来只是一场徒劳,为世人耻笑。说实话,我一开始选中的人并不是你。” “学长一开始选中的是夏油吗?” “是啊。我记得那还是五年前。那时候我听说有一个小孩,没有经过正式的培训就能操使咒灵,只是十二岁,就可以调伏二级诅咒,而且毫发无伤。我看了他的资料,让我想不到的一点是,他的调伏方式这么简单粗暴。生吞咒灵,你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见过。” “普通小孩的术式觉醒是在六岁。夏油杰最早一次的咒灵袯除是在他七岁时候进行的。到现在快十年了,能坚持这么久,可见他有善心,有毅力。等这样一个人长成,若是他甘愿执棋,破此僵局,何须十年之功?” “这么说,夏油的任务都是学长授意?” “不不不,我只是给了他几个提示。其余的都是咒术师监察委员会给他安排的,我可不敢居功。” 加茂宪明摇着扇子说,“但是很可惜。他不光没领会我的暗示,发现咒监会的问题,反而对咒监会那套冠冕堂皇的国民保护论笃信不疑。若非五条是个没脑子,我还真担心他也信了那套说法。” “如你所愿,现在他不相信了。” 理惠说。 “不,他还是相信的。不过国民的概念从非术师换成了术师而已。说来也是可笑,九十九由基想拉拢他,搞什么非术师进化那一套,却反而给他指明了道路。” “非术师进化?你是说,让非术师进化成术师?” “这个实验从古至今都有人在做,不过到现在只有一个人成功了。” 加茂宪明冷笑一声,“那个老头子不光能转生到子嗣身上,还能带着术式转生到一般人身上。战争时期,他就是凭着这一招苟活了下来。不过这件事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就当听个故事。” 他喝了一口茶,继续道: “总之,九十九由基这群人认为,只要全员都变成了术师,世界上就不会再出现诅咒。毕竟术师的情绪只会转化为咒力,而不会外溢出去。夏油杰,我不得不承认,我错看了他。昔年的他愿意以移山之心,一只一只去袯除诅咒,现在的他,却用这种看似最高效,实际最愚蠢的办法去解决问题。杀光普通人。九十九由基都不敢这么干。” “可是学长,你这么安排,不就是在一步一步摧毁他原本的信念吗?” “旧物不毁,何来新生?” 加茂宪明用扇子指着暮色中伫立的塔楼,“就像这腐朽的楼阁,若是没有一把大火一烧而净,如何在上面建起坚固的楼房?” 他拿起门边的一盏灯烛,走到理惠面前,“告诉我,你是否愿意替我把这个肮脏的地方烧得一干二净?” “十年能烧完吗?” 理惠问。 “那就看你愿不愿意添一把柴火了。” 加茂宪明说。 理惠起身,接过那根蜡烛,又听加茂宪明道:“其实烧一栋房屋何需十年,一夕足以。难的是在废墟之上重新建设,这建设花的时间,可远不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说不定你用尽一生都看不到那棵树长成。” “我和夏油有所约定,如果十年后他看不到他想要的,他就杀我。” 森下理惠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还请学长教我。” “你既然要执棋,第一个就要知道,约定这种东西是从来都不能做数的。现在是现在,十年后是十年后。十年后的你,还会坐以待毙吗?你既发宏愿,就要贯彻到底,不能允许任何因素破坏你的计划。如果有的话,那就把危险扼杀在苗头里。” 加茂宪明笑道,“列车上的那个傀儡不是已经给你做了示范吗?” “我不认为傀儡是学长派来的。” 理惠说,“毕竟那时约定之期未到。” 加茂宪明哈哈笑了起来:“当然不是我,是有的人觉得你碍事儿,挡了他们的财路。” 一滴蜡油滴在理惠的虎口,很快地凝固了。烛火在她脸上明灭不定,教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好。既然学长让我执棋,就请告诉我,我能用的棋子有哪些,该怎么用。还有,棋盘的规则是什么?” 理惠在加茂家待了三天,每天晚上六点到八点,加茂宪明便请她到会客室谈话。到了第四天上午,一个仆人过来跟她说,有人来接她了。她一看,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五条。 “加茂那家伙跟你说了什么?” 五条插着兜,走在她旁边。 “放心,没说什么,只是教我怎么下棋。” 理惠朝五条伸出手,“五条特级,以后我们就是搭档了,还请多多指教。” 五条拉下墨镜,细眼盯着她,笑了一声,却只是抬起右掌。理惠心领神会,同样举起右手。只听“啪”的一声,二人击掌,相视一笑。“走了走了——”说着五条就把理惠往地铁站的方向拖去。豆大福丶羊羹丶乌波玉……就连京都火车站里的奶黄流沙馒头也不放过。 “夏油那边怎么样了?” 理惠问,“你们这两天有见过面吗?” “没有。大概又执行任务去了吧。” 五条嚼着和果子,伸了个懒腰。 “五条,如果有一天,夏油要杀我,你会怎么做?” “哈,这是什么问题。” 五条愣了一下,“杰,杀你?老子没听错吧。” “很遗憾,你没听错。那天带菜菜子和美美子回来的晚上,我跟他谈过。他说,他想杀光所有非术师。我作为非术师中的一员,也是不能例外的。不过他现在还不会动手。等到他动手的那一天,你怎么做。” 理惠说完,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先前种种遭遇告知五条。 车轮哐当哐当与铁轨撞击着,窗外的民房和高楼上蒙着一层淡淡地蓝灰色,静静地向后掠去。有乘客起身,往吸烟室走去。还有人拆开便当,夹着冷三文鱼无声嚼着。森下理惠收回目光,听五条悟说: “实在不行打一架吧。反正老子不会输。” “我尽量不让你们打起来。不过真到了那一天,五条,用你的办法拉他一把。如果有谁能让他改主意,我只能想到你了。” “有我在,你们谁也不会死。” 五条淡淡地说。 过了一会儿,他问:“那现在怎么办?要不把杰绑回来,让夜蛾对着他一通说教好了。” “五条,我想光说不做是没有用的。我们得想办法让他看到另一种可能。一种不需要举起屠刀,也能拯救的办法。” 家主堂的琵琶还在弹着。加茂宪明醒过来的时候,女侍又轮到了开头,唱到:“……恰如春夜梦一场。” 他展开折扇,薄薄的绢布后面朦朦胧胧透出一弯暗淡的白月。 “我睡多久了?” 他问。 “三个小时,大人。” 女侍回道。连着唱了这么久的歌,她的嗓音还是如同出谷黄鹂一般动听。 “俗语说得好,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我这个秋乏,是越来越厉害了。” 加茂宪明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揉着肚子,“睡了吃,吃了睡,想来没有人比我更快活了吧。再这么下去,会不会变成猪也说不准哪。” “宪明大人,请您别这么说。” 女侍低下头,恳求道。 “那我该怎么说呢?樱子。不如你教教我?” 加茂宪明扶住她肩膀,让她抬起头。 “我不知道。但我求您不要这么侮蔑自己。” “为什么?” “因为我……因为我非常尊敬您。” 樱子别过头,不敢看他。 “原来只是因为尊敬,不是因为爱我啊。” 加茂宪明感慨道,“樱子的回答可真叫人伤心。” “大人,我——” 加茂宪明收起脸上戏谑,正色道:“乐师,剧院的聘书你收到了吧。从明天起,这里就不要再来了。” 他扶起对方,后退一步,肃立站好:“这两年辛苦你。请走吧。” 乐师深深看了他一眼,抱着琵琶,稍行一礼,转身而去。 “加茂宪明,你真的要这么做?” 加茂宪明背后浮出了一个白发老妪的身影。宪明转过身,笑盈盈地说:“啊,天元大人,别来无恙。” “禅院未来作为十影的所有者,她已经占了禅院明仁的位子。五条悟过一个月也要袭家主位。五条和禅院联手,加茂家翻不出什么浪花,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五条和禅院嘛。这两个人现在就算是登上了家主之位,也不过是没有实权的傀儡。羽翼未丰,何谈联手?我要做的,就是帮他们削弱一下势力。加茂家一倒,五条和禅院的老头子必然要斗个你死我活。正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倒是您,还是想想该怎么解决您的问题。咒灵化了后,您是想让夏油杰吞噬您,还是想有朝一日,让五条悟将您袯除?” “我会再给夏油杰一次机会。” 老妪说,“到时候做不做得到,就看他的本事了。” “加茂宪明,你好自为之。” 老妪说完,身影渐渐淡去。加茂宪明凝视着黑暗里晃动的烛火,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理惠要跟五条和加茂说夏油会杀她呢? A. 她在打预防针 B. 她试图给己方队友增加压力 C. 她在求救 D. 她对夏油有意见 家人们认为是哪个选项?欢迎评论区留言~哦对了,再次强调: 吸烟有害健康! 吸烟有害健康! 吸烟有害健康!
第10章 十二月花火 锅里的海带在沸水中上下翻滚,宛若起舞。一双筷子夹起盘中红白相间的五花肉片,放在水中搅和了搅和,肉片便散开了。切肉的师傅刀工了得,把肉片片得薄如蝉翼,放入水中不时便熟。理惠把浮上来的肉放到麻酱盘里浸了浸,才塞进嘴里。 “怎么样?” 一旁的井上监督问。理惠腮帮鼓鼓,含糊地回了一声好吃,对面的池田监督就噗呲开了一罐汽水举过来。正是年末,辅助监督们也有忘年会一类的活动。绷了一年的神经可算得到放松,大家在席上又是吐槽又是八卦,说这个咒术师性格龟毛,那个咒术师脚踏数条船。还有一个任务完了还在帐内不出来,还以为是出了意外,却不料此君是为了延长时间,在里面寻了个地方睡大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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