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为何要对他如此绝情? 他真的,一点也不值得她留念么? 喉头哽咽,长长的墨发从脸侧垂落而下,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他岿然不动地跪着,陷在长久的岑寂里,就像被抽走了魂魄。 四周看热闹的神仙逐渐散了,目魁和朱彦迟迟不敢靠近,只得站在原地叹气。 而邝碧躲在暗处,对这出好戏甚是满意。 她早就知晓自己会受到天道的庇护,如此她才敢肆无忌惮让对方恢复记忆。 她是这个女人历劫飞升的关键,正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若是动她,必会累及自身修为的根骨,她乃九天玄仙,当然不会干这样蠢的事情。 如此,那便只能将这笔账全都算到那个男人身上。 前世负了她,今生又骗了她,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任何信誉可言了,她连质问都懒得,因为他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逢场作戏,与他对峙没有任何意义。 邝碧冷冷一笑,这种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的感觉,当真是妙极了。 李哪吒啊,李哪吒啊,没想到吧,你也会有今天! 目露恨意地攫了眼尚且跪在地上的男人,邝碧慢条斯理地抻了抻云袖,坦然而去。 - 天光大亮,而蓬莱的雨仍旧未停。 四处挂着的红绸灯笼悉数褪.去,整座仙岛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静平和。 羲和轩内檀香缭绕,众人齐聚一堂,无不屏息凝神。 桑洇双膝跪地,将自己的元婴奉上,道:“桑洇此举,只因爱慕女君,不愿女君受人蒙蔽,除此之外,绝无二心。” 元婴乃修炼之人的精魂所化,将元婴交付,便是让自己的性命受人拿捏。 注视着眼前这团闪着金光的云雾状,梓菱负手在后,道:“阁主这是……要背叛修罗族?” “只要能留在女君身边,桑洇愿舍弃所有。”桑洇垂首,言辞恳切。 他的母亲是龙族的公主,但因父亲是蛇,族人容不下他,母亲一过世便将他驱逐出东海了。 迫不得已,他只得带着父亲的遗物去修罗族寻求庇护,不承想,没走多远就被族人追上来索命。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亦是唯一令他动心的女子,他选择潜入蓬莱,本就抱了再不复返的心思。 父亲是为了护卫魔尊而牺牲的,苍寰念着这份情,就将他留下,沿袭了父亲的职位。 但修罗族能人异士颇多,少了他一个,魔尊并不会有什么损失。 是以,他便心安理得地选择了留在此处,与她共赴生死。 这样的决定,令梓菱感到唏嘘。 比起那人,面前这男人才算是真情实意地待她。 目光沉沉,她冰封的内心起了些微触动。 少顷,飘逸的云袖一挥,梓菱将元婴收入香囊内,沉声道:“好,那你便留下,做本君的护.法吧。” “多谢女君!”桑洇悬心落地,颔首一拜。 梓菱的神色不容置喙,是以,在场未有任何反对之声。 他为了女君违抗魔尊指令,更是奉上元婴以表忠心,纵使箬蕴对此有所不满,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甚至与之一对比,显得三太子愈发薄情了些。 箬蕴摇了摇头,委实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她跟随众人款款离去。 几千年来,蓬莱风和日丽,哪怕下雨,也仅是烟雨朦胧,一派缥缈温和的景致。 是以,众人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猛烈的雨势。 宛若涨水的湖泊泄了洪,水流从四面八方滚落,在山林间形成道道宽窄不一的瀑布。 鸟兽全都消失了踪影,原本生机勃勃的蓬莱,只剩下长久不息的雨声。 她们知晓,这是女君的怒火,抑或是女君的内心在流泪。 而梓菱立在羲和轩内,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总会想起当年的陈塘关。 四海龙王盘旋在天际,澍雨倾盆,山洪遍野,整整七日的大雨,唯有用那人的命才能平息。 恢复记忆虽是痛苦,但她宁愿清醒地痛苦,也不想永远活在欺骗当中。 阖眸运气,梓菱试图将脑子里的思绪悉数压下。 总有一天,她定然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腓腓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它窝在窗前的软垫上,自顾自吃着小鱼干。 俄顷,那柔软的耳朵尖动了动,腓腓抬头,正是见娘亲朝自己走了过来。 她步子缓慢,可眼神却冷漠得有些怵人。 蓦然想起今早的险状,小鱼干从嘴里掉落在地,腓腓缩着身子,直直地往后退。 暴雨如瀑,宛若雄浑壮阔的海浪席卷上岸,雨声噼里啪啦,震耳欲聋。 羲和轩正屋的房门突然敞开,从内丢出一个毛茸茸的白团子。 紧接着,梓菱威肃的嗓音随之响起:“尚茗,把它送到云楼宫去!” 腓腓在地上滚了一圈,因为有仙力托着,就像在棉花上弹了几下,并未感觉到疼。 以为是娘亲在同它玩游戏,腓腓愣了愣,撒开爪子就想跑回去,可还未触到门槛儿,它便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甩开了。 这一回直接落在了院子里。 大雨兜头浇下,它站起身子甩了甩脑袋,目及那扇紧闭且无法靠近的门扉,眼底盛满迷茫。 尚茗穿着蓑衣忙不迭跑来了。 一把将它抱在臂弯里,尚茗边往外走边叹气感慨:“哎,这夫妻决裂为何总是连累孩子呢?哎,真可怜。” 嘴上虽是这样说,可他内心却在想:不错,日后没人与他争宠了! 许是终于明白了梓菱的意图,腓腓“呜呜”地哼唧了几声,冷不防就咬了尚茗一口。 锋利的齿尖划过皮肉,虽是没流血,但也疼得尚茗皱了下眉头。 “我说姑奶奶,你咬我作甚?是女君不要你了,小仙我也没办法呀!” 不知是否听懂,腓腓耷拉下耳朵,将自己蜷缩得紧紧的,任由对方抱上行云,再未动弹一下。 九重天仍旧是一派清静肃穆,只不过蓬莱女君悔婚一事,到底是成了众神茶余饭后的谈资。 李靖对此表露得很平静,仿佛压根儿不在意旁人如何议论他儿子,只命人将府中这些碍眼的装饰全都撤了去。 蓬莱主动悔婚,这可不就是正合他心意么? 男儿本就该以事业为重,抛弃一个女子封神又算得了什么? 今时今日的流言蜚语,用不了多久便会堙灭于滚滚年轮之中,根本不会影响他儿子日后议亲。 他这些心思,素知夫人一清二楚。 扫了眼由喜庆转为冷清的庭院,素知夫人站在廊下叹了口气,转身去了西苑。 正屋门扉紧闭,她尝试唤了几声却仍旧未有回应。 眼下已是亥时,自散值归来,对方便一直将自己关在房内。 素知夫人虽是担心,但也无可奈何。 既是情劫,那便注定他们二人的前世不得善终。 被一个辜负过自己的男人蓄意欺骗,身为尊贵骄傲的蓬莱女君,自然会觉得是奇耻大辱。 她可以理解梓菱的愤怒。 所以,哪怕哪吒此生竭尽全力去弥补,终究还是逃不过天命? 内心唏嘘不已,素知夫人颦眉静立,委实难以接受这个结局。 房内萦绕着一股浓浓的酒气。 哪吒躺在昏暗里,抱紧怀中的婚服,在醉意与痛苦当中沉.沦。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不能让他封神之后再遇见她? 他不想当什么历劫对象,他只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仰首又灌了一口酒,热泪滚落脸颊,哪吒揪紧胸口的衣裳,身躯蜷缩。 他无声痛哭着,将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悉数摆于眼前。 明月珠,薄雪万年草,她赠给他的香囊、秀帕,还有那块被二度丢弃的玉珏…… 眼底盛了泪,那双深沉幽邃的眸子在暗色里泛起微光,雪亮,却也透着满满的心碎。 一件件抚摸过去,哪吒用婚服包裹,像是想要寻求安慰,小心翼翼地全都收进了怀里。 而另一头,梓菱正在羲和轩内拼命地往外丢东西。 他留下的痕迹太多,每扫一眼都是对她的折磨。 玉珏尚且可以用传灵鸟送进去给他,可手上的乾坤圈却是怎么也取不下来。 几番折腾下来,她手腕儿都泛起了红,不得已,只好对其施了个隐身决,眼不见为净。 廊下月色如银,盈蕊跑来跑去地一件件分类。 纵使女君说了一把火烧了便是,可万一哪天这二人又和好了怎么办? 不过……盈蕊往房内悄咪.咪望了眼,瞧这情形,只怕是够呛。 三太子啊三太子,你五百年前到底都干了些什么龌.龊事儿啊? 哎……忍不住直摇头,盈蕊扼腕不已—— 这男人,果然甭管是书里还是书外的,统统都是大猪蹄子! 心下正腹诽着,冷不防在堆积的衣物下瞅到了一本书,她连忙翻出来瞧了瞧,只见上头写有“朝天阙”三字。 这是……话本子么?盈蕊纳罕。 话本子怎能丢呢! 身为情爱话本子的忠实爱好者,趁着房内的人未曾留意,她赶忙将其卷进了自个儿的袖子里。
第70章 胭脂泪(五) 几日后,黄昏,梓菱处理完公务来到廊下赏景。 天际铺开桔红色的晚霞,鸥鹭惊飞,翠鸟啼鸣,还有微风送来阵阵荷花香。 身处在这样的景致里,内心充满惬意祥和。 活动了会儿脖颈,梓菱正想去庖厨瞧瞧今日的晚膳,抬眼便望见桑洇从院外走来。 他穿着一袭墨色云袖,身形颀长挺拔,远远望去,恰如绿竹猗猗。 斜阳在他的衣袍上镀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衬得那张脸英姿勃发,眉目生辉。 霞姿月韵,梓菱脑子里倏尔冒出这四个字,只觉用来形容他非常合适。 桑洇长得清隽俊美,她一直是知道的,只不过从前,她并未这样认真观察过他。 长眉入鬓,鼻梁高挺,一双凤眼微微上挑,却不觉阴柔,反而有了几分冷肃之气。 这样的长相,倒也算合她心意。 步履轻盈地踏上台阶,那淡红的薄唇轻启,桑洇行礼道:“女君。” 梓菱莞尔一笑:“何事?” “今日路过一线天时,正巧遇见有仙人以玉兔为筹码摆比武擂台,我想女君定会喜欢,便顺手赢回来了。” 他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煦,让人听着很舒服。 大掌轻轻一握,他手里多了个兔笼子。 毛色纯白的小兔子窝在里头啃萝卜,大眼睛圆溜溜的,模样娇憨乖巧,很是讨人喜欢。 玉兔乃九霄之上饲养的仙兽,亦是稀罕之物。 它的毛发柔顺发亮,梓菱将其抱在怀里,触及满手的毛茸茸,眼底晕染开一片和煦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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