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歪倒倒的,踉跄几步,进来一屁.股落在塌上,支着手,捂着头,脸色发白。 崔氏放下手里的蒲扇,赶紧上前:“大爷怎么了?平日里出去吃酒,没见你这样。” 贾赦仍旧是捂着头,不耐烦的挥挥手,说话也有点含糊,真是醉的不轻:“你让他们都出去,我头疼得很,把门关上。” 崔氏赶紧把捧着水的丫鬟们支开,关上门:“大爷,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瑚哥儿出事了?” 贾赦养醉眼朦胧,懵懂摇摇头:“他没事,好着呢!” 随即含含糊糊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今日去吃酒,半醉半醒歪在那里,听见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容我慢慢说。” “江南提督得了重病……” “咳咳……” “江南节度使瞒而不报,不知道又打什么主意。江南节度使手上有兵啊!” 崔氏刚刚伸出去想给贾赦擦汗的手停滞在半空,怪不得老爷要赶人,这样的状况,史书里记载,多半是要造反啊! 而且江南老早之前就出过一回事了!死了好几个人,砍得脑袋都能累成小山,还有糊里糊涂烧死的。 那件事情办得隐秘,都过去大半年,江南平定,才慢慢传出来。 崔氏连忙俯下身问:“那年不是……不是有钦差下江南,把人都处置过?” 贾赦依旧大舌头,但脑子还能勉强转一圈,又道:“江南不能无人镇守,后面圣上又指一个去管事,江南提督本来就为着辖制节度使,手上也有几个兵,这回江南提督病了,按理说要报给朝廷……” 这样简单的道理,崔氏一个内宅妇人都懂,官员各司其职,若是不能当值,朝廷也好另派人去接管处置: “官员如果重病,都要往上报……尤其是管兵的!这我知道,戏文里都唱,多的是奸贼趁着主将不在作乱。” 贾赦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虽不学无术,但以前跟着长辈耳濡目染,略懂一些:“我也不知他们谈论的真假,江南节度使这么做,岂不是有二心?” 崔氏担心的是,以后事发今日一起吃酒的贾赦会不会被卷进去,到时候可是一大家子的人:“大爷今日是和哪几个人吃酒,他们既然听见风声,为何不报给圣上?” 真是不懂,那些人还领着皇帝俸禄,一口一个万岁,忠君报国,就是这样报国的? 贾赦捏着眉心,半躺下去:“谁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有卫家、冯家、还有忠勇伯……北静王……” 崔氏越听越心惊,那几家联合起来,要造反也不是不可能。 眼看贾赦说完以后,晕晕沉沉歪在靠枕上,再戳他也不动弹,崔氏无力叹气,开门出去。 刚刚被撵出去的通房一张鹅蛋脸,水杏眼,穿着一身藕粉裹纱,这一段时日贾赦很宠她,唯恐奶奶寻自己的晦气,赶紧把水捧过来,可怜巴巴的:“奶奶……” 崔氏看也没看花枝招展的丫鬟一样,亲自把水和帕子接过去,对几个守在外面丫鬟说:“你们去熬醒酒汤来,大爷昨儿个喝多了,我怕他晚上难受,今日我守着就是,你们在外间,不必进来。” 夫人亲自要照顾,不是她们当下人的能多嘴的,各人赶紧去熬醒酒汤,拿醒酒石,烧洗脚水,忙到后半夜里,院子才安静下来。 第二日贾赦是被热醒的,今日太阳火辣辣,撒在窗框上,贾赦挣扎爬起来,晃晃昏沉的脑袋,天旋地转。 崔氏捧着香片过来给他漱口:“大爷,你可好些?” 贾赦漱过口,揉着太阳穴:“他们那个酒,不知掺着什么,喝的人头疼,取点西洋膏药来贴。” 贾赦说完,才发觉今日屋里人特别少,只有崔氏一个,所以才见崔氏碰茶来,看见她眼底片乌青,神情疲惫,有些过意不去:“奶奶一夜未睡?” 崔氏熬着一夜,脑袋也发胀,点头道:“略靠了一会儿。” 贾赦坐起来,又道:“让丫鬟们服侍就成,何必亲力亲为?” 崔氏皱着眉头,又说:“我见爷醉得很,怕你说梦话。” 此言一出,夫妻忽而陷入沉默,贾赦还存着一点记忆,把昨日听到事情在心头回味。 他说的事,确实不小,所以就算醉着,贾赦还要用残存的意识,将丫鬟们支开。 贾赦知道自己不是块材料,当不得栋梁,办不好多少大事,起码不要给家里惹事。 崔氏见他清醒许多,赶紧问:“大爷,你仔细想想,昨个儿到底听到了什么?妹夫他们还在扬州呢!是不是有人要造反?” 她昨日悬了一夜的心,那些人把贾赦拉去喝酒,指不定就看上荣国公和宁国公,两位国公爷以前在军营颇有声望,为那些人的狼子野心造势。 崔氏知道贾赦多半没那个胆子,自家也没那个能耐,不想白送命。 贾赦沉吟片即,看着外面投进来的一缕阳光:“难说,只是我觉得江南造反怕不能,现下没哪个地方打大仗,估计他们趁着这个时候,物色江南提督的人选,找一个他们看得上眼的人物。” 他略一分析,如今天下平定,不见哪处有大灾和民乱,真造反也是要讲究时机。 如果他们真的在谋算那种事,兴许会做得更隐秘,贾赦未必能听得见。 虽然贾赦如此说,崔氏仍是惴惴的,昨个儿贾赦报出来的一串人名,实在是叫人越听越惊心,都是府上经常往来的人家,就算大爷只是去和他们吃个酒,将来真的倒霉事发,荣国府又怎么逃得掉。 这件事无论今后如何发展,贾赦都只能装作不知道,若是他想和圣上检举,但醉醺醺的时候听到的话,如何能当证据? 圣上肯定不会把那几个人家一起端了,若是那几乎有权有势的心生不满,届时圣上为了平息众怒,惨的是肯定荣国府。 崔氏忽而想起来一件事,赶紧问丈夫:“先前珠儿舅舅王子腾,是几品来着?” 贾赦皱眉,脑袋依旧混沌一片,揪着下巴的胡子思索好一会儿,慢悠悠道:“经营节度使,算是……从三品吧?” 随即冷笑:“他怎么可能,先前的江南提督看圣上心思,不是从一品就是二品大员,这桩好事,要还轮到他,王家升官这么快,肯定是圣上眼中钉。” 而后一段时日,贾赦宿醉之后落下头疼未好,在家歇了几天,吃了大半个月的药,才渐又起色,那几日派人去史家那边打听消息,朝廷里没有听说江南出事。 要是那天自己听到的事情不假,要么就是江南提督忽而好了,要么就是那些人心里有鬼! 贾赦是边缘人物,只能旁边安静待着,借着头疼的毛病,少出去和吃酒。 原本贾政在工部当差,若心思活络点,更容易探听消息,可贾政每日除了当差再回来,旁的做不出大事,现下王子腾调出京城去,消息渠道一下子就断了。 还是妹夫林如海在京城的时候最好,总是时时提点,叫人安心。 江南的林如海虽然主业是在家奶孩子,不等于他真是聋了、瞎了。 士农工商,商人走南闯北,消息最为灵通,莲心家的男人,因为沾点林家的光,生意做得不是最大,但一直很顺,上回规规矩矩的照着官府的要求买盐引,还真得了一份,这几年每年发点财,攒下来也不少。 他要做的就是给林大人递一些消息,看着也不像什么大事,多半是那几个要紧官员家有没有添丁进口,采买过那些要紧东西,十分琐碎。 江南提督重病的消息捂得很紧,对外只说小恙,需要休养,背里有没有用贵重保命的药材,商户最清楚。 更奇怪的是江南提督府上,开始到处寻摸大量冰块,江南的冰难得,提督府设在松江,若是从富户手里运过去,路上化掉大半,因此提督府只能高价请人制冰。 莲心男人能打听到这个消息,是因为一个交情很深的掌柜,贩卖制冰的硝石,赚了挺大一笔,想邀请他家入伙。 此事当真诡异,四五月不是江南最热的时候,就算未雨绸缪,预备的也太早了! 林如海收到消息,心底凛然,嗅出一股子不寻常,若林如海没记错,江南提督而今也有五十岁上下,他的父母双亲早就仙逝,提督大人是守孝以后再度被圣上重用的心腹大臣。 夏日用冰,除了纳凉,还能防止尸体腐坏。 林如海心底涌起强烈的不安,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江南提督驻军的地方离扬州远,军政自有兵部管辖,就算是一地知府,都会识趣的绕着走,明哲保身,林如海专管盐政,就更不好插手,只能静观其变。 常安幸不辱命,很有排场的把江账房接了回来,林如海派他去,就是为给江先生撑腰,顺便威吓一二。 江武有才华,如果不是幼年遭父亲折辱,现下兴许能和林如海同朝为官,林如海不愿见他被家人拖累。 这回江账房依旧是独个儿过来的,到家第二日,略一修整,就被衙门请过去核算账目。 过几个月钦差要到江南,前几年他们的各项账目,因为有江先生核算,没出过一点纰漏,江先生走后再记的帐,知府大人总是不安心。 江先生优先核算刚刚交上去的盐税,发现实际交上去的比记账的多三百两,对了两回,才发现是有一页账本松,夹去其它账册里。 “只有几处小错,算少几份。” 知府大人一个大喘气:“不曾算多就好,宁少不多。” 给朝廷的钱,多了不怕,就怕少了,三百两真的是个小数目,微不足道。 江先生一连在衙门里忙了十来日,把各处账目捋一遍,大概都不见大的错处,知府大人也跟着心情舒畅,当着林如海的面,笑得眼角绽开皱纹:“这回端午,大人莫不如请先生一起来?” 江先生连忙作揖致谢:“小人多谢大人厚爱。” 他不能考功名,是个白身,身有残疾,做着商人的行当,身份卑贱,知府大人邀请他去官员们的宴席,乃是对他才华的看重。 这件事本来林如海可以轻而易举的办道,可惜江先生是林家账房,他不便做这件事。 对于江武被各位官员认可,林如海打心眼里为他高兴,回家告诉贾敏,让她记得遣针线房的丫鬟给江先生预备一件妥当衣裳。 眼看端午就在跟前,家里各处都挂上菖蒲和艾草辟邪,林珺像是个督功,每处看过,一束艾草,一束菖蒲,不能放错。 尤其他和母亲住的院子,巴不得把每一扇窗户,没一扇门都挂满。 林老二和往常一样散学就来找妹妹玩,黛玉吃过奶还在睡。 林珺把下巴搁在小床上,和哥哥头对头看了一会儿黛玉,扬起脸,眼睛咕噜咕噜转,露出笑脸:“爹爹,我们端午,能带着妹妹一起去看龙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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