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日正逢十五大朝,皇上才在龙椅上坐稳,刑部侍郎吴天佑便迫不及待地出列禀报: “启奏我主万岁,臣有本奏!” 一时间,众人纷纷侧目,其中尤以刑部尚书张枫遐为甚。 倒不是说侍郎无权上奏,只是吴天佑为人谨慎,平日里但凡有所进言,总要先与张枫遐商议,但今日上奏之事,吴天佑却从未与他提起。 皇上点了点头,示意秉笔太监将奏折呈上,随口问道: “卿所奏何事?” 吴天佑闻言,当即跪倒在地,叩首道: “臣要参奏宁国府世袭三等将军贾珍隐匿父丧,宁国府小女贾氏惜春毒害生父,荣国府二房现任工部员外郎贾政为其女贾氏元春孝期议亲,请陛下明察!” 一席话未竟,朝堂已经议论纷纷,就连皇上都一时愣住了。 这吴天佑一封奏折,把宁荣二府参了个遍儿,真要是照他折子里说的这般,这宁荣二府也可以不用再在京城里喘气儿了。 皇上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折子里的内容,合上折子拧眉: “吴爱卿,你虽为刑部侍郎,却不是言官,更无风闻奏事之权,况且参奏朝廷功勋之后,总要讲求些证据,倘若无据污蔑,朕亦不能恕你罔顾国法之罪。” 吴天佑连连叩头: “陛下容禀,臣有一远亲常年于都城中收倒秽物,他发现这几日宁府倾倒的药渣无一例外,都是毫无救命之效的润肺悉尼汤,倘若贾敬仍然在世,贾珍岂会以这等药物为父亲治病?这显然是因为贾敬已然不治,而贾珍碍于荣府议亲之事,故而隐匿父丧!” “臣府上亦有一下人与宁府小厮有亲,据他所言,贾珍父子虽日日亲视汤药,却从未给贾敬准备过膳食或是参汤一类的饮食,试问活人可以数日不进食吗?可见贾敬已死,千真万确!” “至于贾氏小女毒害生父,更是证据确凿,宁府中人人皆知,那吃死贾敬的丹药正是贾氏小女送来的寿礼,此女身犯忤逆大罪,陛下断断不可轻饶!” 皇上还不等开口,一旁的定城侯之孙、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便已忍不住开口: “吴大人,圣谕已有言在先,道是你非言官,不可风闻奏事,你如今却是变本加厉,竟是靠别人的道听途说,便敢参奏朝廷勋贵,简直是荒谬绝伦!” 吴天佑跪直了身子,扫了谢鲸一眼,冷声道: “谢大人说本官是荒谬绝伦,本官看你才是官官相护!京中谁不知你定城侯府与贾家交好,此案你原该回避,如今却急急跳出来回护,这不是因私废公又是什么!” 谢鲸气得脸都红了,立刻朝皇上拱手: “启奏陛下,微臣身为帝臣,自然心向吾皇,所虑不过是陛下仓促问罪,伤了功臣的心!” “宁荣二府世代奉公,已历数世,子孙进学入仕奉上之心,殊无少异,陛下若无真凭实据,仅凭三两路人言语便问大逆不道之罪,岂不让人心寒!” 一旁的左都御史朱骊见二人吵得不像,唯恐冒犯天威,便出来打了个圆场: “二位大人稍安勿躁,也请陛下听臣一言,吴大人虽无风闻奏事之权,臣身为左都御史,却不能视若无物,不过谢大人所言也有道理,功勋之后岂可因风闻之事,便问此忤逆大罪?” “据臣所想,吴大人所奏之事,其根源在贾敬性命,若贾敬仍在人世,则吴大人所言自然不攻自破;若贾敬业已故去,则贾珍隐匿父丧、贾政为女孝期议亲一事自然是真,宁荣二府其罪滔天,陛下亦不可不问。” “是以,臣斗胆请陛下宣贾敬到朝,以示陛下之公正严明,亦可服众人之心。” 皇上拧眉深思,贾敬中毒一事他也听说过,先前心里还有点忐忑,是不是他把惜春验毒的宝贝都拿走了,才导致贾敬没得用,中了毒,但后来想想应当不至于,惜春年纪虽小,却有几分神通在身上,断不会让贾敬陷入这等险境。 是以今日对吴天佑的参奏,皇上一开始是不信的,但听了吴天佑的理由,又有几分将信将疑。 吴天佑今日虽未携人证物证倒场,但已有了证据,想核验真假并非难事。 但若吴天佑所言为真,那惜春的道行可就要打个打问号了,连自己亲爹中了毒都救不了的人,说她有大造化,谁又能信? 思及此处,皇上面色微沉,点头道:“准奏,宣贾敬到殿。” 这案子权且搁下,朝堂上又讨论起其他政事来,宣旨太监去了小半个时辰,回宫禀告: “启禀陛下,宁国府世袭三等将军贾珍告罪,说是他父亲沉疴缠身,如今身不能动,无法到殿,还请陛下恕罪。” 这会儿吴天佑顿时来了神儿: “陛下,设若那贾敬当真还有命在,那抬也应该把他抬来,贾珍如今竟敢公然顶撞圣谕,唯一的可能便是贾敬已死,贾珍被逼无奈,只能抗旨不尊,请陛下下旨惩办其罪,以儆效尤!” 皇上仍是拧眉,心情也随之复杂了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惜春只会扶乩算卦,难知祸福,亦不会救人? 可是前两次惜春入宫的时候,他总觉得这小丫头有点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感觉。 这般想着,皇上看向宣旨太监: “你此去可瞧见了贾敬其人?” 宣旨太监一脸为难: “启禀陛下,奴才见是见着了,就是隔着好几尺,实在也看不太真切,也不知贾敬府上信的是什么神仙,将贾敬放在了一个法阵正中,周围都是画的黄符和点的蜡烛,而且不让靠近更不让触碰,说是一旦有外人触犯,便会害了贾敬性命,是以奴才实在是不知道贾敬的死活,还请陛下恕罪。” 吴天佑厉声道:“故弄玄虚,必定心中有鬼,臣请陛下即刻查办宁荣二府,以肃风气!” 谢鲸在一旁冷笑: “怎么,在吴大人眼中,重病缠身、难以起身也是什么需要查办的大罪吗?” 吴天佑恶狠狠地看了谢鲸一眼: “谢大人,你这强词夺理也要有个限度,倘若贾敬真的重病缠身,为何药渣会是毫无作用的润肺悉尼汤?为何贾珍贾蓉父子也从不给贾敬准备食物?” 不待谢鲸回话,吴天佑立刻看向皇上,连连磕头: “怪力乱神之说总属虚诞,陛下难道真的相信,稚龄幼女能有造化神通?贾家故弄玄虚,不过是为了以神鬼之说蒙蔽陛下圣听,从而蛊惑帝心,谋取私利!贾珍隐匿父丧在先,欺瞒陛下在后,此事万不可姑息,请陛下早做决断!” 他说完,一个头磕下去,眼底划过一丝冷光。 贾惜春倒也真是艺高人胆大,竟想得出这般计划来应付,可惜人死不能复生,贾敬既然已死,她就是使出浑身解数来,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只要这件事坐实了,忠顺王爷的困局也就破了——若惜春真是有神通之女,为何她“炼”的丹药不能救活自己父亲,反而是吃死了人?就退一万步讲,找不到惜春谋害父亲的证据,可她既没能提前预料到贾敬出事,亦没能救活贾敬,可见所谓的神通,不过是欺瞒皇上的手段罢了! 惜春的“神通”成了弄虚作假,那忠顺王的案子自然还要再斟酌,所谓的什么“试毒宝物”,不过是陷害忠顺王的手段而已。 他们原本是想等宁国府自己兜不住露出事来,再直接参惜春之事的,可惜宁国府太沉得住气,皇上给的十日之期今日已至,他也不得不亲自出首,硬将这事捅到皇上面前。 虽然由他出首有越职之嫌,但只要宁国府的罪名坐实,那么其他的也就都不成什么问题了——忠顺王重获自由之后,自然有法子一一替他摆平!
第24章 计将安出 谢鲸心中不平,瞪着吴天佑的脊梁恨不得生啖其肉。 姓吴的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朝堂之上指摘京中勋贵之后? 这货不过是个捐班出身,在京中毫无根基,全依仗着自家闺女从前在潜邸伺候,入宫后封了贵妃,才得了个工部员外郎的职务。 前些年,因他熟习商事,又赶上京郊大雨河道涨水,便派了他修筑堤坝,他倒是做得有些体面,替官府省了一大笔银子,这才往上升了一升,渐至工部侍郎。 话虽如此,吴天佑在工部的那些年里,却再没替皇上省过一分银子,总是户部批复多少银子,他便用多少,事后对起来账面上永远是平的。 这么多年下来,外人心里自然都有数,要么就是吴天佑当年能把差事办得漂亮,其实是从自家掏了银子讨好皇上,要么便是他这些年一直在从皇上手里捞银子。 皇上自然也知其意,留他在工部侍郎任上办了几次差之后,便调任了刑部侍郎,官位虽相同,却再不似从前一般信任了。 吴天佑其人的发迹,不是依靠裙带关系便是赖着金银进出,似谢鲸这般家世煊赫之人,自然对其颇为不屑,尤其是见到吴天佑居然敢凭几句风言风语、市井流言就参奏勋贵之后,更是对其所作所为大为光火。 就不说身份问题,朝廷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规矩。 谢鲸此时出头,倒也并非是只为了贾家,更是为了勋爵之后的将来。 如今的朝廷勋贵之后,虽然依旧承爵,但在朝中任实职的已是少数,再说谁家没有点子见不得人的勾当? 设若他任由吴天佑这等人胡乱攀咬而置之不理,则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们这些功臣之后早晚得让钻营小人当了进身之阶。 一旁的朱骊此时也不知作何反应,他原是想着,贾敬要么来,要么不来,总会给皇上一个结果,却没想到宁国府这般死犟,竟拿这般理由搪塞皇上——这不就等于是说贾敬半死不活吗? 隐匿父丧本已是大罪,宁国府何苦再给自己添上一个欺君犯上的罪名呢! 不过先前已有言在先,朱骊也只能俯首: “陛下,宁国府以此等言语搪塞君上,实有欺君之嫌,臣请陛下裁决。” 朱骊还是留了个心眼,点了宁国府有欺君的嫌疑,却不说该如何处置,让皇上自己去琢磨。 若是别人家,摊上这样的事自然只有倒霉的份儿,但贾家却不一样,毕竟上皇仍在,贾家又是立过功的,先前还见皇上抬举贾家的姑娘,虽说是荣府那边,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儿来,谁知道上头这两尊大佛是怎么想的? 这会儿皇上也沉默了,虽然吴天佑刻意隐去了自己与忠顺王的关联,但皇上还是由惜春想到了忠顺王的案子上,如果惜春的“神通”是假的,欺君之罪还在其次,当初大皇子洗三案岂不要彻底推翻重审? 如果仅仅只是贾家倒还好办,但事涉忠顺王,皇上便不想让步了。 贾家这头怎么都好办,这等世家贵胄,只要下死手去查,总能找到一两件发难的案子,但能让上皇点头,查忠顺王的机会却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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