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雾茫茫的海的尽头,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下,是水族与深海的低吟浅唱,那是与世界同时存在同时诞生的古老韵律,那轻缓柔和的声音自她耳膜深处响起,从一开始的模糊混沌,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母亲凑过来,轻轻蹭过唯一无鳞的幼崽细嫩脆弱的皮肤,她告别了自己的孩子,按着最初约定的那般,她顺着雾色没入海水之中,阿娜尔怀抱着她有鳞的兄弟姊妹,无论是表情还是心境,都是难以想象的平静。 她会回来的。 少女很确定这一点,那位潜入海下的母亲会顺着了灵魂的牵引和血脉的呼声回到这里来,带回自己期待的那个答案。 雾海之外的世界星空开朗疏阔,唯有孤星高悬,光辉明丽。 秋夜的南方夜空澄明,抬头可见北落师门,只是那孤星闪闪烁烁,最后却又在星光斑驳的水下分散成了无数细微的光点,那轮廓隐约瞧着像是个奇异的笑脸,惊得龙蜥尾巴下意识一甩,直接拍开水面,溅开无数水花的涟漪。 很清楚母亲在海中看到了什么的学者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想,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秋天的夜晚风景很好,适合召唤克图格亚。 啊,不过这样一来阿娜尔倒是慢了半拍——或者说慢了八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点什么,她所经历的一切终于在此扣成了一个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环,这样一看倒还有些讽刺,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戏剧性发展是否可以满足更高处那一位的心意。 毕竟从她个人角度来说,她可能会评价这样的故事没什么意思。 阿娜尔的手指轻轻抚过幼崽尚且柔软的鳞片,她从头上抱下把自己当做爬架的小龙蜥,将他们塞回了母亲的面前。 “你们该走了。” 少女温声说道,沉稳的母亲要较懵懂的孩子更清楚现在的情况,她既然已经读懂了星空的秘密共享了知识与咒文,自然也就知道她这无鳞的幼崽准备要做些什么,于是这位母亲并没有和人类相处的氛围一样浪费太多时间在劝说和拒绝上,而是飞快叼起仍在对方衣摆上恋恋不舍地幼崽,默不作声地重新潜回了海下。 阿娜尔拍了拍裙摆,去找这里第二位可以与她说话的对象。 雷鸟还在发狂,执念着阿瑠的结局,若是在此之前阿娜尔倒是不介意这位小姐的这种行为,不过放在现在这就有点麻烦了——说真的,看在鹤观这里大概率要迎来字面意义上的世界末日的份上,她能不能稍微冷静点? 其他人没办法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而阿瑠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对她摇了摇头。 “我只能说我尽量试一试……”他有些不确定的挠了挠脑袋,又转移话题问道: “不过姐姐想要做什么?” 阿娜尔垂眸沉思片刻,说了一句有些奇怪的话。 “想看看太阳吗,阿瑠?” *** 这孩子回到祭场就会开启那一日的轮回再现,所以阿娜尔并没有把目标地点选在鹤观的核心处,他满脸好奇的看着对方手执一根木棍在地上慢慢画出从未见过的符文圆阵,那像是个多个错乱的五芒星不规律地迭放在同一圆环中,阿瑠只是看了几眼,就下意识地转开了目光。 “不看是对的。” 阿娜尔心不在焉的说着, “这是‘门之印’……具体用途,嗯,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在这里行不行,这里毕竟是提瓦特又不是地球,我主要是保证那一位不要跑错了地方,失败了还是有点麻烦的。” 当然,如果真的能把那位从门后面请出来就更好了。 和她已知的另几位不太一样,门后的这位脾气相对算是很不错了,无论是祭品还是要求都简单很多,就算真的出来了到时候估计只需要她死一下就足够了,蛮省心的。 这具不死的身体如果注定被域外的神明取走生命,那么无论是她简单死一次就可以还是自此得到真正的解脱,她总归也不算亏。 “去偏僻一点的地方躲一躲吧,阿瑠。” 少女转过头,温声对着男孩叮嘱道。 “我这一次失败自然就不用多说什么了,如果成功的话,我想卡帕奇莉应该还是会知道跑的。” 按着古籍的记录,克图格亚便会回应受奈亚拉托提普威胁之人的要求出现,但是这里面她没有遇到奈亚拉脱提普也不打算为了凑属性顺便再把那位叫过来,所以她也不知道现在这位被她记仇的对象到底算不算是平替……也许应该能算吧? 好歹烦人程度某种意义上还是挺相似的。 总而言之,希望克图格亚可以恶其余胥,不要太计较这里面的细节。 阿娜尔在法阵旁边慢悠悠地竖起篝火又挨个点燃,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相当悠哉的样子,只是在准备点燃最后一簇火堆的时候,另一只手抢先一步伸了过来,很体贴地帮着点燃了堆起的柴火。 她抬起头,看见平平无奇的一张脸,还有对方脸上兴致勃勃的愉快笑容。 啊,意料之中。 阿娜尔很淡定的低下头,调整着地上有些模糊的痕迹。 “您还真是‘平易近人’啊。” “我不是第一位,也不会是最后一位,”对方笑眯眯的回答道, “说真的,我以为你要和那群长尾巴的一起走了,留下来准备的又是什么新把戏吗?” “也许算吧。” 阿娜尔点点头,在一处平坦的石头上慢慢坐了下来。 “假设这是一场戏剧,而我是演员,您是剧本之外的唯一观众,那么我为了让观众获得最好的观影体验,总要表演一些他真正想要看到的东西。” 对方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他的笑容依旧带着饶有兴趣的意味,于是阿娜尔也跟着露出与他相同的笑脸。 “在这场‘戏剧’正式迎来落幕之前,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想要问您——” 与少女的话音同时响起的,是响彻天空的磅礴震动,浑浊黯淡的天空被更高处的存在倏然照亮如同白昼,无数明亮的火点在触目可见的所有存在之物上开始燃烧,空气为之扭曲,变形,那华丽的金发在火光中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像是一团在烈火中燃烧的黄金。 贯穿天地的活火如同坠落人间的太阳,在那即将毁灭一切的烈火与高温之中,祂听见少女最后的询问声。 如果您如此擅长享受这份荒唐愚戏带来的愉悦和欢喜,那么与之相对的—— “您会感觉到‘恐惧’吗,大人?”
第83章 无鳞儿 ——你会感觉到恐惧吗? 很遗憾,阿娜尔没有得到自己最期待的那个理想答案……她最后的意识是天降的活火,沸腾的海水,脆弱的世界在旧日支配者的降临中发出仿佛崩裂般的悲鸣,而那唯一的影子立在自己的面前,许久没有做出回应。 祂说了什么,亦或是做了什么动作么? ……记不清了。 阿娜尔只记得那最后在祂唇角出现的弧度,祂笑了起来,笑容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夸张,祂笑得甚至弯下腰来捂着肚子,乐不可支,畅快淋漓,甚至还为此鼓起掌来,十二分欣赏面前这副画面的样子。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祂恰好站在门之印的中央,笑容仍是意犹未尽,意味深长。 还会再见面的。 那个笑容中透出这样的含义——至于更深刻的,阿娜尔已经无从分辨了。 因为她此时所有的感知都已经被自己的身体变化抓走了。 好生奇妙。 她看见焚烧的世界和沸腾的大海,她也看见自己的躯体被旧日支配者的烈火焚成灰烬,与这片大地一同散入海中,却又听见血肉重塑的诡谲响动。 我应当是死了。 可我又在须臾间再度复活。 死亡带来的平静解脱转瞬即逝,可重生的麻木与痛苦正在一次次凌迟她最后的意识。 她越落越深,星与月的运转搅动潮汐,来自海洋更深处的暗色阴影遮去了海面之上影影绰绰的火光,暗色的尾巴卷住她的腰肢,把她扯向冰冷而静谧的世界之中。 少女在海的深处看见母亲的眼睛,温柔,平静,满怀包容,她再度凑过来,龙蜥锋利苍白的牙齿咬住了自己的肩膀,吞下了溢出的血色。 她微微转过目光,看见无数水族沉默着靠近,聚集在她的身边。 不要害怕。 母亲舔着女孩的脸颊,用最温柔的情绪安抚着她。 你是早夭的同族,你是无鳞的同胞。 此刻的疼痛只是暂时的,无论我们在做什么,也都只是为了迎接你回归我们之中。 来吧。 无数龙蜥的悠长低鸣与海洋的声音混为一体,成为少女最初听过的那缥缈的呓语。 归于同族。 归于群中。 *** 深海的水族中,一位母亲怀了身孕。 这个孩子的来历较为特别,而为了孕育这个孩子并让她成功降生,她的体型已经要较其他的同族大出数倍;如此一来,原来栖息地用作繁育后代子嗣的地方便显得不那么合适。 好在因为在水面之上的一些经历,这位母亲同样也比其他同族多出了不少的知识。 于是比起珊瑚与礁石的栖息地,这位母亲跃跃欲试的盯上了另一处明显更适合她的孩子降生的地方。 那里原本是囚禁了她无数同族的囚笼,是外来者的庇护与坚硬的岩石堆砌而成的人的宫殿,但就在不久之前,身生珊瑚的大蛇将地宫托起送至海上,弱小的人类踩着蛇神的珊瑚枝走上了海面之上,那里只余下了空荡无人的破败宫殿。 若是能够定在那里就最好了,可以解救被囚禁的同族,也可以让她的孩子找到最合适的地方降生。 对此,其他龙蜥似乎有着不同的意见,他们保持着抵触光和厌恶人类的本能,为此,母亲嗤之以鼻,毫不客气地嫌弃了一番自己故步自封的同胞们,那群小脑袋的呼吸幼儿到底有什么好可怕的,如今人类的宫殿留下的只是一片残垣断壁而已。 与她共行的同胞对她脱口而出的诅咒和轻蔑的称呼震惊不已,并纷纷为此认真询问还有什么更适合的评价。 说真的,这有点跑题了,母亲想,然后她又单独思考了几秒“跑题”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应该是人类文明里的词,她本不该能够如此自如运用才对,好在身为母亲的本能压住了多余的好奇心。 出于照顾同族的本能,一部分强壮的龙蜥在这位母亲的引领下寻到了渊下地宫的荒废一角,这里其实距离其他被囚禁同族的位置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但是她与此同时也很清楚,她的身体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优秀,母亲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生产,所以也只能先以这里作为全新的巢穴,诞下她最重要的一个孩子。 繁衍,孕育,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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