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希望皇帝赢得内战,击退外敌,保住现下废除关税,收回贵族封地治理权的现状,却也感叹现在万家苦税的惨状,更忧心忡忡,担忧皇帝真的大获全胜的将来。 暑气渐消时,又是潺潺不绝的雨。 战争还在胶着,随着飞遍的非议,报纸上谈论政治、攻讦皇帝的言论越来越多。 一些有关于“平等”、“自由”、“虚君”、“共和”的小册子开始广为流传。 一些作家,如奥科特,写了讽刺税收的小说《船税》。 十月的月底,皇帝下令,取缔市面上的大部分报纸,建立审查制度,一旦搜查出未经审查非法出版的小册子、小说,该作者、编辑,以及出版人,将被当场逮捕。 写《船税》的大主编、大作家奥科特因此被捕,花了大价钱才保释出来。 此令一出,波拿的氛围登时紧张起来,市面上顷刻只剩下了几种花边小报,专谈女人的服饰和低俗新闻。 波拿市民将之讽刺为“擦屁股的纸帕”。 但是,报纸上的议论被禁止了,市民们开始聚集在一些公共场合,谈论高昂的物价,飞涨的各种税收,散播对君主制的不满。 没多久,皇帝的警察部队,冲进了一家咖啡馆,逮捕了咖啡馆内的大学生。 随后,皇帝再次下令,禁止非法集会。波拿的大部分文艺沙龙、茶话会被迫取消。 事态越来越紧张之际,一本小开本的,没有经过审查的小说,开始悄悄地在坊间流传。 据说是安娜女士的新作,《母亲的黑面包》,讽刺了战争带给人民的痛苦。因为过不去审查制度,而只能私下刊印。 但传来传去,不知怎地,竟然传到了皇室的耳朵里。 “安娜,你这也太冒风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声。现在是时局最紧绷的时候,大家都把你看做皇室的被庇佑者,宫廷作家,是个众目睽睽下的人物。你贸然站出来,会遭遇危险的几率,远远大于别的作家。”欧内斯特、克雷梦特闻讯,第一时间立刻赶来,嗔怪朋友的鲁莽。 “不是我。”林黛玉道。 克雷梦特说:“安娜,我也是写过小说的。我认得出来,那确实是你的笔法。” “我是说,”林黛玉蹙眉,“我没有把这一篇稿子寄出去过。” 她发现自己的手稿被偷走,并在坊间被私印流传开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欧内斯特道:“你查过了是谁干的吗?” 林黛玉摇头:“现在追究也来不及了。” 室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咯吱一声,门开了。打破了沉默。 探出一个小脑袋,是一个十岁左右、瘦巴巴的小男孩,穿着一套可笑的大人衣服,手腕裤脚这里全扎了起来,防止滑落,活像是套了一个大麻袋。 “小姐,少爷,喝茶。”小男孩吃力地拿了一套茶具过来,颤巍巍的。 欧内斯特见林黛玉眉目郁结,便找借口转移话题:“你这又新招仆人了?怎么不找几个健全的。看这老的老,小的小,手脚都没有的,茶具都拿不稳的,能干的了什么活?” 他们进门时,就被被拄着拐杖开门,只有一条胳膊一条腿的老人吓了一跳。 小男孩一听他的话,便吓得脸一白,好像林黛玉下一刻就要解雇他们似的,紧张起来:“小姐,我很能干活的,我和姐姐一样能干活......” 林黛玉便拍拍这孩子的手:“不碍事的。你先下去吧。以后这种活,你让玛丽来。” 等小男孩阿诺惶恐地下去了,林黛玉才道:“我原招他们也不是为了服侍我。” 克雷梦特以一种很柔和的眼神看着她,似是赞许。 欧内斯特却道:“我倒没别的意见,只是你一人之力,能救几家?你施粥施得远近闻名,你的稿费和之前剧院演出的分成,还有多少?又出了最近这一出事,想来也不会有出版社和剧院再敢来找你约稿子。私下刊印的人,想来也不会送上门来给你赔钱。” 林黛玉道:“我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见死不救,非君子所为。能帮一个是一个罢了。” 克雷梦特便带着谴责的语气,轻轻地叫了他的简称一声:“欧斯特。” 欧内斯特连忙举手:“喂喂喂,别整的我是什么铁石心肠的坏人一样。我是说,追根要溯源。” 他原先坐得七歪八扭的,说到这里,坐直了一些,阳光俊朗的脸上那种不正经的神色也收起来了:“我说真的,安娜,你加入我们吧。反正你聚会也参加了,现在名也担了,估计审查队和警察不日就要找上门来。你再住在这里,也不安全。你干脆加入我们。我们在南方正有几处房产,不说别人,我家就有一幢隐蔽的别墅,一直空置,就在波拿郊外。你搬到那去住,还可以把这一屋子老弱病残都带上,不比住在皇帝和女大公眼皮底子下舒坦?” 克雷梦特笑道:“这倒说的是人话。” 林黛玉沉吟不语。 欧内斯特故作不快,夸张地笑道:“喂,你不会至今还对皇帝留有幻想吧?还是说你在跟我客气?嗨,大不了你以后再变个笔名,写几个小说,赚了钱再给我,就当房租了呗。” 克雷梦特读大学的时候,研读过东方文学,对东方的风俗习惯颇有一些了解,便体贴道:“如果你觉得男女有别,我母亲名下,也有几幢房子,都是没人住的。” 林黛玉叹道:“多谢众朋友,只是,我忧虑的不是这些。” “小姐,您的信。”这时,玛丽却从楼下上来了,拿来了一封信,“送信的说,您必须得现在立刻拆开看。” 那是一封中原闺阁里最流行的香笺,林黛玉一见,便心有猜测,也不避着两人,直接打开,果然是薛宝琴的手笔。只是信很短,毫无格式可言,疏阔秀美的字迹更有些潦草,似乎写得很是匆忙,还溅了几滴墨汁在上面: “见信如晤。 林姐姐,立刻离开这里! 有人向王爷告密了!使团正召集人手准备逮捕你!”
第145章 三十九 这样的情况, 这幢房子势必不能再呆下去了。 王朝如今与卢士特贸易往来频繁,东方使团代表的是一国的外交,而她, 她虽然曾为艾伦一世、海瑟薇出过力,却并不是不可取代的——本来皇室就招揽了不少的东方文人。 林黛玉又一向坚持只做事, 不投诚。皇室是捏了她的把柄的, 清楚她的来历, 更说不上信任她。 虽则一时庇佑她,但是如果东方使臣坚持要拿她, 皇帝恐怕也不会过多坚持。 她便当机立断, 叫玛丽简单收拾了一下她的行李, 救人救人救到底,又询问了玛丽一家人, 愿不愿意彻底与海瑟薇断了联系, 跟着她一起离开。 玛丽没想到她在这样的世道里, 危机时刻,还想着带着自己一家老弱病残的累赘,不由热泪盈眶,连声答应, 立刻便叫了弟弟,拉着大病初愈的妈妈, 扶着老父亲, 跟着林黛玉上了另一辆马车。 他们一行人刚刚离开这幢房子不久, 王朝的使节已经赶到,只见人去楼空, 不由气火攻心,带着使臣团去向艾伦一世讨要他包庇别国要犯的说法。 马车上, 欧内斯特和克雷梦特才知道,安娜.林,竟然就是东方使团通缉的要犯林黛玉,参与过东方的革命,是东方出了名的文贼。 欧内斯特试着念了几遍“黛玉”,怎么也捋不直舌头,老是发成呆鱼儿的音。 克雷梦特道:“怪不得你言行举止,与别的女子大为迥异。” 林黛玉笑道:“什么迥异?” 克雷梦特便打量她几眼,含笑不语。 马车离开了波拿城区,空气一下子新鲜起来,空气中的恶臭消散许多。 出城的时候,三人还见到城墙处的驴车,皇室雇佣的清洁短工,正从城里一车车地拉淤泥、粪便、垃圾出去填埋焚烧。这是艾伦一世的政府最近的新举措。 林黛玉叹道:“皇帝......他或许真有心做个好皇帝。” 欧内斯特道:“再有心,他想做的也是皇帝。” 林黛玉微微地垂下眼,不再说话。 他们离开之后不多时,皇室果然命令警察配合东方使团,通缉东方□□安娜.林。 此后,黛玉便隐姓埋名,避居在波拿郊野的一栋欧内斯特等人提供的别墅里。 窗外澄蓝的天,绿茵茵的草地,再远处是一片白杨林。与经常大道上尘土飞扬,街旁随处堆着垃圾,除了七月之外总是飘着臭味的波拿截然不同。 她避居住在此,因有文艺审查制度在,即使更名换姓,也难以通过报纸、出版社发表文章,竟闲了下来。受欧内斯特等人便委托她,帮他们写一些讽刺性较强,带着小故事的小册子,宣传自由、平等。 她文笔清丽又颇有严峻之气,笔下讽喻的小故事也能动人。这些枯燥的宣传小册子竟然极受欢迎,即使是不关心政治者,也愿意从分发者手里捡一些,或者听分发者读讲,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食。 无事时,她便读书。 林黛玉从小受的是私人教师的教育,学的是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学得极杂,虽是女儿身,却因爹妈爱护,当作男儿一样教养读书。 后来幼年丧母,童年丧父,不得不寄居舅家。 在贾家,虽则有祖母疼爱,但贾家风气,便不甚重视女子读书,老师教的也有限,更缺少约束,她便靠自己读书,由着性子,博收广读。因灵心慧性,过目不忘,又以读书为乐,年幼之时,便能对着字书,一点点自学泰西文字,极富耐心地通读《神曲》、《伊索寓言》等文。 直到离开贾家,后来随叔叔林若山远游,在叔叔指导下,梳理了一遍自己所学,从头学作文,学习中原的文史,更完整地学习泰西文字语言,阅读了大量叔叔删选挑拣的泰西著作。 可惜,后来中原烽烟四起,叔叔忙着大事业,对她读书学习的教导,只能居于其次,再往后,划长江南北分治,她也被卷入狼烟烽火,一时不得脱身,只能忙里偷闲地看几卷书,更无从向学。 算到而今,竟再没有大段的时间专门读书学习了。这对她来讲,是一件颇为遗憾之事。 而此时外面世道纷乱,战争频繁,因被通缉而避居乡野的缘故,她竟然倒得以过了一段素来向往的幽居冶学的日子。便更是埋头苦读。 欧内斯特等人有自己的渠道,弄得来大量在卢士特禁止出版的书籍。她便请朋友们为她带来大量的各国图书拓印,将早百年的一直到近些年的,泰西各国翻译成卢文的文章,到外国的原文,都一一通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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