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签的是自己意外死亡后抚养权转移的文件。 “万一被‘制裁’了呢?”她说,“我不相信他。” 岛崎亮觉得铃木统一郎有点可怜了,他耸耸肩,颇为无奈道出声:“其实BOSS再生气,最多杀掉你那新男人。” 她轻笑,“从他欺骗我、使用暴力手段的那天起,我就无法再相信他。” “怎么才能再被相信呢?”岛崎亮停顿刹那,修改用词说,“被接纳。” “你做了对不起‘你们’中的她的事呀,我想想,嗯……” 他的眉间忽地抽抽,像被突然踩到了尾巴。 “也没有对不起吧,用词有些过分了呢。” “刚才说话戳到你的痛处了?原来如此,你的确做了过分得无法被原谅的事。” “……” 糟蹋了一个纯真少女对爱的破幻想,算无法原谅吗? 岛崎亮眯着眼睛,显得无辜又困惑,对身前之人缓缓声明:“再歪曲事实,我可能会在BOSS得知消息之前就生气杀了你哦。” 她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抹掉眼角的泪花——因为想到世界上有另一个女孩在经常她曾经承受的痛苦,所以感到了悲伤。 “要亲密,要承诺,还要排他、激情、陪伴、尊重,做浪漫的事,成为承担责任的人,到最后,爱是一种痛苦的意志……做到这些就可以被在意着你的人再接纳。” “唉,还能不能专心打工了啊路人,在工作的地方谈青春不太合适呀——” 事务所兼职的国中生影山茂夫的青梅即将搬家转学,他准备告白,但却因弄不懂自己为何喜欢而苦恼。 师父灵幻新隆说青少年看外表喜欢上别人很当然,还扯出男人就是这样单纯的生物。 芹泽克也说只要那份心情是货真价实、不会动摇的,那说不出原因也不成问题。 灵幻新隆立刻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发挥他说话的特长。 影山茂夫下定决心,说:“但是我喜欢她……喜欢……从小就喜欢!” …… “鸣海怎么想的呢?”芹泽克也问没怎么参与对话的鸣海遥。 比起这些,鸣海遥更疑惑一点。 “喜欢……爱是什么?” 到底什么是爱? 灵幻新隆让她带着“爱”的心情,说爱使一颗心有如一整个宇宙。 不谈宇宙呢。 至于宇宙是什么,鸣海遥也不知道。 谈论爱情,谈论男女,谈论性,条件,钱,资源,幻想……谈论到最后很没意思,说到最后,又不得不讨论起:爱是什么? 芹泽克也答不出来,倒是可以用“只要爱的那份心情是真心实意”作为回答,可他没说,挠了挠头发,也是一副困惑的表情。 他又问:“鸣海怎么想的呢?” 她开始想象爱情。 首先得和一个人相遇吧,然后是和那个人常常见面,呆在一起,互相依靠……天冷和伤心的时候,可以粘着对方,抱着他撒娇,被安慰;想要超越自我,毫无保留地对人好,并获得同样的真诚,必须是同样的……还有,永不放弃。 鸣海遥想:这会太幼稚了吗? 她乱七八糟思索了许多,却羞赧得无法说出口。 “我不知道。”鸣海遥不得不小小小声地说。 定时的闹钟响起,岛崎亮按掉手机振动与响铃。 女人瞧见他嘴角上扬着弧度,好像现在的笑容真了些? “她下班咯,失陪了。” 他以这是个不得了大事的姿态告知对方。 蓝紫色的天光渐渐往下偏斜,地面的风打着卷,带着清香柑橘味的沐浴香波吹到岛崎亮的鼻尖。 带着薄薄香味的女孩走在路的前面,他跟在后面。 他们身旁有一片绿色的金属挡网,菱格网后,零星的粉红早樱正悄然绽放。 鸣海遥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听见清脆的指纹锁声在耳畔鸣啭,拧开门—— 身后,有人伸长手臂,擦过她的肩头,按住了门框。 鸣海遥被平平淡淡的柑橘味笼罩,竟然和家里的沐浴露一个味道。 鸣海遥抿了抿嘴,现在,她只想立刻,狠狠地关上去—— 她放松了嘴唇,让浊气长长地呼出,然后假装“那”不存在,对偷沐浴露贼不理不睬。 鸣海遥继续向外拉开房门,直到不存在的人松了手,她进屋,把绊脚的猫轻轻推开,关门,换鞋,然后听猫很高兴她归来地抓沙发,给猫放粮,被猫蹭……坏猫很粘人。 她接下来是复习,用手指阅读厚厚一登的盲文资料,黄褐色,平整纸页外观上像较为常见的牛皮纸;又把站在书桌上博取关注的猫端到腿上,猫转圈圈,换了个舒服趴着的姿势;而后,她的身体微俯,用盲文写字板在平整的盲纸上戳,反写正读,写字板的一个孔对应一个点,多个点再组成文。她下压的胸腔略略压住了猫,但它没反抗,而是宁谧地容忍了下来。 那个人也很安静,坐在鸣海遥旁边,仿佛只是心血来潮、只是陪伴…… 不知不觉,柑橘味的清香在房间里散开了。 意识到岛崎亮已经离开的鸣海遥动作顿了一下,继续认真地学习。 戳了一段,她突然将盲纸反过来,将写错位置的点刮平…… 鸣海遥趴下来,把脸埋在猫身上,触感暖融融又毛乎乎。 “好烦。”她说。
第57章 退无可退 “可我都没说话。”说话的男人自觉实在无辜。 岛崎亮看人学习搞得又饿又困,刚准备打开冰箱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便听见鸣海遥在埋猫抱怨自己。 猫被人类打扰,很烦地从腿上跳下去,还叫了一声。 他发现鸣海遥别过了头,开始假装认真复习。话说这种演戏做十分利于学习,装着装着变真学了。 有过好学生经历的岛崎亮感到好笑,问:“我饿了,小遥呢?” 他打开冰箱,观察起她的生活来。 “有鸡蛋,黄油,芝士……怎么还有吐司?” 岛崎亮将吐司单拎出来,回过头嘱咐,“面包放冰箱冷藏口感会变干硬的,得常温存放。” 他察觉本坚定不理睬的鸣海遥,忽然顿在那里半天,应该实在是好奇,在想为什么。 “淀粉会在低温环境里快速老化。” 鸣海遥没忍住,出声:“那吃不完的披萨能放在冷藏室吗?” 岛崎亮:“……” 泰然自若传播知识的姿态略显瓦解,按道理都是淀粉冷藏温度下肯定会老化但披萨上有肉有芝士可能还有菠萝很需要冷藏保存—— 他眉开眼笑道:“有我帮你吃啊。” 鸣海遥回归了不发一言的学习状态。 猫则跳上冰箱,后脚站在冷冻室的门上,前脚扒着冷藏室的一格格保持平衡,猫头猛地往里面钻——猥琐的冰箱小偷诞生! “好可爱哦,”岛崎亮说,“小遥,猫叫什么名字?” 她不回答。 “什么嘛,小遥和我说话的次数用完了?” 岛崎亮拍了拍猫看起来很敦实的屁股,也就是尾巴根部分。猫喵了一声,它的尾巴根分布着相当密集的神经,十分敏感。 猫很生气,尾巴便甩来甩去打岛崎亮。 没打到,做人一向温文尔雅的岛崎亮向猫解释:“我只是请你让一下呀。” 猫不听岛崎亮解释,他又听见一句:“请你离开。” 原来是也很生气的鸣海遥在对自己说话。 岛崎亮顿悟:宝贝的说话次数没用完真是太好了! 他假装听不见地抱起翻冰箱的猫放在地上。 而鸣海遥现在是真的很烦了,她趴在书桌,苦闷地用盲纸埋脸。 岛崎亮察觉到她的心烦意乱,他不知道明明很优异很受欢迎的自己怎么会这么惹人和猫烦了。 搞不懂呢……得表现好一点才行。 猫小偷离开的冰箱空空荡荡,他拿出仅剩的鸡蛋,决定做蛋包饭好了。 鸡蛋轻轻敲击大理石台面,发出清脆的破裂声响。他打进碗中,加入牛奶,蛋黄蛋白在碗中徐徐搅拌…… 听着岛崎亮做饭的动静,鸣海遥慢慢撑起脸庞,叹气,继续做题。 盲纸上的题目难度和无障碍学生的一致,只是她会慢许多,盲文一方才代表了一个音节,手摸和眼看也有速度差距,还好视力障碍者考试的时间也相应延长许多。 但避免不免了手腕酸痛,她甩了甩手,鼻端闻见一股黄油香味,飘满公寓。 “叮——”鸣海遥听见,是电饭煲煮饭跳的声音。 做蛋包饭的男人瞬移过来给她揉起了手腕。 鸣海遥抽开手。 被嫌弃的岛崎亮耸耸肩,不在意道:“那吃饭吧,亮哥哥做的哦。” 人不知道为什么走开了,猫趁机跳上桌面,却无法靠近引起自己兴趣的东西。 它开始不停向鸣海遥喵喵叫,使唤她过来。 鸣海遥朝着猫走去。 鲜嫩饱满的欧姆蛋盖在热腾腾、香喷喷的米饭上,一勺下去,滑嫩的鸡蛋包裹饭团,滑入味蕾。 鸣海遥尝一口后,竟没有礼貌地去拉长声音提高声线说一句:“美味——” 而是沉默,一会,才缓缓将要张嘴说些什么。 在她旁边坐着的岛崎亮和挤在他桌前的猫都耐心等待着。 “你不是会做出美味鸡蛋三明治的人。” 蛋包饭的蛋做老了。 岛崎亮起初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思考片刻,突然想到第初次睡后隔日早吃的三明治。 他尴尬笑一笑,又回忆起那夜的鸣海遥,不禁咂嘴。 “那时候确实很美味呢。” 岛崎亮被鸣海遥赶出了公寓,用白杖打出去的,他都没吃自己做的饭……可他不想继续惹鸣海遥气恼,只好揉揉额前碎发,准备去找个地方吃饭。 再等晚上回来睡觉,岛崎亮想。 还有,铃木前妻说的漂亮话完全没用,落到实处毫无操作性。 鸣海遥发现,猫总是喵喵叫个不停。 她对猫说:“你想说什么?” “你有什么事?” “我听不懂。” “不要说了。” “你想做什么?” “我不明白,你怎么想的?” 直到鸣海遥把猫抱在怀里,臂膀和胸膛沉甸甸地捆住猫,身体与身体温热地贴合,猫才不叫了。 她搞不懂猫。 “你很孤独吗?很没安全感吗?” 狭小的空间轻轻挤压着躯体,猫眯着眼睛,视野变得昏暗,发出一阵阵舒服地呼噜声。 猫呼噜呼噜的时候,空气跟着波动,心也颤动起来,很安全的感觉,人知道自己不被爱、一事无成,但人还有猫。 岛崎亮在夜晚回来,他把熟睡中的鸣海遥揽进怀里,抱住,而她应该很满意他的怀抱,头拱到了他胳膊、腋窝、胸膛三者夹着的空间,微微挤压,三面围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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