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小天狼星立刻回答,“没有任何遭受钻心咒的痕迹。我亲自确认过。” 这是伊薇特第一次问起她父母去世时的情景。坎贝尔夫妇是因为要去希腊和她团聚,才被神秘人当作要逃离他的统治而下令杀害的。他们出事时她还在希腊,为了不回来白白送死,只能忍耐着留在遥远的南欧。 她好像一直把父母的死当成自己的错,也一直责怪自己不能亲自赶回来将他们安葬。因为无法面对和原谅那个无能而软弱的自己,所以对唯一了解当时情况的小天狼星,这么久也不敢多问一句。 “伏地魔是为了把他们当成一个例子。例子要简单直白,才最有效。”小天狼星低沉地说,“所以,食死徒不会浪费时间折磨他们,只希望看到的人都对此心生恐惧。对那些人来说,没什么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了。” 伊薇特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低低抽泣,随即就抬起手抹掉眼泪。她的动作熟练而平静,自然得就如同只是把一缕头发别到耳朵后面,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小天狼星不合时宜地想,伊芙好像变得比以前爱哭了。 他刚从阿兹卡班逃出来,去伦敦见她的时候,在她佩尔顿街的那个小公寓里,她也是这样一边无声无息地掉眼泪,一边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镇定地、极有条理地帮他准备食物和房间。 是有多痛苦呢?会让她这样强大、理智的女巫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可又是有多坚韧呢?明明都哭成这样了,她也只是把这当成一种最平常不过的情绪,再怎么让人难受,也不耽误她去做该做的事。 小天狼星默默地把她搂得紧了一点。 “我检查了他们的魔杖。”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说,“坎贝尔先生的最后一个咒语是为了给他和你母亲的画像注入灵魂,可惜魔咒并没有来得及完成,那副画像也被损坏了。” “你母亲的魔杖最后一个施的是守护神咒,我猜她应该是想给你送个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伊芙?” 伊薇特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没有说话。 “意思是,”小天狼星接着说,“即使面临着死亡,她心中也充满了足以施展出守护神咒的幸福和希望。那是只有你能带给他们的东西。因为想到了你,所以她才没那么恐惧、没那么绝望。” 伊薇特没有说话。他们仍长久地并肩站着,直到身后突兀地传来一个带着重重的苏格兰口音的苍老声音—— “你们是这家人的亲戚吗?” 伊薇特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小天狼星往外拔魔杖的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才转过身温和地回答:“是的,考伊先生。” 穿着方格斗篷的老头拄着拐杖,正颤颤巍巍地沿着小路走过来。他佝偻着身子,低头盯着脚底下的土地,没有对她的答话做出任何反应,也不问她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站到那两块没刻字的石碑前面,就在小天狼星旁边,却谁也不看,只是很熟稔地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扫着石碑上的尘土和草叶。他显然知道这是什么人的墓地。 “可怜的人,这对夫妇。”他用腔调古怪的英语咕哝着说,“我得说,是飞来横祸。太不幸了。夫妻俩都是顶好的人——村子里还没荒废那会儿,我就住在他们家对面。” 当然。住在对面的考伊先生,伊薇特当然记得。她小时候常被父母打发去给他和他太太送些吃的,松糕和馅饼什么的。考伊太太是个对园艺很有心得的高壮女人,总会在她去拜访的时候给她塞一篮子又大又甜的、长着鳞片的苹果。 考伊先生喘着粗气,抹完了一个墓碑的灰,就去抹另一个墓碑,撑着拐杖的手有些发抖。 “十多年前的事儿了,还像是昨天才发生!” 他含糊不清地说,“那些邪恶的、无耻的——dubh deamhan【苏格兰盖尔语‘黑色的恶魔’】。” “那会儿巫师们正在打仗,不干自家的事,人人都装不知道。我本想去把尸体埋起来,我家老太婆也不让叫我出去。指不定谁还在那儿盯着!可我知道她心里也不舒坦,哪儿有人死了不葬起来的道理呢?” “后来有个年轻的小伙子来了,来了就跟埋伏在对面屋子里的三个人打了一架。‘赶紧去帮忙啊,约翰。’我家那老太婆哭叫着招呼我,还把窗户推开往对面丢苹果,‘这咋能还装没看着?打死那些魔鬼!混蛋!’......我还没找着我的魔杖呢,再一瞧,那小伙子已经把人都解决了。得了!我也没脸再出去。” 伊薇特静悄悄地瞥了一眼小天狼星。 在他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里,他只让她别回来,叮嘱她保持坚强、保持理智,却从没说过那些人杀害了她父母之后还在她的家里埋伏了好几天,也从没说过他还和食死徒们战斗过。 察觉到她略带责备的澄澈目光,小天狼星满不在乎地耸了一下肩。 考伊先生从怀里掏出手绢,大声地擤鼻涕。他脑子已经不是很清楚了,连旁边站着一个阿兹卡班的逃犯也认不清,却一直都记得这件事,也一直为此自责和愧疚。 “我再也没见过那年轻人。”他哽咽着说,“后来在报纸上看到了他的照片。他们说他投靠了黑魔王,害死了他好朋友一家,又杀了好几个麻瓜,被丢进监狱了。仁慈的梅林!这我可不信!‘你不记得这个小伙子吗,玛德琳?’我对我家的老太婆说,‘看看这报纸说了他什么!’” “玛德琳也不相信。但凡见过那小伙子是怎么跟那帮人战斗的,都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魔法部的阴谋!’她哭着说,‘那帮糊涂透顶的英格兰人!这是个多正派的小伙子啊!比你和我勇敢得多哩,约翰!比我们善良得多!’” 小天狼星察觉到伊芙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比自己的手还凉,但却如此柔软而真实。不知道是谁在发着抖,但肯定不是因为这清晨的冷风。她轻柔地捏了捏他的手掌,他才觉得自己一下子又能重新呼吸了。 原来也不是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丧心病狂的疯子。 虽然他从没认识过他们,甚至在今天之前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约翰和玛德琳·考伊,只是因为十多年前隔着窗户和花园远远地见过他一次,就愿意相信他绝不会投靠伏地魔,不会害死詹姆,也绝没有杀死那些麻瓜。 老人用手绢擦拭掉不断淌落的泪水,拄着拐杖那只手臂颤抖得愈发厉害,几乎要让人疑心他随时都会摔倒。他却好像已经忘记了身边还站着两个人,只是如同风中的残烛一般摇晃着,站在十多年前的邻居夫妇的墓前,为一时的胆怯而忏悔流泪。 “哦,我们什么都做不成。我们只不过是两个等死的老家伙。”他仍喃喃地念叨着什么,不过因为喉咙哽咽,口齿也不清楚,夹杂着他浓重的北方腔调,让小天狼星全然听不懂他说了些什么。 但他想,他也用不着听明白了。 他要做的事,他将要奔赴的战场,从一开始就很清楚。 “我们必须得阻止伏地魔。”他听到伊芙用耳语般轻飘飘的声音说。 这是她第一次不再用神秘人来指代,而是直接说出了这个名字。有那么一个瞬间,小天狼星几乎以为她窥视到了自己的思想,把他脑海中闪过去的那句话念出来了。 伊薇特牵着他的手,从坎贝尔夫妇的墓前和考伊先生身边静悄悄地退开。老人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毫不在意他们是不是在这儿,也没注意他们什么时候离开。 金链树的细枝随着清晨的海风微微晃动。在早已过了花期的夏末,那繁盛的翠叶仍显得沉静而从容,无论目睹了多么沉痛的死亡和哀悼,都无法使它枯败半分。 就是在这棵金链树下——因弗内斯往东十五英里,被人称作拉文克劳河原的早已荒废的村落,向东通往悬崖的小路,路口这棵至少几百年的金链树下,埋葬着伊薇特·坎贝尔的父母。 属于她那平静安稳的生活,终于在此被撕扯开一个狰狞的裂口,使人从中窥见了即将到来的残酷风暴。
第27章 极光二手书店和大脚板 “我看到极光二手书店的牌子了。”哈利说,“然后呢?” 他们披着隐形衣,站在文人居羽毛笔店所在的那个路口,正朝码头的方向走。 哈利和罗恩开始长个子之后,就很少三个人一起挤在隐形衣底下走了,所幸这片街区的人不像佐科笑话商店和蜂蜜公爵附近那么多,所以他们走得也不是特别辛苦。 “书店正门右边那条小巷。”赫敏像是背书似地说。 他们就艰难地在隐形衣底下转了个方向,其间不免互相踩了几次彼此的脚。 这是四年级开学之后他们第一次到霍格莫德来,当然立刻就来见小天狼星了。小天狼星在上一封信中告诉哈利会来看他,并详细告知了他在霍格莫德落脚的地址,还郑重地叮嘱他,记下地址之后就立刻烧掉这封信,不能被任何人看到。 按照赫敏的指示绕到小楼的后面,他们小心地挤进从左往右数第三个木门,这才总算能揭开隐形衣喘口气了。 “对于一个正在逃命的人来说,”走上楼梯的时候罗恩评论说,“他住的地方还挺好的,是不是?又隐蔽又干净,离我们还很近。” “我觉得还是太危险了。”赫敏忧心忡忡地说,“每天来往霍格莫德的人可不算少。” 哈利一心一意地数着台阶数,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走了两层半的楼梯,面前就出现了一扇紧闭着的木门。他举起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门没锁。”他听到教父的声音从房间里面隐约传出来。 哈利推门进去,跟在他后面进来的罗恩立刻发出“哇哦”的声音。 作为一个暂时的藏身之地,这个阁楼看上去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宽敞明亮得多,应当是被施过空间伸展咒了,几乎有德思礼家的一层那么大。屋里有床、有桌椅、有衣橱,有个专门放食物的小台子,甚至还有个跟天花板一样高的书柜,还有张搁了两个垫子的扶手摇椅。 小天狼星就站在那个高耸书柜的阴影里。在这个位置,就算楼梯间里有别的人经过,从门外的角度也看不到他的身形。他看到他们进来,就赶快做了个手势,示意走在最后的赫敏把门关起来。 然后他才走到光线底下,将手搭在哈利肩上,关切地上下打量着他。 “你比暑假之前我们分别的时候又长高了不少。”小天狼星说,“我给你寄去的那件礼服长袍,是不是有点短了?” “会露出一点脚踝。”哈利咧开嘴笑着说。 他整个暑假都被伏地魔、虫尾巴和那个麻瓜老头的梦境所困扰,又弄不清楚伤疤为什么毫无预兆地疼了起来,魁地奇世界杯上的异动也让人心中不安,他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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