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提前支付信任去相信很多东西,花散里小姐。” 阿娜尔慢声回答。 大概率就是时间旅行嘛,又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东西。 庭达罗斯的猎犬她又不是没见过……好吧那玩意她的确没见过,但是的确有不少前辈记录过这种顺着时间乱流追杀猎物不死不休的恐怖造物,换个角度足以说明类似的经历也不是绝无仅有。 这个世界都已经出现了疑似克图格亚的存在痕迹,再多点别的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果你真的只是一位愿意出手救助路人的好心巫女,那么之前帮我离开深渊咏者的追踪就足够了,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让我相信你就向鸣神起誓。” 阿娜尔看着花散里佩戴面具的侧脸,巫女在她的询问中始终保持着某种压抑的沉默,在薪柴燃烧的细碎噼啪声中,原本只是坐在她不远处的少女忽然俯下身去,像是只试探着匍匐靠近的乖顺幼崽,小心且安静地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她轻轻碰了碰花散里冰凉的苍白手背。 “你看到我的情况了,我被深渊的咏者带到这里,除了人类社会应知的常识,你希望我知道的那些,我偏偏什么都不知道,”女孩微微曲起手肘的弧度,将自己的视线落在巫女目光的下方,她放缓自己的语速,带了点茫然又顺从的柔软。 “……你难道不想我知道那些吗?”她轻声问道,在花散里愈发漫长的沉默中,少女的声音听起来也显得愈发轻缓了: “我可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不爱吃蛋’呢。” 巫女的手指微微一颤,下意识蜷缩起来。 “你觉得……” 她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哑,有些小心翼翼的问着: “……这是可以的?” 这是被允许的么? 巫女有些茫然地想着。 那些东西,我是想要你知道的么……? 阿娜尔静静地瞧着她,半晌后,她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又平静的微笑,如月色般冰冷纯净,又如深海般静谧而包容。 “当然啦。” 人类的少女凝视着她,以一种无比柔顺又轻快的语调回答道。 最神秘,最有趣的答案已经近在咫尺。 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呢?”
第72章 锁国令 月光之下,稻妻风格的狐面具表现出了一种木质特有的内敛温润的质感。 女孩看不见巫女的表情,她的面具并不如同戏剧面具那样带着夸张滑稽的弧度,阿娜尔耐心等待着对方的回答,而花散里也的确一直看着她—— 然后,巫女歪歪头,面具之下似乎发出了一声稍显无奈的温和叹息,她忽然抬起手,指尖捏在一起,又单独翘起食指和尾指,做出了一个奇妙的手势。 “叩。” 巫女发出了一种奇怪的拟声,像是某种狡猾灵动的动物。 阿娜尔眨了眨眼睛,她仍维持着那个类似仰视的姿势,目光顺着巫女的指尖微微摇晃着,月光落在她头顶被风卷乱的发丝上,看上去蓬松松,毛茸茸。 花散里看着她,仿佛是在笑。 “叩。” 她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她将指尖抵在女孩的额头上,看着她的脑袋被自己轻轻一推拉开了先前的距离,女孩的眼神中褪去了原本那种被温顺和期待包裹的从容感,阿娜尔眨了眨浅青色的眼睛,她没有动,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阿娜尔摇了摇头。 她直觉觉得花散里在面具下扬起嘴角,她没有听见笑声,只是一种直觉。 “……在稻妻,这是狐狸的意思。” 花散里轻声说道。 “以及,我想要你知道什么呢,嗯……好问题。” 花散里抵在她额间的手指,只是做着狐狸手势的手又若无其事地戳了戳女孩的脸颊,配合她脸上的狐狸面具,当真像是什么灵动狡黠的动物亲昵的蹭过她的脸颊,巫女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惬意而放松的笑意。 “首先是知道这个。” 女孩眨眨眼,为这预期之外的展开微微皱起眉。 对方转移了话题,并没有打算详细多说的样子。 她难道不希望自己知道些什么嘛? 阿娜尔有些疑惑。 沉溺于某段记忆中的存在总是希望找到可以共鸣的对象,这就像是本能中的趋旋光性,需要共鸣,需要认同,花散里不是具有归属感的巫女,她的身上带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孤独气质,几乎可以确定是的,花散里在自己身上看到的,是她所不知道的某段遥远过去的影子…… “我的确知道一些过去的事情,”花散里坦然承认道, “但我不知道现在的‘阿娜尔’究竟需要知道些什么——就像我不了解你口中的‘教令院’和‘毕业论文’一般。” “你为什么想知道那些过去呢?” 巫女柔声询问着, “是单纯想要一个答案,还是真心想要回溯一段历史,寻找一些东西——你看呀,你在描述那段过去的时候,甚至只是在说, ‘这是我希望你知道的’。” “如果我告诉你答案,”花散里思忖着,慢慢问道: “你会为了这段记忆做出什么实质性改变吗?” 阿娜尔几乎是本能地摇了摇头。 花散里歪歪头,低低笑起来: “既然如此,那么我不告诉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娜尔: “……” 这个逻辑好像没毛病。 女孩拧起眉头,表情立刻变得纠结又困扰。 巫女终于收回了戳动女孩脸颊的手,她冰凉苍白的手掌端庄的迭放在膝盖上,女孩皱着眉看着她的动作,确信巫女的确不会再做出任何改动,只得悻悻向后拉开了一点距离,换了更加舒适放松的姿势,顺势坐在地上。 “名为‘阿娜尔’的少女和巫女‘花散里’在稻妻的神樱树根下初次相逢,这才是最真实的现实,”花散里笑眯眯的揉了揉女孩的头顶,微笑着补充道: “所以,即使我会说一些看起来像是认识你一样的话,你也无须在意太多——毕竟我们的确是‘初次见面,萍水相逢’,不是么?” 金发的少女眨了眨眼。 “……如果花散里小姐认为是这样的话,那么就是这样吧。” 她的好奇心未曾收敛,只是对方既然避开了自己的询问,那么她也不会继续死缠烂打下去。 “那么我们先回到先前的问题上来吧。” 花散里清了清嗓子,在面前话术失败的小金毛刚刚拧过身子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若无其事地微笑着问道: “比如说……你先前在神樱树根下割开手腕才能使用的邪术,是谁教你的?” 背影刚刚还显得优哉游哉的小金毛倏然一僵。 花散里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拍拍自己的膝盖。 “过来吧,”她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看看除了失血过多和手腕上的伤口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问题需要检查的……就当是尊重巫女的守护之责,不要用那种东西了,你若是不介意,我来教你阴阳术。” “……好。” * ——名为花散里的巫女对她很好,毋庸置疑。 至少目前来说,诚惶诚恐且还谈及不上,阿娜尔只能猜测这种掺杂了年长者照顾后辈一般的善意和亲近是来自那段她不曾解到的记忆和过往,她不否认自己依旧好奇,却不得不暂时压住自己的好奇心。 可是……究竟为什么呢? 她不是稻妻人,父母也只是土生土长的须弥普通的学者,祖上不曾具有稻妻的血统,对于这个国家和这片土地的解仅限于书本上的知识和人们口中的描述,她搞不懂花散里的态度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某种意义上比深渊咏者莫名其妙的好感和亲近还要让她无法理解。 阿娜尔摸了摸自己已经愈合的手腕,有些神经质地抓挠起那片白皙脆弱的皮肤。 她想要将思绪归到神樱大祓上,归回到她的论文上,像是她重新写完这篇论文她就可以一切恢复如常一般——可当她提起笔落下第一个字,却又不得不再次想起在那片绛紫色的混沌迷雾中隐去身形的深渊咏者……而花散里以一种无比愧疚的态度告诉她,因为她身体的特殊情况,她无法解决那些与污染同源的深渊魔物。 “……没关系。” 女孩迟疑着,思考着,一贯思维敏捷的大脑罕见只有一片沉默的空白,她看着花散里脸上的狐狸面具,好一会才给出自己的回答。 没有关系的。 她只是因为一贯坚持的节奏和计划不知不觉间被强行打乱,所以有些混乱罢了。 ——阿娜尔是须弥教令院的学生,是个普普通通的须弥人,她被一位学者抚养长大,她的身份血统来历都是被须弥教令院无数次筛选确定后记录在册的正常,她的未来平凡且普通,她正在完成自己最后的毕业论文,这期间有些挫折,有些问题,但本质上没有逾越应有的界限,就像是所有处于这个时期的教令院学生一样,只是一些预料之外但是仍属于正常范围的小问题…… ……阿娜尔看着被自己不知不觉间写满混乱符文的草纸,倏然停下了思考。 她仿佛一瞬间变得不能正常思考。 她不能思考巫女避而不提的那个答案,因为最后的答案仿佛可以影响她对现有一切的认知; 她好像也不能继续去思考自己的论文,深渊的影子藏匿其中,已经不再是她所熟知且可掌控的对象; 女孩有些恍惚,有些发愣。 花散里长久沉默地看着她,忽然伸手覆上了女孩冰冷的手背。 “我带你去城里看看吧?” 阿娜尔转过头看着她, “须弥和稻妻离得好远呢……”她轻声道, “我写信的话,多久能收到回信?” 花散里面具下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巫女有些局促的摇了摇头,若说神樱大祓和稻妻的古老传承,那么花散里倒是可以侃侃而谈,但要说起人类社会的相关细节,她一无所知。 这本身没什么问题。 * “——给须弥送信?” 阿娜尔之前被深渊咏者带上稻妻,之后又和花散里待在一起,对于现在的稻妻情况可谓一问三不知,作为一个还没来得及补上手续的偷渡黑户,只能是花散里代为前往绀田村找了平日里常常进城的村人打听情况,只是她的这个问题却换来了对方一脸狐疑的注视: “……锁国令这么大的事情都提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有人不知道?” 村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花散里的样子,见她巫女装扮,不仅对锁国令一问三不知,对如今的稻妻情况更是仿佛停留在几百年前似的,想着应当是哪里隐居避世的巫女,勉强耐着性子帮着解释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听着花散里形容的少女看起来茫然极了。 “锁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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