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利的箭支划破坚硬的鳞片,横贯心脏时,龙血滴落,与树枝一同晶化。 闪耀着光泽的龙角被折断,脖子被神扼制的窒息感让古老的龙王再度回想起那一瞬来自无边杀伐之相的神明冰冷的、无情的视线。 最后,岩龙自愿被封印于地心深处。 龙王的眼睛在缠斗中瞎了一只,折断的龙角涌出鲜血,沿着若陀紧闭的眼眶流下。 那曾是神明为岩龙亲手刻出的眼睛。 神赐予龙双目,带龙来了地上。 他们还曾共饮过一坛酒,曾把后背交给彼此,一起面对海洋的巨怪,一起见证璃月港的建成。 只如今,利箭射入心脏,锋刃斩断龙角,神与龙到底凶终隙末。 耀阳的辉光升起,若陀眷恋地望了一眼视线中的太阳,大声笑着问他:“摩拉克斯,你流过泪吗?” 笑到喘不过气,若陀咳嗽几声。 “归终、木曦、马科修斯离开的时候……还有现在,你后悔吗?” 无数符文飘起,围绕在两人身侧,虚幻的声音逐渐放大,仙法封印已成。 他动了动唇,回以沉默。 直到大地的悲鸣跟随着封印的完成一同消散,岩龙深眠地下,空寂的地表只余他一人与飒飒风声作伴。 “……若陀,”他垂眸,“我是人的神。” …… “帝君?帝君!” “您该休息了,帝君!” 从几百年前的回忆中回过神来。青年捏了捏眉心,闭上眼:“……无事。” 甘雨不在玉京台,摩拉克斯前几日为了处理层岩的具体事务将她调去了层岩巨渊。 月海亭新上任的秘书年纪不大,做事总有一股年轻人的朝气,对许多事情都直言不讳,此时面对这个国家慈爱的帝君,也犹豫起来:“帝君……” “罢了。我回居室。”摩拉克斯自椅子上站起,随意抽了两三卷书,准备带回居室处理。 近年来他常住玉京台。 除了处理政务更为方便之外,他作为整个国家被注视、被信仰的一个符号,风吹草动的变化都会引起璃月众人的猜测。 居室与他离开前一般无二,屋内施了仙术,主人离开许久也一尘不染。刻着暗纹的却砂木家具,素雅的白玉茶盏,桌案上浅青色的花瓶,花瓶里摆放的魂香花……枯了。 ……魂香花枯了。 魂香花的花期向来短暂,这株平白无故被他延长花期几千年,早该归于尘土。 见到瓶中枯萎的魂香花,摩拉克斯走过去,他取出枯萎的魂香花,攥在手心。 几秒后,他松开手,魂香花犹如齑粉一样消融于空气里。 “……” 与所有待处理的政事无关,摩拉克斯有些头痛。 他明白这是“磨损”。 在时间的长河中,失去才是常态。 人们不停地向前,争先恐后地向前,仿佛只要落后一步,就会被时间的长河湮没,因此大家都不在乎自己在前进的旅途上失去了什么。 他意识到自己极意留下这株花,是因为他有放不下的过去。他的记性太好了,这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看着人们到来,又看着人们离去,亲友分别,旧友反目。 潮水涨落,人们离开河流,人们步入河流。 而他是河流里的一块石头,任由河水冲刷几千年。 摩拉克斯笑着叹了口气。 他是璃月的岩王帝君。 或许他应该离开玉京台,走入尘世中,走入璃月百姓的家庭里,见见那些尚待安置的一切来避免他此刻的胡思乱想。 可是他又想起了木曦对他念叨的某句话。 工作是做不完的。 摩拉克斯抬头,望向云来海尽头处的朝阳,决心到街边走走。 那会让他心安一些。 * 在璃月许多的幻想小说中,岩王帝君拥有众多化身。 黑色长衫的贵公子,榆木脑袋的少年学徒,甚至说成熟美貌的……咳,总之,岩王帝君在璃月人的遐想中拥有众多化身。 而他喜欢化身为普通人在璃月城内漫步。 在街边散步会使他感到安心。没有想要做的事,也没有明确的地点,他只是享受在散步之中将璃月街巷的各个景色收入眼底。 吵闹的集市,驶出船只的码头,生机勃勃的吃虎岩。璃月港的雨下得很缓,清早起了雾,他在街边散步时,被“人”拦住了去路。 少女的声音充满朝气,这时却很苦恼:“锅巴!锅巴快放开钟离先生!” 被称为钟离的男人笑了笑,抬手摸摸抱住自己小腿的锅巴:“无碍,只是为何香菱大厨没有打伞?” 万民堂卯师傅的千金打算出去游学一阵子。 蒙德、须弥、枫丹,具体去哪个国家没有定下,香菱说,大概会先由翘英庄前去正义的国度枫丹。 与锅巴告别,青年将油纸伞送给香菱,继续在璃月闲逛。 吃虎岩叫卖的小吃摊上了新的小吃,他点了一碗当做早餐。 热气腾腾的食物端上来,老板娘依旧卖力地叫喊着“中原杂碎”。许多冒险家驻足在凯瑟琳身前,询问是否有委托任务。码头的帮工匆忙赶往雇主要求的地点,璃月港热闹而又普通的一天开始了。 用餐结束,他用摩拉结了账。雨水滴入海水中消失不见,青年背起手,思考是否要回去。 不远处,商人为他的下属支付了报酬,说道:“你很好地完成了你的职责。现在,去休息吧。” 雨水浸润着这座千年港城,人群熙攘,钟离驻足在街道旁,他闭上眼,复又睁开。 他心中有个疑问。 回到玉京台时,待处理的政务堆积在桌案上,他这一次却径直略过,在精致的匣子里翻找起什么东西。 他把木曦的遗物都放在了这个匣子里。没写完的小说手稿,保存千年的荷花种子,遗书,废弃的药方……木曦在废弃药方上画了个戴着兜帽的冷面小人。 药方下是一本日记,日记上写着歪七扭八的几个字,一瞧便是出自木曦的手笔。 日记本的封面是:写给别人看的日记(附赠:看了请给读后感)(附赠:请打开看)。 他有时无法理解木曦都在天马行空地想些什么,比如现在,写着“请打开看”的日记。 他之前从未翻看过。 翻开这本日记,映入眼帘的字迹难以辨认。 「归终让我写日记,然后检查我提瓦特文字的学习程度。 不是,什么正经人会写专门给别人看的日记啊?胜者书写历史,败者书写日记? 好的,那么恭喜你阅读本人的日记,日记的主人来自异世界。 如果你阅读了,我希望你能给点读后感。因为归终天天找我要读后感。」 「遇到帅哥了。长得很漂亮,就是有点像木头。」 「归终问我是不是真的来自异世界,我说当然,但是她没信。顺便她看了我的日记认为我的观点很有意思,为此和我展开了有关历史是否可信的讨论,她觉得应该加强一些历史的记录。我说你最好把我当成一块废物小饼干,我什么都不懂。」 「又遇到帅哥了。人很好,就是有点像木头。」 「闹乌龙了。我才是木头。」 「五月二日,多云。 归终说我的日记不合格,让我加上日期。她还问我为什么中间空了那么多没写,所以我决定在日记里告诉她,那些天我离家出走了啊。」 「六月十一日。 有个病人因为截肢失去劳动力后吞药了。药铺老板没救。」 「七月八日,不记得。 睡了,醒了,三十一年四个月零七天四个时辰过去了。 帝君记性真好。 归终说不检查我日记了,苍天啊,大地啊,那我这日记还写不写?」 「八月,多云。 好吧,继续写。我都是摩拉克斯的眷属了,未来总有人研究历史吧,很期待这本日记被当作史料,这可是我成为历史考试题的唯一机会了。」 「九月十五日,雨天。 摩拉克斯真是个好人。 归终也是,大家都是。」 「十一月二日,下了小雪。 今天上午偷偷跑去问若陀,摩拉克斯的生日在什么时候。 可恶。他说魔神没有生日……我也想不起来初见是什么日子了!摆烂!」 「十月,半夜。 想家。」 日记的时间没有年份,木曦似乎并不准确的记得每一年的时间。 大部分的日期都有涂抹的记号,甚至许多篇都只有月份。 「三月,早春。 …………让我想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木曦啊木曦,你惨啦,你坠入爱河了。」 …… 「二月七日,晴。和归终大吵一架,因为归终说帝君是石头。」 「二月八日,晴。和萍儿大吵一架,因为萍儿说帝君是石头。」 「二月九日,多云。和若陀大吵一架,因为他说我是木头。」 「二月十四日,阴。跑去璃月港投宿甘雨,留云借风说帝君是石头。 呵,我一猜就知道是归终告诉他们这段时间只要说帝君是石头就能获得一个十分生气的广寒仙。 傻了吧。我才不生气呢!」 …… 「六月,半夜。 梦到奶奶了,想家。」 「六月六日,晴。 做梦梦到自己穿回高考考场了,这什么绝世噩梦。所以我这本日记以后到底会不会被当做史料发现啊,不会我可不写了啊,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 「九月二十一日,晴。 唉。帝君他手臂是黑色的,看着特别像黑色的岩石,好想摸摸看。 偷偷问若陀摸起来是什么手感,他说他没摸过。 无能!等哪天帝君睡着了我自己去摸!」 「十一月,下雪。 摸不到,根本摸不到,摩拉克斯根本不睡觉。」 少女活泼又雀跃的模样浮现在眼前,青年忍不住笑起来。 日记本没用完,后面还有一半的内容,他不知不觉看完,翻到有内容的最后一页时,上面写着: 「不记得什么日子。晴,月亮很圆,烟花很漂亮,摩拉克斯是石头。 歪歪,有人看吗?正在阅读这本日记的你—— 对于你来说我是什么呢? 是历史长河中岩王帝君的眷属,还是一本陌生日记的主人? 我是个来自异乡的穿越者,系统说如果能让摩拉克斯喜欢上我,我就可以回家。但我没干。 很抱歉,这不是勇者斗恶龙的异世界王道热血冒险故事,也不是令人潸然泪下各种误会然后三生三世的爱情故事。 它甚至不有趣。 我想如果摩拉克斯在的话,也会对我说,“不需要有趣”,我的人生不需要任何来自他人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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