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来。 话音刚落,举止优雅缓慢却依然不见丝毫拖泥带水的曾祖母已经来到了我和实渕前辈的面前。 她先是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眼光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再接着移目看了一眼站在我身边的实渕玲央。 “这位是?”在叫住我后,曾祖母开口的第二句话便是询问我身边人的身份。 几乎是瞬间,我感到实渕前辈立刻站得比之前任何一秒还要笔直。 曾祖母的确有种久居高位令人不敢怠慢的气场。 “您好,夫人。初次见面。”身形高大的少年乖巧地鞠了一躬,“我是须王的同校学长,实渕玲央。” “你好。我是莉绪的曾祖母。” 说话时的曾祖母却比沉默时更容易叫人紧张——其实以曾祖母的辈分,她完全可以不对实渕前辈做这样的自我介绍,但她还是回以了差不多同等的问候。 我用余光看见实渕前辈放在身侧紧握的拳,在心里叹了声气后便主动走上前去挽住曾祖母的手臂,假模假式地撒娇:“曾祖大人我好想您哦!” 曾祖母闻言当即嫌弃瞥了我一眼,好在她没有甩开我的手,仍由我继续把她漂亮昂贵的和服袖子压得乱乱糟糟满是褶子。 快要令人窒息——准确来说是令实渕前辈窒息的凝固氛围这才略微融化开来。 “之后还有别的安排么?”曾祖母直截了当地问,“等你们从神社出来以后。” 这话摆明了是曾祖母打算等我空下来再把我捞走。 行吧,不抵抗了。 实渕前辈看了我一眼,在得到我嘴角下撇的回应后,他这才回答道:“已经没有了。” 原本我做好了要跟实渕前辈八卦到下午的打算,结果谁知道洛山的篮球部这么风平浪静。从车站走到伏见稻荷大社门口,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我就把这几个月的特殊情况了解完了——因为根本没出现什么所谓的特殊情况。 “莉绪,”曾祖母看向我,说话很慢,“你呢?” 我强打起精神:“不遇到您的话我等下就回去了。” “是么。”曾祖母仍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那你今天跟我走。” 看吧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是……”我认命了,侧头看向实渕前辈,“那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前辈。” “好的,老夫人再见,学妹再见。” 实渕前辈虽然性格还算稳重,但在球场之外的场合说到底也只是个普通的青少年。 见曾祖母总算要离开,他尽力让自己的话音听起来平直,可还是在最后一个字略显上扬的字音里露出了破绽。 实渕前辈解放了。 可我还没有。 与实渕前辈道别以后,曾祖母没再往神社里走,而是扭头带我上了车。 车门落了锁,我看了眼窗外的行人,问曾祖母:“您不去祈愿了吗?” “本来也只是闲着无聊才想着去的。”曾祖母说。 我垮下脸:“……” 您的言下之意该不会是见到我就不无聊了吧…… “那您怎么突然来京都了呢?一路过来累不累?” “宝冢今年在京 都有一场特殊巡演,就过来了。” 这是再累也要来看的意思。 我讷讷地“噢”了一声,心说宝冢病毒果然恐怖,沾染上的人没一个能摆脱的。 “刚才那个,是你新交的男朋友?” 曾祖母的语气端正得像是在询问须王家的股价今天是红了还是绿了,可内容却差点让把话听清了的我一口气呛进气管里把自己憋死。 “您——咳咳咳!”在曾祖母的注视中,我拍了拍胸口给自己顺气。 “您在想什么啊。我都没分过手,哪来的新男友。” “你和赤司家的那孩子还没分手?”曾祖母的眉头不太愉快地蹙起,“你一点不对劲都没感觉到?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他对你隐瞒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听到曾祖母的话,我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无措。 事实上我早该想到的。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更不存在发生了却可以被当做没有发生过的事。 我不太出席社交场合所以很少会听到关于别人和我自身的流言蜚语,可如果能让曾祖母这么问我的话,就说明外面——至少是我们所在的社交圈内,和赤司家独子有关的消息已经被不少人或多或少地听闻了。 隐约模糊地我能够猜到曾祖母之后可能会对我说什么,但车厢里静悄悄的,连引擎声都不怎么能听到。 我看着车辆内饰上那些像满天星辰般的小亮点,盯久了总觉得它们似乎在一闪一闪,仿佛是无数个小人正在叹息。 “最开始没有过问任何关于你恋情的问题,是因为想到当年自己做过的错事。自从外子去世后我把家族的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对你父亲也过于严苛。你从小就躲着我,应该是知道你的父母以前差点被我拆散了吧,莉绪。” 她终于开口说道,语气并不严厉,却让我感觉沉闷得不行。 没等我回答,曾祖母又说:“但是莉绪,你要知道,你和那孩子,跟你父母的情况并不一样。” “这些年赤司家和须王家版图重合部分的争斗并没有摆上明面,你还小,不需要了解太多也不想让你把它们当做与人交往的负担,但说到底比起赤司这样的对象,找一个家族势力软弱但个人能力突出的人,入赘我们须王家才是更稳妥的选择。” 我刚想张嘴反驳我喜欢的人是赤司征十郎又不是赤司他家,曾祖母便立刻又用眼神制止了我:“但我刚才说的那些都不是重点。” “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双重人格,这是那孩子的诊断结果。如果你已经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了,就应该知道这并不是普通的心理障碍。赤司家培养继承人的手段我没有兴趣了解,但是莉绪,待在你身边的,和你想待在他身边的人,至少要是个健康的人。” “就算你现在腹诽我打着为你好的名号却强迫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也好,还是在心里诅咒我这个老太婆快点去死也罢——” “曾祖大人都没有了解过征十郎就在劝我分手……”第一次被长辈质疑恋情,我心乱意乱地说着,“而且我也没有那么想您!” 曾祖母的态度依然没有软和,双眼如同深黑的古井:“你怎么想我,他怎么想我,外人怎么想我——对我来说都无关痛痒。” “对我来说你不仅是我的曾孙,更重要的还是须王家的继承人。” “你可以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在一起。” “但前提是对方需要足够稳定,确保不会伤害到你。” “一个在极度压抑环境中长大且罹患精神疾病的人,莉绪,你打算怎么向我说明他不会伤害到你?” 曾祖母的每一句话都像锥子一样扎进我的耳中,让我剧痛又让我因剧痛而失去了反驳的力气。 究其原因,还是 因为我知道,站在曾祖母的角度来看,她所说的一切虽然都是冰冷的,但也都是有理有据的。 我能拿出来反驳的只有“您又不了解征十郎”“您根本不知道征十郎是个很好的人”这种听起来完全不可靠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它们并非虚假的理由。 于是我只好嘟哝着说:“我还好好地坐在这里跟您说话不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嘛……” “不要再任性了!”曾祖母的声音里带上了比刚才沉重上数倍的威严。 “你可以因为喜欢而盲目,但我们却不能不为你考虑将来。” “可是爸爸妈妈就没有管我和征十郎交往!”我不服气地回驳。 “他们快把你宠坏了。”曾祖母冷下脸来,“无条件地尊重你的选择,放任给你自由,却不知道这些纵容也会给你造成伤害。等到那些难以弥合的伤口留在你身上——” “那曾祖大人要拆散我和征十郎吗?” 没听曾祖母继续讲完,我盯着她矍铄的眼睛问道。 “像以前尝试拆散爸爸妈妈那样?” “…………不。” 曾祖母像是被我戳到了痛处,皱起眉头。 “噢。” 那就没什么可再担心的了。 我放下心来,决定把曾祖母刚才说过的那些话里尖锐的发言全部当做耳边风,统统忘掉,只保留下她对我关切的那部分,然后心安理得地打开车载冰箱,从里面翻到了我喜欢的草莓味布丁,而且还是两个。 我没什么坐相地半瘫在车座上吃着布丁,曾祖母气得瞪我,叫我起来坐直。 “不嘛!”我继续耍赖皮,讲究的就是一个不能太要脸面。 曾祖母:“……布丁把你呛到了可不准哭!” 看着曾祖母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小时候的自己真是太笨了,明明跟曾祖母的相处是这么简单,我却等到了现在才发现。 而这下曾祖母也不想再留我一起用午餐了,她把我丢到公寓附近,将我“下车的地方离公寓还有差不多一公里”的抱怨全然当做没听见,招呼司机载着自己离去。 好吧,走路就走路,又不是没走过。 望着黑色轿车远去,我哼哼了两声,朝着公寓走去。 或许是我独身一人的缘故,平常熟悉的街道今天看起来居然有点新奇。 没有了征十郎在身边,几乎每一家路过的食品店,我都会钻进去扫荡一圈。 于是乎手里的袋子也跟着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直到从一家和菓子店出来时,我实在提不动了。 把手里的一堆大袋小袋放在路边,刚准备翻出手机给打电话呼叫外援,就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红色短发的少年。 “征十郎——!!!” 我一边呼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全速朝他冲刺。 等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只剩下几米也没有停下,而是借力一跳,像根弹簧似的扎进已经停下脚步正等着我的少年怀里。 “哇!你居然接住我了!” 我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头来,激动地为他鼓掌。 毕竟质量加上加速度,我还是有点重的呢! “和紫原还有根武谷比,莉绪还是要轻很多的。” 也是,篮球的肢体冲撞很多。想不让自己被紫原和根武谷那种重量级的家伙撞飞,征十郎还是有付出挺多心思和练习的。 “我拿不动袋子了,刚好遇到你。” 我捧着他的脸,在他前额上印下一个超大的亲亲。 “今天买了很多东西?” “嗯。” 我点点头,指向身后几十米外的街边:“不过都是刚才买的吃的。” 征十郎:“……” “莉绪。” “嗯?” “你吃得完吗?” “有你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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