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纪像风一样掠过狭窄交错的的巷道,来到一栋栋挨挤忧郁的筒楼前。 23号楼,她抬手拂去暗红楼标处肆意滋生的霉斑和灰尘,确认过地址,沿着昏暗逼仄的楼梯往里走。 门半掩着,宫纪站在门外往里看,又一具受害者的尸体躺在灰蒙的客厅地板上,喉骨裂开狰狞创口,大片血迹溅射在家具上,绣红鲜血在地上洇出一大片湿迹。 值班的警察预估还有十分钟才能到达现场,而报警人不见踪影。 楼梯扶手的灰尘上拓着几个男性手印,她顺着手印指向的方向走去,透过脏污的玻璃窗,看见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拐进旁边的巷道里。 宫纪以最快的速度留存了记录,而后动作利落地从包里拿出透明胶带,在事发地的门框上缠了几圈,做了一个简陋的警戒线后,起身追了出去。 月光雪亮如银,尤能眷顾人造光难以抵达的污秽小巷。 那个男人听到脚步声,压低帽檐,消失在了巷道转角处。 宫纪快步跟上,在谨慎观察周围环境的同时在心中默然地计步。 巷道砖块崎岖、霉菌滋生,垃圾横置在灰色水洼里,月光在这里扭曲成奇异的光带。 她一边走一边飞快地将手包上的的挂链拆卸下来,将它作为软性链锯武器缠在自己的五指上。 四八、四九、五十、五十一…… 渐到暗处,月光慢慢消融,前方黑影幢幢,无声无息的粘稠暗影里潜伏着未知的危险。 第五十二步,交叉路口。 脊骨猛然流窜起针扎般的寒意,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下一个瞬息间一只手臂猛地探出来去捉她的手腕,旋即一只拳头划破滞重的空气冲她而来。 猝不及防间宫纪后撤一步抬臂格挡,小臂顷刻间就被撞出淤青。两人打了个照面,均是一怔。 对面的男人金色短发,被帽檐压低在额头前,在硬挺的眉目间投下一片阴翳。一双蓝灰色的下垂眼,使得他的脸庞呈现出一种英俊与稚气混杂的矛盾美感。 降谷零打量一眼宫纪,她面容轮廓明稚绮丽,一对冷感薄利铅灰色瞳孔,毫无温度地盯着自己。 一秒之后两人同时出手。那个男人出手的力气非常大,速度也快,宫纪险险避开两下,被擦到的皮肤犹如刀割。她指节曲起,侧前一步将缠着挂链的拳头砸向男人面门,在男人侧头躲避时去抓对方肘关节,同时提腰屈膝侧踢向男人腰腹。 她的力气不算小,降谷零闷哼一声,生生挨了这么一下,不退反进,拿折住宫纪手腕关节,上前一步踏进一泊水洼,溅起漆黑水迹,再抬腿扫踢反击。宫纪异常心狠,被正面抓住腕骨的那一刻手中链条骤然甩开,像条鞭子一样对着降谷零的眼睛抽了过去。降谷零后侧头,眼神瞬间阴沉下来,他预判性地往左侧方横跨一步,而后将宫纪的手臂拉高,手腕上折,力气大像是要拧断她的腕骨。 ‘他是真正身经百战的危险人物。’被反制住、心脏剧跳的一瞬间,宫纪本能地收集着信息。 为了避免手腕被折断,她不得向右侧身卸力,以一种右臂被后拧的姿势背对降谷零,曲起的左臂重重砸在墙壁上,在墙上擦出一片污迹。 下一秒她反手死握住降谷零手腕来固定自己的关节,以此为支点使整个身体发力,巧妙地破坏了降谷零的重心。侧身曲起左臂手肘,五指张开收拢手臂肌肉,前臂尺骨被拉成一柄锋锐的刀,上抬间狠狠砸向男人的下巴。 ‘柔韧性很强,格斗动作非常标准,但缺乏实战。’ 降谷零快速分析战况,后撤两步险而又险地避开这一下——人的尺骨顶部锋利到能在脸部拉出一道口子。 宫纪撑了一把墙迅速转身,两人重新拉开格斗距离。 混乱间宫纪掉在地上的包被殃及池鱼,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散落一地。警察证滚落在包包边缘,微微开阖着一角。 宫纪喘着气,不由得分心去看掉在地上的警察证,就在零点几秒间,对面的男人抓破绽,短瞬间拧住她已经无法迅速反应的右臂、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狠狠抵在了墙上。同一时刻,左手探向衬衫下,抽出一柄小刀抵在了宫纪脖颈处。 一场械斗瞬间偃旗息鼓。 刀锋雪亮,宫纪难以动作,靠着墙缓缓平复呼吸。 电光石火一瞬间,她瞥到这个男人的右侧衬衫下别着枪。 面前这位是他见过的数一数二的危险人物,所以降谷零也不敢放松对宫纪的钳制,他听到远处隐隐传来交错的警笛声,更近一些,却是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宫纪一动,刀刃就往里面抵几分,细弱脖颈被压出一丝血线。她迫于压力微微仰头,降谷零顺势掐住她的脸颊紧紧捂住她的嘴。 “抬起手贴到耳侧。”降谷零伏在宫纪耳边,低声威胁。 宫纪捕捉到了远处细微的动静。她缓缓抬臂,手指间的链带无力地滑落。 降谷零捂住她脸颊用了很大的力气,她在这个男人掌心里艰难地呼吸。 凌乱的脚步声、毫不遮掩的咒骂和污言秽语离他们越来越近,降谷零也更加贴近,额头抵在她耳边,形成一个暧昧的交颈姿势。 男人呼吸的热气扫在宫纪耳朵上,宫纪却无暇他顾。降谷零靠得越近,钳住她的力气就更大几分,连指节里都露出些许细白皮肉来。 被撞击的脑袋嗡嗡作响,窒息感接踵而来,胸腔本能地剧烈收缩,一呼一吸之间皮肤随之与锋利的刀刃一下一下相贴,带起一阵让她脊骨发冷的战栗感。 宫纪心中却全无恐惧,冷意盎然。 “**,大晚上的又有条子来我们的地方办事。” 一个男人听到动静,探头往巷子里一看,却见一对靠墙迭在一起的男女。那个女人甚至只穿着睡衣,露出一截皓白的脚腕来。 男人低骂了一句晦气。 月亮偏移,一线凄惶的月光终于挤进此处。宫纪逐渐发黑模糊的视线死死盯住浮凸在男人冰冷又残忍的蓝灰色眼睛上的一线冷光。 降谷零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完全确认那群人已经远去,他才松了一口气,放开捂着宫纪脸颊的手。 宫纪剧烈地喘息,灰色虹膜上因为短暂窒息而蕴起雾蒙蒙的水汽,瓷白的脸颊自皮下蔓延开煽情的指印。 降谷零愣怔了一下。 下一秒,眼眶中溢出的柔软液体划过脸颊,她像是哭了,而那双灰色的眼睛却里却迸发出冰冷的杀意。 刀刃擦过皮肤,宫纪重心下坠,精准地抓住了包里一只钢笔,只一个瞬息,她旋开笔盖转拢笔身将之反握,近距离瞄准降谷零膝盖,狠狠刺了下去。
第6章 病症 “ZEBRA的原钢钢笔,100%不锈钢的吸水杆,坚硬到可以刺穿胶合板。警官可真是一点都不留情。” 对面的男人平举双手,缓缓后退贴到墙面,示弱的同时又能确保随时反击:“请不要那么激动,警官小姐,我只是个接了受害者委托的私家侦探。” 一击未中,宫纪深知继续下去自己并不占优势。她轻轻地调整呼吸,和对面的男人相对而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我叫安室透,是我报的警。” 说这话时安室透眉眼间的阴翳散了个一干二净。他眉目舒展,语气诚恳,抬着那双下垂眼看人时,给人一种柔软无害之感。 “你没有穿警服还跟在我后面,我以为你是什么图谋不轨的人。” 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受害人的遗体还搁置在楼阁,安室透选择率先打破僵局。 他注视着宫纪的眼睛,谨慎地向前踏出一步,而后弯腰,伸手去捡地上的警察证。 这个动作把一部分脆弱的腰腹暴露给了对方。在互相靠近的那一刻,两个人的呼吸同时变得急促,身体应激性地绷紧。安室透的动作在这一瞬间顿了一下,接着流畅自然地伸手,捡起警察证,指腹微微摩挲过证件表面,将它递给宫纪。 她后退半步,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手臂肌肉放松,修长的手指微微蜷曲,是一个完全没有攻击性的动作。两个人目光相对,宫纪警惕地捏住证件另一角时,安室透的手指立刻松开,毫不逾矩。 这是一个信号,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报警人不在案发现场好好待着,乱跑什么?” 宫纪将警察证妥帖地收进包里,语气不善地质问。 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给公安打电话。 安室透肯定不能这么说,他找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在警察到达前,我想在四周找一找线索。” 宫纪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安室透一圈,不放过他脸部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安室透也泰然自若,任由她审视。 显然只依靠微表情这种伪科学,还不足以让她在一个资深卧底脸上看出什么信息来。 宫纪试探无果,面色不虞地对他抬了抬下巴:“跟我去录口供吧,你走前面。” 安室透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宫纪,他发现宫纪走路时脚步放得很轻,遇到障碍物会稍微顿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跨过去。 像只警惕的猫一样,遇到可乐罐,观察一秒,若无其事地跳过去。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安室透拿指节顶了顶额发。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黑暗,踏过月色,再度进入陈旧的筒楼。 五楼,宫纪缠在门框上的胶带已经被剪开。它显然被当成了关键证物,此时正委屈巴巴地团在证物袋里。 “不好意思,这是我缠的。”宫纪带上手套走了进去,拎起那个证物袋,“不过也可以看看上面有没有其他人的指纹。” ‘心思缜密,会考虑各种风险,并事先作出反应。’ 安室透在门口停了一步,等宫纪进入再紧随其后。他给这位警官的行为模式加上一笔,还作出了苛刻的评价——防患于未然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宫纪警官,安室先生?”一位年轻的警官惊讶地喊出声:“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这是……” 这位警官依次打量过两人,露出了失魂落魄的表情。 安室透挽起的袖口、侧肩处、裤脚一片泥泞污渍,衬衫领口被扯开,最上一颗纽扣不见踪影。一头金发凌乱地被压在棒球帽下,脸颊有擦伤,手背往上浮现一大片淤青,延展进挽到小臂处的袖口里消失不见。 宫纪看起来更加惨烈,睡衣右袖被撕开一道裂口,在布料的缝隙中隐约窥见手臂间青色淤青。脖颈、脸颊浮现大片石榴红的凌乱指印,细白一截手腕上一圈可怖的掐痕。 你们这是干了什么啊? “不小心摔了一跤。”宫纪随口给了一个解释,伸手指着安室透:“你们认识他吗?” “安室先生在波洛咖啡厅工作,他家的特制意大利面很受欢迎。”另一位胖胖的警官接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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