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着饭菜的篮子被缓缓放下。 巴德睁开眼。 他的伙食很差,差到碗里居然能吃到一根咬不动的钥匙。 “你们太冒险了。”巴德说,“救我是无意义的事情。我被捕,不是个别叛徒所为,是公意。” “我听说,你们被通缉了。你们应该做的是保存力量,而不是冒险。” 那个粗鲁的声音变作了一个素日活泼开朗,此刻却满是沉郁的少年的声音 :“可是,巴德先生,他们马上就要处死你了!” “死了我一个,并不紧要。当年没有我,晚宴革命也会爆发。他们阻止不了任何事情。” 少年沉郁里带着不解与愤怒的声音,又被月下流淌的清泉一样清冷平静的男声替换了:“够了。欧内斯特,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得走了。” 少年愤怒地还想再说些什么,声音却渐渐远去。 铁窗内外,只剩下了巴德,与那月下清泉一样的男声。 巴德带了点父亲一样的慈爱,说:“再见。” 那清冷的男声平静地,轻轻地说:“再见。” * 有人潜入波赫塔,再次试图营救巴德的消息,被迅速地上报给了皇帝。 “陛下,这群人简直是胆大包天!一而再,再而三!朝中必定有其内应!否则,他们怎么可能来去自如!” 皇帝正在修剪一株要送给妻子的玫瑰花。 左右打量的,似乎在想要从哪里下手修剪。 似乎混不在意官员的上报。 咔擦,他将手里修剪玫瑰的剪刀一丢,笑着向汇报的官员问:“你看,朕的玫瑰花修的怎么样?” 不等官员回答,皇帝就自顾自地说:“你看,把那些多余的枝叶剪掉,抑制其生长,花就可多得供养,漂亮多了。” “来人。” “是,陛下。” “把这盆玫瑰花,送去皇后那。” 皇帝说:“顺便看看,尤金是不是在皇后那陪她说话。” “叫他来一趟,朕有要事相商。”
第150章 四十四 巴伦特郡有一座出名的大庄园。传说属于一位卢士特最上流的大贵族家族。 直接所属人, 则是一位嫁给了大资产者的贵妇人。 而那位贵妇人,则将这座附带领地、村庄、农田的庄园,悉数给了她未婚的独子。 巴伦特郡的女子们, 尤其是在这座庄园附近,绅士家的未婚女子, 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当阳光好的时候, 就在自家阴暗阁楼上, 与母亲、祖母、姊妹一起,一边做针线活, 一边越过围墙, 望着庄园的大草坪, 幻想自己嫁过去之后召开茶话会的场景。 每一位小姐的想象当中,总脱不开阳光、草坪、训练有素的仆人, 镀金的桌椅, 精致的点心, 跑马的英俊丈夫,依在膝下的可爱的孩子,欢声笑语的闺伴。 而她们的母亲、祖母,则把未婚小姐想象里的英俊丈夫, 换成了贴心的女婿、孙女婿。 但,这一天, 她们看见, 垂涎已久的草坪上, 真的出现了一柄大遮阳伞,伞下搬了镀金的桌椅, 一旁侍立着训练有素的仆人。 女子们一下攥紧了手中的针线活。 紧紧地,老鹰的眼睛也不及她们犀利地, 盯着那位坐到伞下的年轻女子——是未婚女子的打扮。 那是她们的位置。 那是她们的妹妹、女儿、孙女的位置。 那座占地广阔,简直好像是国王行宫一样的大贵族庄园,终于住进去了新人――而且是一位女士。 巴伦特郡是“外省”,乡下地方,风气保守,女子的活动远不如波拿频繁。 但闺阁里的小道消息,却传的比波拿还要快。 这个消息,在巴伦特郡的富庶人家——尤其是家中有未婚女子的家庭,一下子传遍了。 庄园附近体面人家的未婚女子,以及她们的三姑六婆,穷尽了想象力,猜测这位女士可能的身份。 窗外的风雨吹得窗户呜呜作响,壁炉里的火熊熊燃烧。 女仆拨了一下炉里的炭火,竖起耳朵听主人们的闲话。 她的几位女主人,老祖母,当家的夫人,还有两三位未成年的小姐,正围坐在一起,谈论着这几日,轰动整个巴伦特郡的新闻。 “大概是庄园主人的亲戚。”老祖母捶着腿,咕哝:“该死的天气。” “可她看起来是个异族人。这座庄园的主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亲戚?”当家夫人忧心忡忡。 “她说不定是前来居住的客人。”大姐说。 小妹妹驳回:“这座庄园,早就归属于一位年轻的有钱的单身的绅士了。绅士怎么邀请一位年轻的未婚女子独自在他的私产居住呢?再好的客人也不行。” 争来争去,争不出个结果,便拉着唯一没有发言的二姐,要她也说说。 二姐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撇着嘴,冷笑:“你们真是自欺欺人。说不定,这位女士,就是庄园新的女主人呢?” “贝琪!”小妹妹、大姐叫了起来,“你比我们都还想成为那位绅士的妻子,你怎么能这么胡乱猜测?哦,吾主庇佑,无心的话,是当不得真的!” 二姐贝琪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脸色涨得通红,竖起眉毛:“你们别以为我和你们一样!” “你哪里和我们不一样?别装模作样了。难道你不曾发过嫁给那位绅士的噫语?” 贝琪怒不可遏,将手中的针线活丢下,转身上楼回屋子了,把门狠狠一甩。 “砰”,炉火震动了一下。 “说她几句,还给我们甩脾气来了?”小妹说,“就属她脾气最怪,活该她熬成老姑婆,从来没有男子过问。” “你也少说几句。”夫人说,“毕竟是你的姐姐。”她咕哝,“反正,我见多了,我几十年了,什么没见过。等出嫁后,什么毛病也治好了。” “好吧。”小妹说,她忘了她的二姐,转而撒娇:“妈妈,我要一件最时新的衣服。新的舞会要开始了,听说这一次要来不少的单身汉,我的朋友们都换上了波拿来的新款式,我可不要穿落伍的旧衣裳出场。” “我也要,妈妈。我还需要一副画具。吉米说他喜欢绘画。”大姐也说。 女主人们的话题转换得如天上的云一样的快,她们兴高采烈地讨论起了衣服的新款式、布料、宴会、新加入宴会的未婚年轻男子。 热闹声从楼下的壁炉前传出,温馨的谈话里,不时夹杂着几声笑声。 贝琪趴在桌子上,压着《社会修道院》,凝望着窗外的风雨,以及风雨下的世界。 天是黑的,云是沉的, 野蛮凄厉的风,狂暴无休的雨。 原野上,那些日间清新得只适合娇小姐游览的树林,在这样的风雨里,东倒西歪,变作了一团团虬乱狰狞的黑影。 她甚至能想象得出来,这样的冲刷之后,隔日,那些娇嫩的花草,那些美丽芬芳的花树,倒伏一片。大地上光秃秃的,只有那些冰冷冷的,铁青的石头,将流露出来,顽固地伫立在一夜荒芜的原野上。 贝琪凝望着,凝望着。 但她喜欢这样凄厉的风雨。 它好像把世界的精神用最严厉而迅疾的手腕,洗去了矫饰,洗去了脂粉。 它最公平,该光秃秃的,便光秃秃,不以一些华美虚伪的花草矫饰贫瘠。 该冷冰冰的,便冷冰冰。石头不必披上一层的青苔,把自己混在树林里,假冒是一颗植物。 凝神久了,她忽然望见,风雨中,有一辆马车,正艰难地在赶路。 是家里的男人们回来了吗? 门被打开了,风雨声一下子倒灌进来。 炉火被扑来的水汽和狂风打得摇摇晃晃,女仆连忙向里面添煤炭。 “你们就不能文雅一点么?”夫人抱怨着回头,却被吓了一跳:“布尼尔!神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放假的这么早?” 这是个体面的年轻人,年纪在少年与青年之间,生得很清秀,眼角下有一颗痣。 但此刻,他一身黑衣,拎着手提箱站在门口,湿得一拧就能拧下水来,雨水沿着他的脸颊,不断地往下滴。 年轻人站在门口,垂着眼睛,声音低低的:“我辍学了。” 他似乎是被雨堵住了嗓子,几乎是说不出来的,一梗一梗地吐了这几个字。 “哦,放学了。”夫人说,“你爸爸还是你哥哥去接的你?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是不是他们叫你趁雨没落先回来,结果半路下雨了?” “小弟,你快进来,擦擦身上的雨水。”大姐连忙给他递上干燥温暖的布。 “妈妈,不是‘放学’。我辍学了。”年轻人的声音更低了。 “父亲说,家里的田产,他和哥哥两个管不过来,而且,亲事也给我找好了。他们为我申请了退学,把我押上了马车。” “你爸爸说的对,”夫人一听是丈夫的决定,就松了口气:“你读了这些年,上这么贵的学校,就是浪费钱,读出个什么玩意来?要我说,你爸爸早该在当初,把你随便送一个教会学校就好了。快点去擦擦吧。免得生病。” “可是,妈妈,我不明白......” “你怎么还杵在门口?”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布尼尔抿唇,接过大姐手里的毛巾,拎着行李箱进门,往楼上走。 “过来烤烤火。这该死的天气,冷得。”他的父亲叫住了他,大哥已经坐在了壁炉边,女性坐在稍远处。 “杰夫,”父亲一边烤火,一边嘱咐大哥:“明天,你带上布尼尔,跟着我一起去巡视田庄,你得好好教教你的弟弟。他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等成亲以后,他也要管理他和妻子的田庄。” 布尼尔回头说:“不了,父亲,我不烤火了,我太累了,擦干头发,换套干净的衣服,就要睡下。” “好好休息。巡视田庄可是一项体力活。” “是。” 布尼尔垂着头上楼的时候,贝琪已经在楼梯上听了半天。 “布尼尔,到我屋里来。” 她把孪生弟弟拉到自己的房间,拿了干布,一点点擦干他的头发。 布尼尔看着二姐桌子上摊开的《社会修道院》,那是一本旧书,纸张泛黄,被翻得都起了毛边。但主人保存得极好,一页都没有破损。 他打开行李箱,说:“贝琪。我为你带回来了。父亲和哥哥来得仓促,我别的都来不及带回,但你要的,我都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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