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咚...... 靠向北侧的墙壁是空心的。 我移步走向这一侧的衣柜,仔细描摹着周边的痕迹,这个柜子底下的灰尘印迹好像有些移位。 一种奇妙的直觉引领我向前,我打开了柜门,里面空无一物。思索片刻,我又轻轻地敲了敲内部靠墙的一面。 “什造,你在里面吗?” 一阵静默后,清脆细小的笑声响起。 “在哦。” 柜子移开了小小的缝隙,探出了熟悉的脸庞,阴影中的他朝我招招手,“哎呀,果然还是真子找到我了。” “运气好而已。” 我凑了过去,发现柜门背后的墙果然是空心的,漆白色的墙面上有着一道碎裂的空洞,后面藏着两三平方米,堆砌着凌乱杂物的无光区域。 就在我还在打量这个狭小却隐秘的空间时,一道湿濡的气息印向侧脸,贴合柔软的感觉,一触即分。 我下意识摸向被亲吻的部位:“这算找到你的奖品吗?” “不是哦,只是单纯地想亲而已。” 这样坦率直接,反而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幸好与之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我已经懂得如何缓解这种无措。 我“嗯”了一声,转换话题:“还要继续躲吗?” “不啊,都被找到了。” 铃屋摇头,又拍了拍制服黏上的灰尘,朝我解释,“而且这里好阴好暗,躲久了心情会不好。” “那和其他人讲一声,然后回家?” 我朝他伸出手,他顺势借着我的力从阴影里跳出来。现在已然接近傍晚五点,橘色的晚阳淌在他的瞳色里与朱红相混合,犹如万花筒绚丽多姿,令人目眩。 铃屋先是望向我,又低头摇了摇交叠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迟了几秒才应了一声。 “嗯,回家。” 只不过刚说完,他想起有事没做,立刻反悔:“对了,真子真子!我们回去前要先去买泡芙!” “好、知道啦。”
第48章 接受库因克斯手术的预备搜查官可以从CCG方面得到半永久性的补助。 我对铃屋半开玩笑地感慨,说自己若是晚生几年遇上这个政策,说不定也会参与。 他却在思考完全无关的一个问题。 “如果真子变成喰种还会喜欢我吗?妈妈说过,我血液的味道很甜,是喰种会普遍喜欢的类型。” 他从背后环住我,在肩头选了舒服的位置,四肢收拢把我整个人圈住,“一定会喜欢的吧!那会吃掉我吗?啃咬脖子,撕扯皮肉,把我整个人吞下去——啊不对,比起那些原始喰种,真子的进食方式应该会更优雅,比如用上刀叉来切割?” 铃屋总会幻想着一些天马行空的场景,再配合着空灵且荡漾的语气,详实又抽象的描述,荒诞的戏剧感油然而生。 我想着,说不定在宇宙的某个平行世界中,他口中的一切真的会实现。 但以我的意见来看—— “不会。”我冷静地否认道,“实验证明,喰种凭借少量的血液与咖啡,同样可以存活,我不是会刻意挑事的性格——以及,我即使变成喰种也大概率打不过你。” “嗯?我会是自愿的。” 铃屋这么含糊地咬字,声线却浸着愉悦的快意,“被恋人吃掉这种事情,听起来也挺浪漫的,听上去像是电视剧里的场景。” 他边说着,边轻咬向我的耳垂,钝钝地厮磨起来。 我不禁抿起唇,有些失力地遮掩起眼,像是坐在摇晃而柔软的坐垫边缘,贴近的亲昵动作是如此缓慢而温和,漫长而黏腻。 不知何时,等他停下了细微的动作,静静地伏在脖颈处,我才颤抖着从绵延的恍惚中回过神,思索他前几句话语的含义。 是、还像是虐恋情深小说里的情节。 除此以外,在生物学角度看来,螳螂与部分蜘蛛也会吃掉自己的配偶。人是高等动物,但我并不认为这种与低等动物相似的行为被艺术赋能后有多么浪漫,本质而言就是残忍而无情的自然规律。 “普通人的生活也挺不错的。” 我这么说着,偏头,伸手。曲起的指节穿过他黏在额上的发丝,眼下这双放空的瞳孔是深邃的色泽,犹如藏血的玉,随着我说出的词句一丝一丝明亮起来,“我更希望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工作、恋爱、平淡地度过一生。” “最后变成老爷爷老奶奶?” 铃屋突然温吞地笑起来,“也不错呢,就是不知道我们七八十岁变成什么样呢——无所谓啦,和真子在一起就好——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吧?” 我再一次安抚他:“会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 我的恋人最近状态似乎不太正常。 如同陷入了惶恐不安的饥渴症状,铃屋发出的每一句疑问都在暗暗渴求我的保证,并且有着愈演愈烈的倾向。他越发粘人,粘稠深厚的爱意如同延展的黑泥,每时每刻都在紧紧包裹向我。 我询问过他原因,但不是被巧妙地回避,就是矢口否认说什么事也没有。上一次他出现这样的状态,还是在某次搜查后住院,向我隐瞒了伤情。类似于猫会舔舐自己的伤口,铃屋也会掩盖自己受伤的事实。他的隐瞒并不算刻意,只是在我问起有没有受伤时会下意识地否决,浅笑着说没有。 我知晓他是不想让我担心,但是拙劣的谎言、刻意的神态往往很容易被揭穿。我好歹也和他认识了这么多年,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心思。 即便出发点是善意的,可惜作为被隐瞒者,我认为这是一个坏习惯。 就像是铃屋并不是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他只是很难以以痛楚来判断身体的状态,普通人层面上的伤楚对他来说不值一晒;同理,也许他并不是刻意拒绝告知我低沉心情的原因,潜意识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掉在地板上的沙粒,慢慢的会积累成沙堆,顶部日渐狭窄,在某个节点,一粒沙就会引发崩塌;每个泡沫都会破裂,但它们何时达到临界点总是难以预测。我不知道铃屋堆积在内心的不安究竟是会爆发,还是会如同死去的火山那般湮灭。 我这几年来对于铃屋的情绪格外敏感,即便是向来是拖延犹豫的个性,心头会生出阵阵的冲动想去一问究竟。我剖析着自己,认为也许是因为情感道路上,单方面的前行不过是追逐,而不是奔赴。铃屋朝我这里迈出过长长的距离,偶尔逼迫自己向前迈一步并不难。 作出决定后,下班后买了两份甜点,我拉着不明所以的铃屋,将自己的疑虑与担忧全部展露。 “是我太过黏人了吗?” 铃屋认真听完后,变得像一只沾染郁气的猫,窝在沙发的角落里不安地舔舐着伤处,唇角像是挂了重物那般垂下。 他闷闷地说:“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当然不是!” 我挪过去,揉揉他的脸颊肉,“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以前黏的时候什造很高兴,现在的你好像很焦虑。” 即便得到了回应,仍然想要证明自己被爱着,不会被随意抛弃。 铃屋一反常态地开始沉默,连最爱的甜点都搁置在一旁。 半响,他轻声开口:“是、我有些焦虑,恐惧,还有期待......总是想要确认一下正确的,真实的爱意是什么样的。” 焦虑、恐惧、期待、爱意...... 掺杂着这样多的情绪,我忽然有了不妙的猜测,甚至有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喉头的话语卡住了片刻,我终究换了一种委婉而心照不宣的问答。 “是最近的搜查工作?” 近日来,东京的治安急转直下,青铜树、黑山羊、美食俱乐部......几乎每个都是各个部门的心头大患。我依稀记得他前些天和我提过,目前十三区的铃屋班联合了佐佐木上等的库因克斯班,负责的是对A级偏食喰种胡桃夹子的搜查。 倘若并不想将自己的过去完全展开,他可以顺着我避开这个话题,随便说一些搜查不顺之类的抱怨。 但是—— “搜查行动很顺利,已经找到了胡桃夹子的躲藏处,也理清了人口贩卖的产业链与相关人员......” 接上我未尽的话,铃屋拉长声调,故作轻巧地述说起工作详情,“只是啊、我有一种预感。” 我捕捉到铃屋的神情极快地闪烁过一瞬空荡的茫然。 他抿了抿唇,挤出的词句有轻微的滞涩感。 “说不定,我快要见到'妈妈'了。”
第49章 十六岁的铃屋什造认为,痛楚等同于爱意。 凌虐鞭打是喜爱的体现。 枷锁与项圈是好感的标准。 他说自己也记不清被圈养了多久,从记忆起就一直呆在阴暗潮湿的牢笼中,被打扮成女孩,训练马戏表演,进行厨师游戏。被选中培伴妈妈的时光是最幸福的,因为那里有暖和的床铺与温热的怀抱。 “只要我足够懂事,听话,好看。妈妈说他就会永远爱着我。” 他徐徐笑开,眼睛里毫无阴霾,看上去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我却感到那么虚假。 虚假得像是条件反射,被训练出来的笑意,独留皮肉表层的扯动,平常那双光点跃动的眼眸是无反光的暗色。 口中说出的,天真而残忍的言语间蕴含着我无法理解的,被刻意灌输的扭曲逻辑,甚至我认为他自己也不懂背后的意味,只是一味的重复。 “哦,是吗?” 只是那时的我与他并不熟稔,性格也异常冷漠,丝毫没有拯救他人的圣母想法。看书的间隙之余瞥了他一眼,平铺直叙而残忍地陈述现实,“据我所知,在白鸽闯入的时候,他把你抛下了。” 隐含的意思是:你被抛弃了。 他揪着手上的红线,一段一段地从肿胀的皮肤表面拔出,他没有被戳中痛脚的愤怒与恼意,仍然在快活而烂漫地笑,每一句话的尾音都在俏皮地上挑:“哼哼——是啊,妈妈抛弃了我呢——应该是我那天解体的时候太过粗糙的,没有人妈妈和客人们满意吧。” 都到这个地步了,竟然仍然在为那所谓的“妈妈”寻找自以为是、强行慰藉的借口。 我本想开口讽刺,但思索片刻后还是放弃了。 人与人之间很难感同身受,能够做到的不过是保持距离与尊重。 “真子,你觉得妈妈还会来接我吗?” “不会。” “好冷漠呐。” 他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虽然我也觉得不会。” 他在微笑着,浑身却散发着一种浓重的悲哀,仿若有一团黑色的雾气跟随在身后,久散不去。即便同是被“抛弃”的孩子,铃屋比我更为凄惨。我是自愿被抛弃的,还能不时收到凉子的来信,他只能盯着身上的缝合线怀念虚无缥缈的过去,在接收常识的同时发现自己的一切都在被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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