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闻言便是一怔。 纳喇常在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太皇太后连忙出声询问:“之前都是谁负责给纳喇常在请平安脉?” 她话音刚落,便有五个太医站了出来。 在场的妃嫔又是一怔。 那五个太医一一开口:“微臣是两日前去给纳喇常在请平安脉的。” “微臣是五日前去给纳喇常在请平安脉的。” “微臣是八日前……” 宫中有规定,妃嫔有孕之初,每隔三日请一次平安脉即可,等到孕后期,即七个月后,方才会派遣太医,每日都请一次平安脉。 并且为着谨慎,从妃嫔有孕直至孕后期,最多由三位太医负责。 而纳喇常在自诊出有孕至今,不过半个余月,便相继换了五位太医,不得不叫人心中揣测,她是不是有意要隐瞒什么。 这时候,第一位去请平安脉的太医开口了,“微臣那日请过平安脉后,发觉纳喇常在有些心情焦躁,便多劝了几句,让她放宽心胸,好好养胎……谁知纳喇常在却忽然发了脾气,道是微臣的医术不过关,连安胎药的方子都不叫微臣开,就把微臣赶了出去……” 旁边一位太医悚然一惊,拱手就道:“微臣也是……” 其他几个太医面面相觑一眼,也跟着拱手:“微臣去请平安脉时,也是如此。” 太皇太后便问:“既如此,为何不在脉案上写清这一点?” 太医:“回太皇太后话,微臣等人也是不能确定,这会不会对纳喇常在腹中的皇嗣产生影响,概因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有的人会,有的人却不会,并且微臣等人不过只请了一次平安脉,便被纳喇常在以医术不好作为借口,拒绝再次把脉……自然也就不知,纳喇常在之后的心情是否好转了,亦或者还如从前那般……” “故而便没有将此记录于脉案之中。” 太医之间也是有壁的。 每个人请完脉,将脉案一写,挂在太医院中,好奇之人自会去查看,不会有人当着面问东问西。 再一个,他们每个人都被纳喇常在嫌弃过医术不好,回去之后,如何肯把请脉的经过大肆宣扬? 自是隐瞒都来不及了。 几位太医一解释,在场众人便都懂了。 太皇太后看向担架上身形狼狈的女子,冷声斥问:“这么说来,都是你咎由自取了?” 纳喇常在身子一抖,还想继续辩解呢。 岂料徐太医不知是看见了什么,忽然出列,走到正殿中间的杂物处,蹲下来从其中捡起三个什么东西,轻声询问:“这些,可是从纳喇常在的屋中搜出来的?” 叶芳愉点头:“正是。” 她有些好奇:“这些东西,难道是有什么不对吗?” 在场之人也被徐太医挑拣出来的三件东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一条珊瑚手串,一个荷包,和一株合。欢花。 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 徐太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叶芳愉的话,而是低下头,将荷包层层拆开,翻过来,又用剪刀把荷包里面剪开,从夹层里拿出来一些草屑,放在鼻尖一闻,这才介绍道:“回娘娘话,这是凝元草。” 又指了指那串珊瑚手串,“此手串也并未珊瑚质地,而是一种叫做云灵石的东西打磨穿孔而成,闻起来时,会有一股类似蜂蜜牛乳味道的甜香。”【1】 他说完,将三样东西放在一起,又问向敬嫔:“敢问娘娘,启祥宫的后殿,是不是常以青木香作为香料?” 一听他连“青木香”都问出来了,担架上的纳喇常在面容瞬间枯槁一片,浑身颤巍巍地晃了两下,眼睛一闭,便晕倒在了担架之上。 在场之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上和太皇太后当即便站了起来,大步走下台阶,走到那些物件的跟前。皇上拧着眉拿起那串手串,置于鼻尖轻嗅几口,“确实有股甜香。” 太皇太后则拨了拨那株合欢花的花叶,问道:“这些东西,混在一处,可有什么作用?” 徐太医垂手往后退了几步,“回太皇太后话,微臣曾在一本古籍中看过一个类似的偏方,若将这些东西放在一处,再搭配青木香使用,可于人体有益。” 既是有益,那纳喇常在缘何会晕了过去? 皇上和太皇太后没开口,静静等着徐太医继续交待。 徐太医迟疑了片刻,才继续道:“或者说,于母体有益。” “换句话来说,便是这些东西,可帮助人在承宠后,提高怀孕的几率,只是弊端也是有的,”担心自己的话会引起误会,徐太医后面再开口时,语速明显快了许多,“这些东西只可在初期助益于母体,将人的体质调整到合适受孕的状态,而等人顺利怀孕至六个月后,母体便会加倍消耗受损,极难将孩子顺利诞下。” “但也不是没有破解的办法,便是在有孕六个月后,以天底下最为名贵的药材,一日三餐的养着,连续三个多月,直至顺利生产,期间要花费的名贵药材无数,三个月累计下来,只怕要有万万金之数……”【2】 嘶!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万万金之数……几亿两黄金啊。 叶芳愉当即便眸带怜悯地看了一眼地上晕厥过去的纳喇常在。 敢碰瓷碰到皇帝的头上,她这胆子也是够大的。 徐太医说完,在场哪里还有人,有心思去追究纳喇常在痛失皇嗣的过错? 纳喇常在还在昏迷中,便被皇上一声令下,夺去常在的位分,贬为官女子,又着人抬去了紫禁城最东北角的景祺阁安置。 那里靠近角楼,属于整个紫禁城最边缘的地带,虽说不是冷宫,但也与冷宫没有什么差别了。 慎刑司中,关于纳喇常在身边宫人的拷问也出了结果。 ——纳喇常在自有孕后,便多为腹中皇嗣做打算,她想为其寻找一位尊贵的养母,不敢盯上靖贵妃,便盯上了佟贵妃,只佟贵妃不肯要。 不过她都上门拜访了,佟贵妃碍于面子工程,不得不赏了纳喇常在一些东西,可那些东西却连佟贵妃身边大宫女所用的都比不上。 纳喇常在便愈发郁结于心。 为做两手准备,开始在四位嫔中做考察:敬嫔曾经直言过不想要,但她到底是启祥宫的主位,到时候皇上圣旨一下,便也由不得她做主,此为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荣嫔膝下有两子一女,皇嗣众多,养都养不过来呢,故而纳喇常在一开始便没有考虑她。 宜嫔貌美,又年轻,加之身边还有一个容貌丝毫不逊色于她的勒常在,膝下还有通贵人的四阿哥作为养子,纳喇常在便也没有考虑她。 最后就只剩了一个安嫔,出生将门,身份尊贵显赫,又为四嫔之首,膝下还只有一个常年病怏怏的三格格乌希哈,纳喇常在在佟贵妃处碰壁后,便开始盯上了她。 只安嫔深居简出惯了,纳喇常在在景仁宫外转悠了几日,都没能碰见她出门。 心中一时愈发气结,这日身下便隐隐出了些血迹。 她担心会被人瞧出异常,飞快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做午后小憩状,又私下安排人去熬煮安胎药,岂料身下出血越来越多,连喝安胎药也不管用了。 纳喇常在先后晕倒了两次,最后一次醒来,见身下几乎有大半张床榻被血染湿,这才开始慌了神,匆忙着人去请太医。 她自己也知晓,此胎大约是保不住的了,太医还未来时,便拉着宫女的手,试图为自己落胎一事寻个替罪羊,博得皇上和两位老祖宗的怜惜,只可惜口供还没串好,便因身体力竭,又晕了片刻…… 对于青木香一事,那些宫人却是知之不多。 但在场众人心中也都有了数——一旦有孕,便是皇家子嗣,即便孕后期怀得艰难又如何?皇上总不会因为要费些银钱,就不要这个已经成了形的孩子。 哪怕是咬着牙,也会供着她,直至她将皇嗣诞下为止。 这不是碰瓷是什么? 纳喇常在,哦不,官女子纳喇氏被抬走后,太皇太后当着众人的面,严令禁止此类行径再次出现,众妃不管心中如何思量,面上却还是乖乖的应了。 …… 回到翊坤宫时,早已是夜幕低垂,各宫宫门都落了钥。 通贵人与宜嫔路过翊坤宫时,因着不便久留,来不及与叶芳愉说话,只匆匆将万黼抱上了轿辇,便加快脚步离去。 小娃娃牵着小太子的手,满脸不悦地站在院中。 仰起两颗圆圆的小脑袋,撅起嘴巴责问叶芳愉:“不是说好了,让弟弟在翊坤宫留宿的吗?额娘说话不算话,小心鼻子变尖尖!” 小太子也不满的哼哼唧唧:“那拉额娘,太,太过混了!” “我都还没有跟弟弟一起睡过觉觉呢!” “就是,我也没有跟弟弟睡过呢,我只除了跟太子弟弟一起睡过以外,都没有跟长生弟弟和万黼弟弟单独睡过觉觉呢。” 叶芳愉在慈宁宫时,便已然时满身心的疲惫。 听见两个小崽子不满的童言童语,掀起眼帘定定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嗤笑道:“在武英殿的时候,不久已经一起睡过了?” “单独,我说的是单独一起睡!”小娃娃气得跳脚。 小太子却忽而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抿着小。嘴巴没有开口。 叶芳愉指了指小娃娃身旁的小太子,“你说要跟万黼弟弟单独睡,那你太子弟弟怎么办?不要了?” 小娃娃:“……” 他立时就跳不动脚脚了,呆呆立在原地,手中还捏着弟弟的小胖手,呆愣了一会儿,猛地扭过头,想要第一时间同弟弟道歉:“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太子的包子脸鼓了鼓,褐色眸仁写满了不开心,甩开他哥哥的手后,扬起小奶音质问他:“你,哥哥你,你刚刚就是这个意思,你有了万黼弟弟,就不要我了!” 看见两个小崽子吵了起来,不继续闹腾她了,叶芳愉心满意足地绕过他们,迈着轻松愉悦的步伐回了寝殿。 眼下天色已晚,叶芳愉不准备折腾宫人再起来给她烧水,准备沐浴的一应事宜,便只让紫鹃给她端过来一盆温水,往里边放了些柚子叶,在身上洒了一些柚子叶水后,重新换过一盆新的,躲在寝殿里面,用拧干的帕子在身上到处擦了擦,这才换上一身轻便的家居服。 她出来时,院子里的两个小崽子刚吵完一架。 ——以小娃娃心虚地道歉求饶,连带着答应了三个不平等条约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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