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 很快,手冢国光就推翻了这种想法,因为熬不过漫长的等待和空气中凝结的尴尬因子而一起去买冰激凌时,三日月昼敏锐的察觉到附近灌木丛在沙沙作响,捕捉到细枝里露出来的格纹衣角,毫不留情的摘下书包抡过去,一声闷响证明正中靶心:“变态跟踪狂!” 繁盛的绿叶后传来大石秀一郎的哀怨:“乾!” “欸?”很是耳熟的嗓音让三日月昼和手冢国光的瞳仁都震荡了一下。隔着一条小路,她望向那枚从冬青里探出来的沾着叶子的脑袋,利索的短发让他从背后看起来就像是枚弧度圆润,发育良好的鸡蛋,那是年级第三的大石秀一郎,而趴在草地上努力爬起来,慌乱的用手帕捂住流淌不断的鼻血的少年正是早乙女琉奈追踪许久的“青学不可思议”之首,理科第一的乾贞治。 “抱歉抱歉。”对于手下败将,特指成绩上的,三日月昼一向态度敷衍。她拎着一罐没开封,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饮料,细直的长腿迈过绿化带踩在石阶上,再往下迈一步就踏上了草坪,远远把饮料丢过去:“你们跟了一路,我以为是变态大叔,用冰敷一下鼻子吧,这个出血量肯定没骨折。” 顿了一下,她把尾音拉的老长:“还有——践踏草坪是要罚款的。” “真让人意外啊三日月同学,你竟然还会遵纪守法。”哪怕血流不止,乾贞治仍旧选择率先捡起使用到封面颜色都褪了一层的笔记本夹在腋下,然后才仰着脑袋用饮料冰敷上鼻梁,心想三日月昼不愧是青学第一非典型性不良少女代表人物,下手又快又狠,怪不得国三时体育老师一直妄图将她往铅球或铁饼运动员的道路上引领。 “三日月……”大石弦一郎听见这个名字后反应了半晌,他之所以无法将乾贞治口中的“三日月同学”和“三日月昼”这个人联系在一起是有原因的。大石秀一郎永远记得国中二年级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成绩和排名出来时,一不小心将手冢国光和三日月昼挤出圈,位列第一的他所遭遇的三日月昼森然的仇视。 那时花崎诗织拽着她的胳膊,一边朝他道歉说“冒犯了”一边将人往班里踹:“琉奈说晚上要去帮她拍照,你别忘记了。” 十三岁就已经声名鹊起的三日月昼翻开课本,义正言辞的拒绝:“不,我要学习!” “学什么习!从不去图书馆的人都可以考第三你要我们怎么活!你住手!” 真是段不堪回首的回忆。 大石秀一郎叹了口气,他确实不敢相信手冢国光这个做过中学网球部的部长,曾经接到来自德国的职业球员邀请函,又担任过学生会会长的优等生和三日月昼这个问题学生有什么瓜葛,直到乾贞治说:“三日月昼,恳请你规劝一下早乙女同学,说实话,你的友人才是真正的跟踪狂。” “你满足了她的好奇心,她就会放弃了。” 看不清面孔的眼镜片上闪过一道冷光,乾贞治直截了当的回复毫无协商余地:“我拒绝。” 三日月昼拼命翻了个白眼:“活该琉奈追着你不撒手。” “昼?三日月……昼?”大石秀一郎的脑袋就像是明明按下了开关却迟了许久才接通电流亮起来的灯:“欸?手冢的约会对象是那位三日月昼……同学……” 在这个称号之下,三日月昼姣好白净的脸庞上写满了困惑:“约会……对象?” “大石,乾,你们为什么会在这?”他的眉毛不可置否的抖了几下,口吻里多了几分质问。 “不二说看到你和一个女孩子在约会,这种数据,我怎么可以错过。”其实不二周助的原话是:“看到手冢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走在一起”,不知为何在乾贞治这里就被曲解成了“约会”,而传到大石秀一郎的耳中时早已变成了:“手冢在和女友逛街”,那一瞬间,挚友有了女友而自己竟丝毫未曾听到音讯的打击让他清楚的,明确的感受到一片真心付水东流的悲伤。 “不是吧,你们脑洞开的也太大了,我早上把手冢君的眼镜弄坏了,现在来付账而已。”她迈出绿化带,择去裙子上蹭上的草叶和灰尘,把甜筒一股气塞满嘴,咀嚼起来就像一只鼓着腮帮的仓鼠,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快到了,手冢君,去取眼镜吧。” 乾贞治翻着笔记,对能收集到不错的数据这件事还怀揣着不甘心的幻象,他看了一眼因为没戴眼镜看起来比平时温柔许多的手冢国光:“就是……这个原因吗?” “啊。”手冢国光万年不变的表情中竟然罕见的蕴藏了“当然了”“不然要怎样”的意味。 ----
第5章 Chapter.05 == 乾贞治的战意就在得到答案的这个瞬间偃旗息鼓。 他合死笔记,拎起三日月昼砸来的书包递给她。 三日月昼印象里的乾贞治是个在国中三年级代表学校参加物理竞赛时结识的,没有感情的数据狂魔,而她之所以对他记忆如此深刻,除了早乙女琉奈每天要提及“乾贞治”这个名字十八遍以外,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是他所独创的乾汁。 提起名字就足以让她浑身的鸡皮疙瘩先于理智浮现出来,这无疑是遭受创伤的后遗症——意外品尝到乾汁后在床上躺了半天的记忆永远潜伏在她的脑海里,时不时窜出来刺她一下。 “青学还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弄清事件原委,和乾贞治与大石秀一郎两人告别后,三日月昼向手冢国光展示着自己胳膊上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捂着发酸的后槽牙颤抖了好几下:“那个乾汁,简直跟噩梦一样。” “啊。”手冢国光是一个别人叮铃当啷说十句,而他顶多回复一句的人。 她抱着脑袋,和他并肩往眼镜店的方向走,只好当是在自言自语:“我可是高烧三十八度都可以把八百米跑进三分半的人,结果一口乾汁就把我撂倒了。” 难得这次他多说了几个字:“乾汁在网球部都是做惩罚茶用的,味道虽然一言难尽但对身体很好。” “看样子手冢君也遭受过这种迫害呢。” 不太美好的回忆一下就在这个话题的指引下涌了上来,手冢国光感觉自己的后背和脖颈正不由自主的倒立起汗毛,但外表一如既往的平静,乾汁的杀伤力强大到一年都过去了,可绿油油的液体仍旧在他潜意识里徘徊。 取完眼镜时大约五点钟,太阳的余晖还没完全敛去,但远处烧的滚烫的天际已然逐渐昏黄成枯玫瑰色。 只有佩戴着眼镜的手冢国光,在三日月昼眼里才是完整的手冢国光,仿佛那才是他的本体所在。 在站台告别时,柔和的鹅黄阳光让少年坚毅的棱角分明的侧脸看起来温暖又清冽,连眼角几处泛红的刮伤都透着矜贵。觉察到他身上除了肉眼可见的冰冷外还沉淀着某种其他的特质,一直以对手角度观察他的三日月昼在这一瞬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这个答案:清贵。 他是一个随便往哪处一站,哪怕是在垃圾堆里,都能笃定的显示出不凡的人。 一向喜欢漂亮的脸的三日月昼暂时放下了往日的恩怨,毕竟这张脸就算是当摆件看都足够赏心悦目——手冢国光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她想:“手冢君,再见。” 他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猜也猜的出:“路上小心,不要大意。” 当然,没过多久她就反悔了。 六月份的天气已经热到空气扭曲的地步,湿重的暑气和阳光一起将皮肤折磨的咔擦作响,蝉声长的像是没有尽头,七八点钟人就已经被晒得没有力气了,偌大的新生朝阳青春学院高中部笼罩着暮气,而在一大早就打破这没精神的沉闷的人,就是风纪老师松平松风先生:“三日月!说过多少遍不许拿运动服当制服!” 对方迅速跨过他的防线,一阵风似的刮过半个学校,直直朝教学楼冲去。 松平先生一大把年纪全凭“学生必须着统一制服”的重度强迫症做支撑,追起来的速度竟然可以和她平分秋色,一路骂骂咧咧的从教学楼大门杀到礼堂,又从二楼阶梯逐到化学实验室,前门进去,后门跑掉。 眼看敌人近在咫尺就要被抓现行了,三日月昼望着走廊尽头那扇敞开的窗户,灵巧的踩住窗棂,后脚跟一蹬就以安全的姿势从二楼跳到楼下小径旁的草坪上,打了个滚做缓冲,撑着上半身,发出鬼畜视频里才会出现的笑声,喘匀气朝高处窗口里探出脑袋来气的满脸通红的松平先生挑衅:“老师,你怎么停下了——” 背后响起一道能直接把她塞进冷藏里冻成冰棍的声音:“你在做什么,三日月同学。” 是谁扼住了她命运的后颈? 哦,又是他手冢国光! “手冢君!”三日月昼带着满身的青草叶子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迎着阳光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干巴巴的笑了起来:“好巧啊……” 他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企图逃跑的三日月昼的后领,抬头说道:“松平老师,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吧。” 惹是生非遭遇手冢国光的概率在这一学期急剧增加,被八点钟的太阳晒得睁不开眼的三日月昼在塑胶跑道上跑到了第三圈,站在一旁的松平先生搓了搓手,望着逐渐变成远处弧线上一个端点的少女,小心翼翼的跟手冢国光建议:“手冢同学啊,过两天就要期末考了,你看这个大太阳,万一三日月中暑了,考试可怎么办,意思意思罚几圈就可以了。” “正是因为各位老师对她过于仁慈,才导致她这么无法无天。”手冢国光毫不动摇,簇着眉,抱着胳膊,一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模样。 一直跑完整六圈,又站了两节国文课才算是完成所有的惩罚项目,她瘫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盯着手冢国光的后脑勺,偷偷拿出手机向真田弦一郎发了条短信:弦一郎!我要找你借刀! 远在横滨,正上数学课的真田弦一郎察觉到书包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一个眼神都没施舍,手里验算的笔停也没停,直到课间时分才掏出来看了一眼,黑着脸回复了一句:混账!不许直呼长辈姓名! 其实她和真田弦一郎在年龄上还没差一年,但他自幼便以长辈的身份自居。 少女的双脚搭在桌子上来回晃悠,仰着脑袋,要死不活的往嘴里塞着饭团:“诗织啊,同样是校服,为什么运动服就要遭歧视呢?大热天的穿这么不方便的制服也太要命了。” “你重点错了吧……之所以挨罚难道不是因为你戏弄松平老师吗。”花崎诗织择着她头发上没挑干净的青草叶:“手冢君去找荒川老师了,大概是要罢免你副班长的职位吧。” 三日月昼眼神一亮,重新满血复活:“他可真是做了个正确决定——我一度以为他对我恨之入骨,竟然把我往坑里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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