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什么呢……先前斋宫几次转移话题,果然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啊。 阿娜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反应也是天狗预期之中的淡定,她并不奇怪这件事情,只是有些惊奇提出问题的人不是狐斋宫,而是面前的天狗。 但是反正也都是稻妻的人,四舍五入下来也倒也没什么区别。 “可以啊,”阿娜尔很淡定的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自己点头后代表了什么,但是她也不想把这种问题在这种地方慢慢聊——面前这只天狗的个子实在是太高了,她不想一直仰着头和他说话。 “但是今天我没打算出来太久,所以先这样好了……我明天会上岸去找你的,到时候再说吧。” 天狗微微垂下眼,在龙女准备转身离去的下一秒,鬼使神差般开口问道。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知道怎么找到我么?” “啊?” 本来已经游走一点距离的龙女停了下来,她在水中转过身子很茫然的看着他,湿漉的金发披散落下贴在她单薄瘦削的肩上,那双浅青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剔透如宝石,她没怎么思考,回答已经脱口而出。 “可我只知道你这一只天狗诶,还要记名字这么麻烦的吗?”
第97章 合作 金色的小龙在下一个无星的夜晚出现。 这是很常见的情况,月亮常被称为孤高冷傲,可太亮的时候却也总是容易轻而易举的夺走夜晚其他的光亮,但是金色似乎不在此列。 笹百合并不是第一次看渊下的龙女在水上的陆地行走,却是第一次看见她身边没有任何多余的点缀物,龙女的身后不再是一望无际的深海,她的背后只有一片海,一轮月,可莫名地,天狗忽然就觉得比起三川花祭上的人如流水灯如昼,这样的感觉反而才是正正好。 那金发是很漂亮的,像是夜晚的海上被海浪轻缓揉碎的浅色浮光。 “按着约定,我来找你啦。” 四下无人的环境,龙女的声音也显得放松许多,至少比三川花祭上听过的客套恭谨让人觉得更舒服些;天狗将军耐心看完手中一份报告,提笔落下批注后规规矩矩放在一旁这才抬头看了过去,抬眼时正巧看见她细白的手指撑在枫木的窗框上,目光不由得便是一顿。 其实反复打磨并上过清漆的木头自然远比不曾被海水驯服的嶙峋礁石来的平坦,但笹百合盯着那手指几秒的时间后还是开了口,慢声提醒了一句: “那窗户从制造出来到现在已经有些年月了,磨损有些严重,你小心不要被木刺伤到手。” 阿娜尔哦了一声,很配合地抬起手。 她举着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习惯了在水里飘来飘去随波逐流的感觉,骤然回到水上的世界还要多花脑子琢磨什么样的姿势才不会那么奇怪。 先前和狐狸一起的感觉其实还好,白狐的巫女同时兼具散漫与端庄两种姿态,两种风格明明截然不同,偏又在她身上浑然天成自成一体,所以在斋宫身边的阿娜尔一直没什么身体上的拘谨感,没有规矩,也无需守着什么规矩,阿娜尔不讨厌和狐斋宫一同行走,她脱离了水的包容,走入了风与土地的世界,脚踏实地的那一刻,她仿佛又重新成为了沐浴风雨的人类。 但在天狗面前,她却又有点“连个人都不想当”的感觉。 比如现在,她抬起手,乖乖的没有继续放在窗框上,如果狐斋宫在这里应当已经絮絮叨叨的抓着她去其他地方坐着了,但天狗当真就只是轻飘飘地提醒了一句就没再继续管,阿娜尔举着手,目光空荡,忽然很想重新跳回海里去,有水的包容和浮力,至少她的手臂不会感觉到很酸。 “抱歉,今天的工作稍微多了些。” 天狗最后一份文件终于批阅完毕,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阿娜尔已经从先前乖乖举着两只爪子的姿势换成了用手肘撑在窗框上托着下巴看着自己的样子。 这姿势非常常见,主要是常见于破水而出的龙女,她很喜欢趴在什么上面,然后仰着脑袋和它们说话。 天狗几乎是无自觉地出了神,脑子里冷不丁冒出来这样一个念头。 如今一看大抵仅仅是因为她不喜欢端正站着的姿势吧? 先前没觉得奇怪,现在大概还能加几个形容词,比如说懒洋洋,软绵绵,慢吞吞…… 说起来,如果只是出于礼貌和考虑对方舒适度的话,谈话地点是不是定在有水的地方比较合适一些? 发呆的时间不过几秒,反应过来后的笹百合终于注意到自己已经不自觉地维持着那个对视好一会的时间,对方的眼神从开始的莫名其妙变成了现在的理直气壮气势汹汹,慢半拍清醒过来的天狗仿佛被迫卷入了一场幼稚的对视游戏,还是他不小心开始的。 只是他莫名在这种对视中品察到一种微妙的尴尬,这对视游戏开始的理由就相当荒谬又滑稽,笹百合并不擅长在战场之外的世界和人展现出太过锋利的敌意,但作为将者的天性,要他现在就痛快认输也不太可能。 于是他只能尽量将目光从那双浅青色的眼睛旁边挪开,但是这并没有缓解他掩藏极好的慌乱,毕竟他除了这双眼睛还能看哪里呢?温文守礼的天狗将军感觉自己无论看哪里都非常不对劲,甚至于本来只是若有似无的尴尬正在随着对视时间的延长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下意识想要通过吞咽缓解自己干涩的喉咙肌肉,领口处掩着的喉结无声滚动一下,可吞咽声在他自己听来却太过震耳欲聋,那一瞬的惊诧慌张需要费尽力气才得以掩饰,最终却还是慌得心脏跳动的幅度都有些混乱了。 说到底,是因为今天的夜晚太过安静了吧。 平日里的蝉鸣声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于是胸腔内混乱的噪音愈发明显,那种僵硬的,无措的,令他手足僵硬的尴尬正在慢慢升温变化成一种更加奇怪的羞耻感,一点点烧灼他的耳廓,随时随地都有突破发丝的遮掩向颧骨蔓延的可能。 为了保证自己的表情不要接下来变得太过奇怪,笹百合还是先一步转开了目光。 “——主要是海只岛那边的事情,先前他们派去研究沸腾之海的船队不知为何撤离了很大一部分,我有些担心,所以多费了些功夫研究。” 虽说理论上说话时看着对方才称得上是礼貌,但现在这个氛围且先不说对方反应如何,单单是笹百合自己就没有勇气再次转头看过去。 可今天的夜晚,真的是太安静了。 没有风声,水声,蝉鸣声。 阿娜尔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很配合,很乖巧,可笹百合忽然就很希望对方可以说点什么,她如此沉默,以至于自己只能听见自己翻阅纸张的声音,也听见衣袖与木质窗棂的细微摩擦声,笹百合的视线盯着纸张上的文字却无法把它们在脑海中拼凑成完整的词句,那一点摩擦声仿佛是透过耳膜在他的颅骨上轻轻蹭过似的,于是他的脑中不可遏制地想象那个画面: 她原本托腮的手懒散的垂了下来,衣袖划过窗框上暗色的木纹,在手肘处堆积出一点柔软的皱褶,于是袖子的长度就不足以挡住她的手臂,会露出一截苍白纤细的手腕。 她的手臂上这一次没有水色浸润和晶莹的水珠,所以久不见光的肌肤会呈现出一种温润而内敛的白。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的那一剎那,将军呼吸的频率乱了一瞬。 太冒昧,也太失礼了。 他的心思难得称得上羞恼和愤怒,却只是因为自己。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能看看海只岛那边的报告吗?” 打乱他思绪的是龙女的声音,天狗将军脸上那一剎那的慌张无措没能被掩饰住,阿娜尔没想太多,只当是因为自己在这里提出了不合适的请求。 笹百合转过头看着她,手掌压在座椅的扶手上,扣在下方的指尖压得有些发白。 女孩的表情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在这漫长的沉默中,她原本垂下落在窗户内侧的手臂也跟着慢慢重新缩了回去,她的手臂重新藏进袖子里面,只留下白皙的指尖反复摩挲着已经不再光滑的枫木窗框,平静补充道: “当然,不看也行的。” 天狗的嘴唇轻轻动了动,最后他听见自己的响应声。 “……抱歉。” 笹百合温声说道: “有些东西,无可奉告。”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他忽然就又可以安静注视着那双浅青色的眼睛了,带着他恢复如常的声音,一切复杂且无法理解的情绪在某一条界线之前停止了仿佛永无休止的上涨和与之带来的疼痛,安静地沉淀下来。 可龙女的那双眼睛望着他,忽然浮现出一点笹百合暂时无法理解的愉悦笑意。 “但你已经说了很多了,将军。”她忽然轻声说道。 ……啊,对了。 她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天狗愣愣的想。 可是他也没有因此打断少女的声音,因为她的眼睛难得在笑,声音听上去也是如此轻快,阿娜尔看着安静回望自己的天狗将军,笑吟吟的提问: “海只岛的船队从那里撤离了,是撤去哪里了呀?” “……是啊。” 笹百合也跟着垂下眼来,唇角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上扬了一点愉快的弧度,慢慢跟着重复了一遍: “去哪儿了呢。” 本不该如此。 将军想着。 本不该去继续想着些什么的……理智分明还如此清醒,可她在笑,她在思考,在从稻妻的角度提出一个建议,她可能会给出一个稻妻的天狗将军无法拒绝的条件。 ——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海只之人本就是渊下的移民,他们比稻妻更依赖来自海洋的供给,不可能一直无视沸腾之海带来的影响的——他们若是撤离了那里的船队,原因无非就是那么几种而已。” 要么是他们找到了更合适的替代品,要么就是他们已经不再需要那一片海域来提供生存必需。 “……也有一种可能,是两者兼具。” 天狗将军将视线从手中的报告书上挪开,温声补充道。 比如说,忽然改变策略,盯上了稻妻的土地和安全的海域,也并非毫无可能。 “所以你们又要开战了吗?”阿娜尔若有所思的问道, “要帮忙吗?” “先前你们不是还在头疼沸腾的海域?如果稻妻能处理掉海只之人,那之后的沸腾之海龙蜥也不是不能帮忙解决。” “听起来像是龙蜥从不担心沸腾之海带来的问题一样。” “海是很大的嘛。”阿娜尔笑眯眯地说, “所谓的沸腾之海不过就是几只炎之精不愿离去造成的,再过个几百年说不定他们自己呆够了或是找到离开的路也就走了,至于龙蜥更无所谓了——我们可以换个地方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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