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办?若是皇上发现甄嬛、哪怕只是流朱在清凉台,果郡王和甄嬛就全完了。 他只要不去,一时半会儿就追究不到他头上,他还能保住自己这条命和温家。 阳光照耀在厚实的雪上,反射出一层刺眼的光,温实初抱着医药箱一步都不敢走,只敢躲在树丛中静静听雪化下滴滴答答的声音。 温实初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皇帝的仪仗,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皇上离开了,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试探着绕路继续往清凉台赶路,一到院子外头就看见萱嫔娘娘才刚刚离开,走进暖轿里。 萱嫔怎么比皇上走得迟?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温实初悄悄去了侧门,采蓝给他开门放他进去,一进正殿只见果郡王神色慌乱而伤心,嬛妹妹哭得惹人爱怜。 “连日来,多有叨扰,我们即刻就会搬去凌云峰禅房,多谢王爷。” 温实初定睛看向果郡王,忽然意识到,萱嫔可能是真的发现了甄嬛在此的事儿。 可她是嬛妹妹的好姐妹,定然是不会将此事报给皇上,将他们一船人都拖下水的。 温实初不禁庆幸,幸好是萱嫔撞破,否则嬛妹妹只怕真要跌入果郡王温柔体贴的美男陷阱里去了。 他跟着站出来附和嬛妹妹道:“是啊,此地不宜久留。又是王爷的地方,到底是不便的。” 果郡王看着温实初如此帮衬甄嬛说话,只是暗暗地攥紧拳头,转过身去。 * 温实初知道了萱嫔撞破清凉台的事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她告诉了皇上,害了嬛妹妹。 一日过去了,风平浪静,一旬过去了,还是无事发生。 温实初终于放心了,看来,萱嫔真的与嬛妹妹情谊深厚,敢为她瞒下如此大事。 从前在太医院,总见费叔奕照拂萱常在身体时颇有怨言,以为她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如今看来,倒是个心肠柔软的人。 没过多久,宫里来了旨意,说是萱嫔有孕向皇上提议了由他回宫保胎。 温实初大喜过望,他在宫外做了两年采办的活计,从个大夫混成了一个督办,如何不气馁呢。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做这事的料儿,常有人浑水摸鱼想要贿赂他偷换药材,可温实初坚持本心不愿做这下作之事,以至于上上下下人缘差,做事也频频遇阻,心里十分不痛快。 到底,替人诊脉看病,才是他为医的初衷。 如今有机会再回太医院,他还能继续与好友费叔奕同僚共事,又能看那些外头寻也寻不得的古书医方了! 萱嫔性子随和,对上对下都进退有度,是皇上偏宠的妃子,从来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伺候她倒也轻松。 春暖花开,温实初趁着轮休,带着一些春日滋补的药材去凌云峰看望甄嬛。 一到禅房,温实初看见了穿着一身娇俏汉女服饰的甄嬛。 她和果郡王在一起,两人靠得那么近。果郡王坐着,嬛妹妹依偎在他身旁,果郡王在画她的画像,嬛妹妹提笔再绘。 两人对视含情脉脉,周遭尽是甜腻的气息。 温实初站在门口,一时进退两难,心如刀割,可他们二人竟无一人注意到他,更让他觉得窒息。 “咳咳。” 温实初不得不清了清嗓子,甄嬛这才注意到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来啦?” “我来得不巧。” 温实初提着药箱只想走,他不敢再看甄嬛一眼,心里更是厌恶果郡王。 “无妨。” 听到嬛妹妹语气中的挽留之意,温实初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想听听她如何说。 “允礼,他,不是外人。” 温实初觉得自己一口血几乎要从喉头涌出,恨自己为何要留下听如此伤人的话。 “允礼?” 温实初从未如此气恼过,他像是逃跑一般匆匆离开禅房,一路走到外院,才被追出来的甄嬛叫住。 “你曾经对我说,你对男女之情已经绝望了!你也曾经说过,你要忘掉一切与宫中有牵连的人!可是,如今的果郡王呢!这你又怎么说!” 温实初不敢看甄嬛,他气得头脑发昏,只有一腔怒火想要发泄。他是气恼自己无法成为嬛妹妹依赖之人,他更气恼嬛妹妹又一次被这宫门王府里的男子骗得团团转。 她和果郡王在一起,就能得到一心人了吗?且不说果郡王身有婚约无法推脱,他作为一个王爷,是绝不可能一生只娶一人的! “曾经,我是如此说过。” 甄嬛语气哀婉,带着几分示弱。 温实初脱口质问道:“曾经?” “曾经说的话就不算了吗!” 甄嬛看向天上变幻莫测的云彩,无奈地叹息道:“世事变化我们常常始料不及,曾经并不能把它当做永远。” 可是她明明开口向他要过“永远”,他是为了她,才把“永远”的这条路走到了现在。 她的曾经不能当成永远,那他的永远呢? 他的永远必须成为曾经吗? “曾经我是不谙世事的甄嬛,可那都已经是曾经了。即便我多么希望她不要过去,可那终究还是过去了。” 温实初那个滚烫的心骤然凉了下来,只觉得甄嬛字字句句都在为她自己开脱,不禁第一次在甄嬛面前喊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只跟我说!你,和果郡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甄嬛被逼迫地低下头,略带歉疚地答道:“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仅此而已。” 温实初实在忍不了了,他暴怒地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甄嬛,只觉得自己不认识她了。 这还是甄嬛吗?还是他的嬛妹妹吗?她为何变得如此陌生? “好啊。事到如今,你才肯和我说实话。” 温实初忍着钻心之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崩溃地问道:“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甄嬛则是十分坦然,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淡定严肃的神态面对温实初。 “你想知道为什么?因为我对男女之情绝望,因为我对我的人生绝望。是允礼,是他给了我一点希望,给了我一些活下去的理由。” 甄嬛脸上温柔又从容的表情像极了小时候在湖心泛舟的样子,温实初骤然发现,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她了。 温实初痛心疾首地提醒道:“可是,你和他在一起,以后要吃的苦头,只怕不会少!” “我受苦,他也受苦,我既然愿意跟随他,自然是想好了会遇到些什么。你怕我所受的辛苦和委屈,于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温实初冷哼一声,撇过脸去,喃喃道:“心甘情愿,好一个心甘情愿......可我对你,也是心甘情愿的呀......” 温实初忍着泪看向甄嬛,她微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在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那是不一样的。你对我好,我铭感五内。可我与他,是两情相悦。哪怕我选择允礼是一个错误,我也宁愿一错到底。永不后悔。” 好一个一错到底,好一个永不后悔。 温实初冷哼一声,想要离开,此时甄嬛再次开口向他询问道:“说心里话,你是觉得和我在一起要紧,还是我真心安乐要紧?” 温实初犹豫了,但他不想被甄嬛绑架,尤其是此刻,他想把自己赤裸裸地剖白给甄嬛看。 “说心里话,一直以来,我都希望能够真正地和你在一起。可是我在梦里都知道,你根本不喜欢我!” 温实初压抑着哭腔和哽咽,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不会真正地开怀喜乐。” 温实初自嘲地“呵呵”了一声,转过身去,叹道:“还是你真正的安乐,更重要些吧。” 他抬脚离开,听到身后一句“谢谢你,实初哥哥”,心凉得如置数九寒冬,再也没了知觉。 实初哥哥。 希望这个词,永远消失吧。
第302章 番外温实初篇 笼(六) 日子忽然变得很长、很长。 夜里躺在床上,仍旧忍不住一遍遍地问,“为什么”。 可是没有人会告诉他答案。 温实初开始回忆从前发现的各种细节,比如他初到甘露寺时,嬛妹妹那不愿让他插手帮忙的态度;比如在她在清凉台醒来时,嬛妹妹那句引人遐思的“他”。 他们俩到底在一起多久了,他竟然被完完全全地蒙在鼓里,一点也没发现。 隔天,进宫给萱嫔请平安脉,她似乎看出了什么不对劲,给他讲了一个方士和郎中的故事,说的便是他和果郡王的事。 连置身事外的萱嫔都看明白了,偏偏他不明白,他还真是可笑。 “小主对微臣说这些做什么?” 萱嫔淡淡一笑,眼神飘忽远去,像是她对这种真心错付、爱而不得的感情,感同身受。 “我只是想说,她既信了方士可以救她于水火,郎中又何必上赶着去操心呢?下一次她若病了,郎中就不该救。” 温实初抬头看向萱嫔,心中有些震动。 曾经,他以为萱嫔和嬛妹妹是情分极好的姐妹,没想到她这样清醒。利益交割、情分纠缠,在她眼里是泾渭分明的。 她的意思究竟是,嬛儿病了他不该去救,还是嬛儿今后的路他不要再插手呢? 温实初揣摩不明白,也不敢开口问,只有满心的悲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 从春日里到盛夏,温实初再没去过凌云峰一次。 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已经死透了,慢慢地腐烂,发出令人恶心的气味,让他不再敢看自己的心一眼。 想死。这世间好像变成了黑白的,了无生机,毫无色彩。 从前的记忆,除了折磨带给不了他别的;从前的人生,好像是白白活了。 温实初为了保萱嫔的双生胎没有跟着去圆明园,太医院变得格外清净。 “诶?费太医呢?怎么去了延禧宫这么久还没回来?” 新来的小太医卫临查了一眼记档的时辰,发现确实有些久了,萱嫔娘娘那儿胎儿一向安好,平日里都是去了就回,今日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温实初担心萱嫔的双生胎有恙,赶紧抄起药箱匆匆地往延禧宫赶。 一到那儿,只见费叔奕跪在地上对着几位娘娘喊着:“杀了我吧。求您了,放过她,杀了我!” 温实初一听便知是费叔奕和淳常在东窗事发,他们二人的事,他早就瞧出端倪了,看到费叔奕去碎玉轩请脉比去延禧宫还勤快,他就猜出了内情。 看着他,温实初总是不禁想起从前常常去碎玉轩侍奉莞常在的自己。 淳常在自入宫后就未曾侍寝,费叔奕和她,好像活成了他梦想中的模样。一个永不侍奉皇上的妃嫔,和一个爱慕保护她的太医。 他悄悄地保护着他们就好像悄悄地守护着当初的自己和莞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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