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拨人罕见地互相打了招呼, 将场地坐满了。 远处的黑衣白袍的神官们依旧默默无言地接连入座。 他们的眼睛, 全都望向层层台阶最高处, 王座上端坐着的青年人。 他戴着精美的皇冠,容貌英俊挺拔,身材高大,顾盼之间, 像一只雄狮,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 精光外露。 有些年长者, 不免在心里将他和他的父亲, 老皇帝奥德里奇一世作比较。 比起头发花白,老得昏庸的奥德里奇一世, 显然,这位皇帝更年轻, 也更......不好对付。 钟声敲响的时候,将在座者各异的表情看在眼里,年轻的皇帝勾了一下嘴角:“第二次在会上与诸位共议国事,朕深感荣幸。” “那么,现在,会议开始。” 第二次三级会议在著名的明珠议政厅召开。 这座议政厅在城市中央,柱子锈迹斑斑,残留着几个世纪前古朴简洁的风格,没有半点浮华的装饰。 同样的,它的建筑样式也是好几个世纪前的,除了靠近天花板的墙上四面开了小窗,就只有前门与后门两个出口。意喻为“不走回头路”。 门口,一队戴着高高绒帽的皇家士兵正挺着胸脯,聚精会神地值守在正对着大街的后门口。 砰。 砰砰。 枪声骤起。 值守的皇家士兵看到远处有两三位同僚狼狈地奔来,边跑高喊:“敌袭!警戒!” 他们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一队皇家士兵的队长正要上前询问详情,忽然随着那几人越奔越近,“砰”。枪声再次响起。 近在咫尺。 队长的眼神凝固了。 更远处,从街边的民居里,散出了无数衣着各异、手持枪械等武器的“民众”。 随着队长中枪倒下,血溅一地,,一声真正尖利的“敌袭!”,啸声长起。 * 陈情书被推开了。 “诸位的要求,朕不能答应。” 艾伦一世神态温和,语言平顺:“这是卢士特保持国家安全的重要关头,每一个卢士特人,每一个,无论是神像前的,是住在别墅中的,是行商的,还是扛着锄头的,都必须协调一致,为了我们的卢士特,而咬牙忍受一些暂时的苦难。” 一位冲动的第三等级绅士代表站了起来:“可是,陛下!这些‘暂时的苦难’,却让人民受了一些永远的损失,譬如生命,譬如财产!” 而一位身任侯爵的贵族议员则道:“陛下,倘使要保持国家的安全,零碎办法是无济于事的,必须将整个根基改造才可使之免于倾毁。加税已不可能,老借债只是毁灭,单注目于经济改革是不够的。唯一可取的途径,唯一真能使国家财政上轨道的方法,就是清除国家组织中的一切有害的东西,始可使国家有生气。” “那么,什么是有害的东西呢?”艾伦一世笑了起来,他英俊挺拔,顾盼雄飞得近乎威猛,这一笑却带着天真之气似的:“朕么?” 此时,场外一阵尖利的啸声。 “敌袭!保护陛下!” 喊杀声透过墙壁,在开阔的大厅里,经由回音壁扩散开来。 场内过半的议员,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拳头紧握。 那位侯爵沉声道:“请陛下仔细考虑我们的请求!” 艾伦一世也站了起来,他身材高大,又立在台阶高处,俯视一般,竟微微一笑:“什么请求?废除近来的税收、审查等的条款的请求?” 他向台阶下走了一步,阴影更加盖住了那个个子不高的侯爵:“还是请我拱手让出卢士特,从此后像邻国皇室那样,做个玩偶的请求?” 侯爵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立身不稳,却被一位绅士疾步上前,轻轻伸手托住了后背,才免于摔倒的命运。 这位助人为乐的绅士,自这一场会议伊始,他便一直垂头坐在第三等级议员代表的后面几排,叫人挡住了视线。 此时,他一上前,那强壮而矫健的身手令人侧目。 他人过中年,头发已经花白了小半,甚至跛了一条腿,身体却依然强壮,如一块岩石那样沉默而稳重。 眼角的皱纹,嘴角的法令纹,显示他常年劳心劳力,以至于耗费了太多精力。但他的眼睛里却仍然是清明锐利的,像头脑最好的年轻人。 无姓者,巴德。 他老了很多了。 艾伦一世认出他的时候,这样想。 当年,骑在马上飞驰进来的骑士,还没有跛脚,也没有这么沧桑,高声在混乱的场面中,拎着一颗白发散乱的滴血头颅,高声喊:“奥德里奇一世已被处斩!” 而同样还没有长得这么高,也还没有被尊称为一世的艾伦,被侍从簇拥着逃走,只来得及回头看了最后一眼,惶惶然地看着王冠砸在地上,被马蹄毫不在乎地践踏。 威严的父皇,变作一颗怒目圆睁的头颅,被高高地挂在叛军的旗帜之上。 血淋淋的回忆只是闪了一下。 孱弱苍白,孤僻而妇人之仁的少年艾伦,早已淹没在从雨夜开始的、多年的逃亡生涯里。 重返卢士特的,是艾伦一世。 盯着这位多年不见的“故人”,皇帝缓缓地笑了:“巴德先生――或者说,老师,多年不见了。我找了您这么些年,竟在这座明珠议政厅里再相见了。” “是多年不见了。”绅士――巴德点点头。 “回来继续清除我这个‘有害的东西’的么?” 但巴德说完那一句,便不再言语,更不接话,只不为所动地扶着那位侯爵往后站定。 侯爵站稳,强作镇定地劝道:“陛下,您不必计较前仇。毕竟,当年,老陛下确实是不太慈仁,一心迷恋神国而抛弃了他的人间领土。您当年,不也曾苦苦劝谏而不得么?您和奥德里奇一世总是不一样的。” 艾伦一世似乎也为侯爵的这一番话所打动,放松了一些,竟坐回他的王座,敲了敲椅子:“......不一样?真是难得,第二、第三等级一起发难,是想让朕这个第二等级的领头人怎么不一样?” 巴德这时候,才说:“陛下,您从小就是聪明人。” “不错。”艾伦点点头,“我从小就是聪明人。是您最喜爱最得意的学生之一。我那时候,就读着您关于卢士特四分五裂的痛心疾首的论文,听着您的朋友,从东方送来的书籍,而目眩神迷。” 巴德沉默了片刻,张嘴欲言,但这对过去的师生,闲聊似的对话,在紧张的气氛里大约显得不合时宜,因此侯爵匆匆地打断了他们盯着彼此的目光:“陛下!请您相信我们,我们并无恶意。只要您愿意......” “可是,”艾伦一世说:“朕不愿意。” 他的声音通过弧形的扩音壁散开,在场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外面的喧嚣、喊杀声,已经平缓了下来。 艾伦一世重新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那老师你们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愿意吗?” 门口,一身是血,病恹恹而容色骄人的青年,随手将一面折断的旗帜掷在地上,漫不经心地抱怨:“抱歉,姐夫,我来迟了啊。” 这时候,原先成竹在握的在场众议员,才惊恐地发现,折断后,被青年像脏东西一样掷在地上的,并不是代表皇室的狮子旗。
第148章 四十二 一柄染血的旗帜, 隔开了门前门后。 门前,街道阳光灿烂,硝烟弥漫 拉起了大炮, 衣服打卷,灰头土脸的士兵。 门后, 议政厅光线昏暗, 奢靡精致。 顺滑的面料, 繁复的装饰,白皙的肌肤, 丰满而得体的面容。 站在旗帜前的青年, 脸颊上溅着几滴血, 在近乎苍白的脸上,显得更加诡秘妖艳。他舔了舔唇角, 笑道:“想必我没有来迟。幸不辱命。” “叛徒!”门后的议员们里,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横眉竖目,“尤金!,你背叛了理想!” 尤金没有答话,皇帝冷笑道:“什么叫叛徒?比起勾连外国、结识叛徒, 威胁皇室的各位,这个惹麻烦的小子, 才是真正的卢士特守卫者。” 士兵一拥而上。 无姓者巴德被士兵押住往外走, 经过皇帝身边的时候, 他顿了脚,士兵拧他不动。却听他道:“艾伦, 我一直到现在,都还是认为, 你是我教过的,最得意的学生之一。” 巴德的眼里映出了高大的皇帝。 他望着皇帝,仍如当年上最后一堂课的时候那样,慈蔼地笑了一笑: * 巴德一行人被押出去之后,尤金返回来,皇帝身边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如果有常年混迹商海的人,一定能认出,皇帝身边围着的,除了在卢士特以血统和高贵论、仅次于皇家的施□□茨德家之外,大多是卢士特数一数二的大商人、以及富有的新贵。 包括大银行家们,富有的大工厂主们。其中,就有将银行开遍泰西,家族掌握着数座金矿,和老牌大贵族施□□茨德家沾亲带故,因此和皇室也论得上亲戚的斯托克家族。 尤金走过去,先向皇帝姊夫见了礼,才低下头,向离皇帝最近的老人打招呼:“外祖父。”顿了顿,接着叫了另一个中年人一声“二叔”。 其中,离皇帝最近的老人,须发皆白,但白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右脸颊上一颗痣,穿着一身老式的礼服,别了一排的勋爵勋章,年约六十多岁。 艾伦一世在这位老人跟前,就像一位普通的晚辈一样,虚扶着他:“阁下,您怎么亲自来了?” 老人笑呵呵:“年轻人气盛,我放心不下。” 另一位站在皇帝身边的中年人,被尤金叫二叔的,年约四十多岁,一头乌发,一身黑衣,只胸前挂了一只最廉价的银表,眉目温和俊美,是个十足的美男子。向皇帝解释道:“岳父他老人家是担心小辈办事不利,才叫上我们一起来了。” 皇帝便笑道:“姨父也来了。二姨的身体还好么?” 中年美男子道:“内子都好,只十分挂念陛下和皇后。” 家常话没过几句,见士兵粗鲁地将最后一个跟着巴德一起来的青年议员一起押出去了。 他蹙了蹙眉:“陛下,巴德罪该万死,但您也知道,他最会迷惑人心......” 另外几位围着皇帝的,大腹便便,珠光宝气的,也连忙道:“小辈们无知,望陛下恕罪。” 跟巴德站在一起的,颇有些这些家族的晚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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