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谦算学出众,行事刚正不阿,不结党,哪怕挑明了是太子的人,圣上也仍旧倚重。 不过这些又与林如海有什么相干? 他每日认真练字,誊写圣旨,闭着眼都能摸清勤政殿的布局,掌印公公都夸他字写得愈来愈好,印也盖得比刚来的时候更齐整了。 林如海全然没看在眼中,誊写圣旨的字迹,只求工整板正,不见半点灵动和风骨,如何能算是好字? 一晃眼就磨过快半年的日子,五月初十,贾敏腹痛发动,等林如海从宫里回来,才进门就见门房喜气洋洋迎过来: “恭喜老爷,咱们太太又添了一个哥儿,比先前生得顺,哪里都好好的。” 林如海提着袍子一路跑进去,产房早已收拾妥当,荣国府那边来了两个眼熟的嬷嬷,像是时常跟着崔氏办事那两个。 产婆上前来,笑眯眯道:“大人,咱们哥儿是申时落草的,样貌生得很好!” 林如海说了一句赏,匆匆进屋去。 想不到荣国府那边贾赦的妻子崔氏竟是亲自来了,抱着林璋看小床上的新生儿:“咱们家哥儿,这回是真的有兄弟咯!” 林璋举着手比划了一下,骄傲得很,尾巴似乎都要翘到天上了:“等到他长得我这么高,我就可以进学了,还要和表哥一样学武艺。” 崔氏笑道:“好好好,都学,都学。” 林如海进去,崔氏见当家人回来,也不打扰人家夫妻说话,悄悄退出去。 林如海再进里间,发现贾敏已经疲惫的沉沉睡去,他不忍叫醒妻子,又出来想谢一回崔氏,才知崔氏前脚刚走。 倒是他心里太急,有些失礼了,只好叫人带着谢礼,去给荣国府老太太再报一回喜事。 林如海好日子过着万事足,朝堂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似乎也不算恼人了,他不惹谁,谁也不要给他惹麻烦。 贾敏坐着月子,操心不过,贾母叫人把林璋接过去住几日,林如海回来觉着家中安安静静,还不习惯。 贾敏一见他,看见他袖根都被扯开了:“这是怎么,衣裳都烂了?!” 林如海一路回来都没察觉,下人们也没看见,他遮掩了一下,尴尬笑道:“工部和户部的几位大人吵架,当场就动手打起来,我们上去拉架,大约是那时候,衣裳被撕烂了,下回还是不要绸缎衣裳,容易坏。” 贾敏像是听见什么前所未闻的奇事:“原来大人们当真会当堂械斗?圣上不恼?” 今日勤政殿的场景,两边的大人似乎是故意相约到圣上跟前打架的,为了证明自己为国为民的决心。 林如海道:“夫人有所不知,他们故意打架,圣上近来心情不佳,现下大人们打架,圣上反而乐了,两边都要到了钱。” 见贾敏不信,林如海又补充一句:“圣上见他们兢兢业业,也不会苛责。” 只是林如海脸上仍挂着愁云散不开:“今日朝会上,圣上还说,又想南巡,视察秋收。” 林如海被弄到中书省,若圣上南巡,逃不过要伴驾。 不算苦差事,可林如海懒得动,老二还没出月子,跑出去作甚? 为皇家累死累活又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人生苦短,他每日要去勤政殿呆那么多时辰还不够? 贾敏不知道林如海躺平躲懒的小心思,十分贤良的宽慰他:“爷这么些年没离开过京城,正好可以瞧一瞧江南旧景致,现下我孩子也添了,京中有母亲那边的人在,你安心和圣上南巡。” 林如海咕哝道:“不一定要我伴驾,此事还说不准。” 林如海说完了宫中事,贾敏也与丈夫念叨一回家事:“前儿我听说梅姑滑了胎,叮嘱让人送东西去,只是我们家添孩子,怕她伤心。” 确实不是什么好消息,朱谦现下也没个一儿半女。 林如海自己吃过没儿女的苦,不忍议论此事,反问贾敏道:“先前不是听说你们要做什么生意,可有眉目?” 贾敏摇头:“而今养好身子是正道,旁的自然要放一放,京城这边做生意不容易,各家都有自己的门路,比江咱们姑苏那边难多了。” 京城里做生意比江南更难,小本又能赚钱当营生早就被别人垄断了,端看你有没有门路,行商的资质倒是其次。 贾敏又道:“就说原先莲心她家,拿到木料生意,再想其他营生也难。小本琐碎的生意,她们家也没几个人,说出去不像话。” 林如海听罢颔首:“真想做生意,我看最适合朱兄一家的,莫不如多下本钱,赚读书人的钱妥当。” 贾敏如何不知这样的营生最妥当,关键就说朱家拿不出那么多本钱,人家不开口,她又不好插手。 贾敏垂首道:“等我出了月,她也养好身子再细细盘算,赶着下回会试,兴许还真能赚点。” 林家姑苏那边的宅子,历来都租的很好,可姑苏也不比京城啊! 朱家夫人滑胎一事,朱谦不提,林如海只当不知,没来由议论旁人家事,可不是伤口撒盐,太过长舌。 现下在宫门前也难遇见苏哲,细细算来,前几年在翰林院,几人凑在一起谈天说地,现下却是三五个月,都不曾有过只言片语。 圣上南巡的大臣名单里没有林如海,他和另外两位被留下来协助太子殿下监国。林如海一时间拿不准,究竟是太子的意思,还是圣上的意思,反正都是留下干活的意思。 圣上不在勤政殿,太子也不敢去坐皇帝陛下办公的位置,依着原先的规制,另设一方长案,在皇帝桌案之下,不敢僭越。 圣上身子健朗,掐指一算,前世林如海不惑之年,这位太子才坐上皇位,上头还压着一个太上皇。 但凡林如海能活当今圣上的岁数,黛玉也不至于无依无靠,被人欺辱。 如此看来,皇家之人似乎也有可取之处——长寿! 林如海开着小差,太子殿下一瞥眼,猛地瞪了他一眼。 林如海撇撇嘴,正襟危坐,朱谦早年的提醒犹在耳边,这是太子殿下,不是圣上。 东宫的公公蹑手蹑脚进来传话,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像是勤政殿闹了鼠患,太子眉头一冷,提步就跨出殿门,像是要去找谁算账。 林如海和几位同僚目送这尊大佛出去,回首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如释重负。 可怜啊!送走巡海夜叉,又来震山太岁。 前儿在圣上跟前要谨慎,现下在太子跟前,更不敢造次。 就在几人稍稍缓过气事,太子身边那位算账的判官又来了! 林如海招手,主动把朱谦招呼到自己身边,给他斟茶倒水:“朱大人,你来的不巧,殿下方才被请走,先坐下吃口茶,稍待片刻。” 对面桌的大人站起身子,讪讪笑道:“在下出去走走。” 另一个也爬起来,转了转脑袋:“我也同去。” 朱谦见二人忙不迭避出去,眼底茫然,林如海指着空位让他坐:“无事,今日与殿下共事,大家正襟危坐,想来是腰酸背痛,趁此机会出去松一松筋骨。朱大人这回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朱谦也懒得计较,反正官场之上好些人看他不过,不在乎多那么两个,好在林如海一直待他如往昔。 朱谦也正愁没个人商量,自怀中取出一份折子:“圣上此番南巡,今年两淮盐税送到,我算着账目,有些难处,特来请示殿下。” 两淮盐税! 正好是前世林如海的行当,朱谦这样较真的人来查税,自己前世被折磨的不冤! 反正如今也折磨不到自己头上,林如海心里没有压力,笑着问:“何处对不上?” 朱谦指着上面的盐引数目:“这几项,算着是没什么问题,但是……” “这个数少了,朝廷给出去的少,收回来的也少。” 说罢朱谦十分郑重,问林如海:“林大人,你我都是江南人士,若只有这么一点,那些盐商如何会有泼天富贵?” 江南的盐商,富的可以直接榨出油来,要真像是报上来的税目,他们的斗富的钱财又往哪儿来? 朱谦只接触过小富之家,脑子没转过弯儿。 林如海好意提示他:“朝中都有定量,盐引不会少,朱大人觉得朝中给的少,是见收回来的少,以为给盐引的少。买东西的,早卖和晚卖,本来就不是一个价。” 轻飘飘一句话,朱谦醍醐灌顶,抚掌笑道: “哎呀,我真是糊涂!离江南这么久,差点没想起来。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先机,多谢林大人提醒!” 林如海摆手推辞:“不敢当,想必过一会儿,朱大人自己就想通了。” 朱谦冷笑道:“江南那些盐商,有门路的先得盐引,买上了价,最后报给朝廷的是低价低税,他们不赚银子,谁又能赚?” 瞧着朱谦的模样,林如海免不得要为现下两淮任上的巡盐御史掬一把同情泪。 罢了,谁让前面几任留下那么多烂账,前世林如海接任巡盐御史,填补那些窟窿险些折去半条命。 没准将来自己还被弄去这个职位,留着坑,指不定栽的就是自己!
第八十一章 税务这笔烂账,历朝历代都没能算清,好容易逮到一个读书算账样样精通,性情刚直的臣子,皇帝和太子殿下都可劲儿的薅。 虽然前世林如海在巡盐御史的位置上担惊受怕,一回生二回熟,若是今后他还是被放去收税,反而会得心应手。 在朝为官,只要遇着钱和权的位置,都不好做。 林如海又笑着和朱谦道:“今年这么早算账,可见圣上南巡果然有督促的大用。” 上回南巡的时候,江南的各样税收也送得很快。 朱谦脸色继续苦大仇深:“而今虽然收了税款,你如何不知,再往下面,不过是又一层重利盘剥罢了。” 历来如此,商贾巨富缴纳的税款虽然可观,末了最后都压在平头百姓头上,只是江南商贸发达,百姓瞧着比其他地方过得略好些。 门外传来两位大人请安的动静,朱谦和林如海也不敢坐,没头没尾止住话头,起身上前行礼。 “殿下。” 还没到数九寒冬,但太子殿下冷着的脸像是结了霜,比先前出去之前更差,朱谦把折子递上去,太子殿下随意看过,就扔到一边,朱谦小声与太子耳语几句。 林如海远远看见,那份折子又回到朱谦手里,似乎是要重新拿回去拟,殿下泛着寒气的目光从远处射过来,刺得林如海一激灵。 难道,太子殿下怕他把朱谦带坏了? 不过太子殿下面上再不愿也要表现出宽宥的模样,现下又是监国重任压着,不会随便找人麻烦,林如海办事仔细不出错,要找麻烦也找不到。 晚间回去,才坐定喝一盏茶,林璋颠颠跑进来,抱着手行礼。 “父亲,给父亲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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